一晃眼,又是半個多月。
自從將打造「王八殼子」的事情交給歐陽尋之後,蕭聰便躲在地窖一角再沒出來過,別說一日三餐,連早課都廢了,歐陽尋他們在這邊整天叮叮噹噹的敲打也打攪不了他,每天鴻翔按時把飯食端到那邊就識相地放下離開,蕭聰什麼時候吃已經不是他們能管得着的事,好像有一道無形的屏障,將他們隔在了兩方不同的世界。
雖然一開始於心不忍者大有人在,但沒過幾天就習慣了這種狀態,只是偶爾往那一角看去,目光中還是會流露出那些柔軟的情緒。
歐陽尋除了要帶着眾人打造用來承載法陣石盤的簡易盔甲,還得時刻注意地面上的動靜,這傢伙天資聰慧悟性極高,蕭聰那天帶着大家學習陣法,就數他得到的好處最大,他應該是唯一一個一隻腳踏進陣法大門的人,即使是精神力已經緊追蕭聰的鴻翔,都沒他學到的多,正是因為這個,他才能從蕭聰的布在地窖中的法陣得知地面上的動向,所以他們的打鐵的節奏有時快有時慢,若是突然停下,那便表示上面正有一隻實力堪稱恐怖的古獸在緩緩經過。
蕭聰這邊事情進展的還算順利,雖然反反覆覆走了不少彎路,但每一次他都及時折了回來,未鑽一次牛角尖,這在他自己看來,已經算是莫大的幸運了,今天上午他剛剛把所需要的天材地寶煉化到了一塊斗笠大的陣盤上,說實在的,這麼大的陣盤戴在身上還是不夠方便,但這已經觸及到了他的技藝極限,實在是不能再小了。
午時剛過,蓬頭垢面看上去甚是邋遢的蕭聰終於從那一角走了出來,手裏托着那斗笠大的陣盤,看得歐陽尋等人一陣傻眼。
蕭聰訕訕一笑,不好意思道:
「嘿嘿,這玩意兒我看着也覺得頭大,但是沒辦法,技術不夠,已經到極限了。」
歐陽尋低頭看看擺在鐵氈上的作品,大致比劃了一下,
「看着好像也差不多,先試試吧。」
他指的自然是陣盤跟簡易盔甲相匹配的尺寸,在盔甲中間那類似於護心鏡處的地方,歐陽尋特意添加了一套可以調節大小的裝置,為的就是能更穩固地將蕭聰煉製的陣盤安置在上面,萬一兩件東西尺寸不一致,那不糗大了,於是他特意在蕭聰給的草圖的基礎上,將中間的圓套又擴了一圈,可他萬萬沒想到,蕭聰這次竟然如此離譜,若是真按之前給的草圖打造,想把這大傢伙裝進去,門都沒有!
蕭聰又往前走幾步,將陣盤遞向歐陽尋,眼神滿是期待道:
「來,試一下!」
歐陽尋接過陣盤,什麼話也沒說,只是點點頭,他一手拿着陣盤,用另一隻手直接拆掉了簡易盔甲上的調節裝置,小心翼翼地將陣盤覆在圓套上,不過很可惜,陣盤相對於圓套還是稍稍大了一點,不過這難不着他,陣盤大圓套不是很多,當時為了結實,他給盔甲配了壁厚很大的圓套,這時候只要用兵器在圓套內側剮上幾刀,陣盤就能夠順利放進去。
這件簡單的事被歐陽尋做的十分細緻,為了能達到最好的配合效果,他每剮一刀都要將陣盤放上去試一試,直到剮了七刀之後,陣盤才完全被完全放進去,別說,皇天不負有心人,兩者之間連一點縫都沒有,即使不用鎖緊裝置,單靠摩擦力,陣盤就能被死死地卡在裏面。
蕭聰嘴角禽笑,看上去對此甚是滿意,
「不錯不錯,幸虧在原來的基礎上擴了一圈,否則還真是無可救藥了,來,各位誰有興趣來試一下效果,做第一個吃螃蟹的人,名留青史啊。」
眾人目光無一不驚愕,更有甚者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一步,尹諾咽了口唾沫,鼓起壯士英勇赴死的勇氣,大聲道:
「我來!」
說着,三步作兩步走到歐陽尋身前,伸手去拿嵌着陣盤的簡易盔甲,卻被歐陽尋搶先一步將盔甲拉到一邊,
「胡鬧!」歐陽尋怒道:「這件事是鬧着玩兒的嗎?小聰,你不是認真的吧!」
蕭聰有點懵圈,
「當然是認真的了,東西都已經做出來了,不試試就直接出去,那不是送死嗎?再說了,你們每個人的體質不一樣,穿在身上的效果可能有所不同,我總得給你們一個個地調好了再送你們出去吧,誰做第一個還不都一樣,你們都得做一遍,有什麼可大驚小怪的。」
人群中不由少人長長地鬆了口氣,眼神隨之慢慢緩和,尹諾心有餘悸地笑道:
「原來是試試這個效果,我還以為要直接出去見小鬼兒呢,誤會了,誤會了」
「這事兒也不賴你,是他的話讓我們想偏了,做第一個吃螃蟹的人,還名留青史,真是醉了。」歐陽尋的手從簡易盔甲上拿開,語氣中明顯的不滿。
蕭聰只好陪笑,
「好好好,賴我賴我,現在誤會已經澄清了,來吧,第一個吃螃蟹的人,把東西穿上吧。」
尹諾乾脆利落地將簡易盔甲穿在身上,蕭聰仔細感應,開始沒感受到法陣的氣息,不由的皺起眉頭,剛想檢查一下尹諾的狀態,看看是哪裏出了問題,可就在睜開眼睛的前一刻,那法陣竟然就這樣毫無徵兆地甦醒了,蕭聰喜出望外,他還真沒想到都到最後階段了,事情進展竟然還能這麼順利。
不過在蕭聰的感應中,這套簡易盔甲穿在尹諾身上,雖然順利甦醒,但還是沒有達到他想要的效果,這就像是兩個人,一個精神抖擻,一個萎靡不振,蕭聰容不得在自己手上佈置的法陣萎靡不振,他要求所有的法陣都精神抖擻!
對於這般情況,只能從肉身入手,因為陣盤已經渾然一體,所有煉化進去的材料都不能改動,蕭聰也相信那些東西沒有一點問題,而在這座雜糅了以身種陣之法和以石刻陣之法的法陣中,肉身也是一件建陣材料,他的「擺置」和「狀態」也同樣會影響到法陣發揮的效果。
對肉體的「擺置」和「狀態調整」,屬於以身種陣之法的範疇,因為有之前老猿給的那三本手札和一直以來歐陽尋的無私幫助,如今的蕭聰雖然對所謂的「以身種陣之法」一知半解,但對修者肉身的奧秘卻已經了解得七七八八,況且,真正的「以身種陣之法」是把肉身當作陣盤,把法陣佈置在這張陣盤上,而蕭聰現在做的只是借鑑了以身種陣之法的一點點皮毛,深究起來其實是將一支生靈陣旗插進了一座法陣里,有了之前的種種鋪墊,這對他來說還真不是難事兒。
蕭聰走進尹諾,兩人面對面僅有一臂之隔,然後,蕭聰抬起一隻胳膊,掌心正對着尹諾的面額,緩緩閉上了眼睛,這時候,一副由金色線條組成的人形圖像在他識海中顯現,這便是尹諾在陣盤影響下的狀態,從這幅圖像中,蕭聰能找到問題的癥結所在。
半晌,蕭聰睜開眼睛,剛剛放下的手又緩緩抬起,輕輕撫摸着鼻樑,雙眸深邃,看上去是在思索一件很費解的事情。
沒有人出言打擾,大家都很識相地保持安靜,只是等待蕭聰自己把答案說出來。
蕭聰放下手,對離尹諾最近的歐陽尋說道:
「大才子,你穿上試試。」
歐陽尋眼睛瞪得老大,
「怎麼,他這樣就算是完了?」
蕭聰搖頭,笑道:
「想什麼好事兒呢,怎麼可能這麼簡單,我剛才突然想到一個問題,我們的肉身是以建陣材料的形式納進這座法陣的,既然陣盤已經固定,那最後一件建陣材料的狀態也應該是固定的,所以我想,是不是再創作一種方法,讓我們的狀態在短時間內保持在同一種狀態下,這樣的話最為穩妥,也能達到最好的效果,不過,這件事可行與否必須得等我對你們的狀態一一探查完之後才能確定,如果大家的共性很多的話,那這件事就是可行的。」
歐陽尋想了想,忽然激動道:
「這麼說的話,那有沒有可能我們這些小法陣組成一個大法陣,我記得當年在幻雪森林時你這麼幹過,如果這一次也能做到的話,以我們這些人的實力,在大荒幾乎就可以橫着走了!」
星流雲眼睛直放光,
「我去,在大荒橫着走,想想就刺激!」
蕭聰微微皺眉,
「你說的這件事,倒是可以考慮考慮,不過很難,別抱太大期望。」
「為什麼?」歐陽尋用額頭上擠出的那一道道清晰的紋路來表示他深深的不解。
蕭聰平靜答道:
「我當年在幻雪森林做得法陣搭配,是由不同的法陣組成,而用相同的法陣做組合,理論上說幾乎是不可能的,而且,也沒有蕭家人曾這麼做過。」
「為什麼?」歐陽尋重複道。
蕭聰抿抿小嘴,看樣子似乎是忍住了什麼東西,他還沒來得及開口說話,先一步想出答案的鴻祥便不請自答道:
「因為太蠢了唄,用同一座小法陣做組合,那多麻煩,直接建一座更大的不就得了。」
在眾人的嗤笑中,歐陽尋傻笑着搔搔後腦勺,
「說得有道理哈。」
蕭聰像對尹諾那樣對其他人一一進行仔細探查,結果正如他之前預料的那般,大家雖然修為不同,修煉的功法不同,甚至是種族不同,但在陣盤的影響下卻體現出諸多可以利用的共性,蕭聰從小偷師百家,對修煉了解之豐盛連身為龜府少節主的歐陽尋也不敢與之相提並論,根據這些共性創作一套簡易的法門,這對他來說簡直是小菜一碟。
不過這件事倒是不急,姑且先放一放,它完全可以跟另一件事情同時進行。
即使現在所有人穿上簡易盔甲後都能使法陣甦醒,也算不得最後的成功,因為甦醒並不代表確有掠奪之力,欲知分曉,還得看與小鬼兒對峙時實際效果怎樣。
掠奪之力雖然也能在地窖中的生靈身上體現,但蕭聰萬不敢這麼幹,掠奪之力的可怕,他是知道的,地窖狹小,倘若這法陣真的有用,只要有一人在地窖中觸發掠奪之力,那地窖中的其他人肯定都得遭殃,到時候病懨懨倒下一大片,中招者活受罪不說,那剩下的唯一始作俑者為了照顧眾人還不得累死。
而他也不敢讓身邊人直接去跟小鬼兒硬剛,假若這東西到時候不靈,那後果才是不堪設想,真出了事兒,蕭聰肯定得愧疚一輩子。
所以在此之前,他們還得捉一隻實驗者來替他們赴險驗證。
這件事同樣不敢貿然大意,雖然地窖中高手頗多,對上離攬月境以下的古獸肯定是戰無不勝,但奈何這段時間大荒之中形勢不明,他們需要一頭活着的古獸,相比來說也增加了點難度,而且地窖上方的確經常有實力不俗的古獸經過,實力最強者足以憑一己之力將他們團滅,若是在他們降服古獸的過程中突然闖進一頭不速之客,在有傳送陣的情況下問題倒是不大,但同樣是浪費時間節外生枝啊,而捕靈陣可以監控的區域有限,所以這件事還是得慎重一點,找到合適的獵物和合適的時機之後再出去。
等了半個多時辰,終於從法陣中看到上面來了一頭攬渡河境後期的古獸,這頭獵物挺合適,蕭聰就認定它了。
待確定四周沒有其他強大存在會出來壞事兒之後,眾人開始執行蕭聰早就安排好的計劃,為了事情的順利進行並節約時間,蕭聰的計劃是這樣的——三十五人傾巢而出,使出渾身解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禁錮獵物,到時候他就將早已準備好的丹藥送進獵物體內,最後藉助傳送陣回到地窖,就此大功告成!
此舉聽上去太過煩瑣,好像是殺雞用了宰牛刀,但從實際來看,確實非常有必要,蕭聰在真學上沒有絲毫造詣,所能利用的,終究還是老猿手札上的那些東西,而且還都是些皮毛,所以他沒法在一頭受了傷的古獸身上做手腳來使之與陣盤達到該有的配合,更沒理由將一頭受了傷的古獸醫好之後再做手腳,那才是真正的多餘。
因為古獸的體格不是很大,所以蕭聰臨時錦上添花,他告訴眾人,等它走到傳送陣中時再動手,按他們的計劃,過程迅速,在傳送陣中動手便可以達到制服、下藥、拖回地窖一氣呵成,若是足夠順利,用不了幾息的時間。
慢悠悠的古獸終於走到了傳送陣中,就在這時,蕭聰啟動傳送陣,一行三十五人突然毫無徵兆地出現,自然使得那古獸錯愕和惶恐,但本能之下卻也在倏忽之間發動了攻擊,這是一頭類似於野豬的古獸,全身都是如箭矢一般的棘刺,本來是平順的趴着,此時便全都立了起來,並似爆炸般向着四周漫射。
對此大家早有準備,所以人群並沒有絲毫慌亂,但蕭聰還是低聲提醒道:
「千萬小心,這些棘刺可能在它的掌控之中,別被傷着!」
沒有人回答他,大家都在揮舞兵器將迎面射來的棘刺斬斷,蕭聰這一次又請出了誅仙劍,以《紫櫻劍典》幻化大片劍光,劍光紛飛而去,每一道劍光斬斷一根棘刺,由此一來,單是蕭聰所在的這個方向,棘刺組成的箭網便出現了一大塊漏洞,蕭聰不罷手,趁其他人以各種手段合力禁錮那野豬的空擋,又使出一記更為厲害的殺招,這一招幻化出來的劍影凝實璀璨有如實質,它們以蕭聰為中心呈球形來回穿梭,蕭聰張開摘星翼,配着靈隱步以最快的速度,在空中留下一道道銀色殘影,當他於空中再度停下的時候,那被斬斷的成千上萬的棘刺紛紛落地。
此時蕭家將那邊也已經成功將野豬毫髮無損地完全禁錮,蕭聰深知時間寶貴,也不做任何考證,就直接下落到野豬近前,以手作刀在「野豬」脖頸下拍了一下,因為力道太小,沒有效果,但以這力道拍在「野豬」堅硬的鎧甲上,卻讓蕭聰感覺到一陣痛麻之感,他咧咧嘴,心道「大意了。」而後使出《大金剛術》的殘手,用整個變成紫銅色的手,在「野豬」的脖頸下輕輕彈了一記,因為有《大金剛術》的加持,這一記雖然看上去綿軟無力,但實則蘊含的力道極大,在加上蕭聰的手指比野豬的鎧甲還要硬上一點,由此那野豬便張開了嘴,讓蕭聰把一枚橙紅色的「偃息丹」丟了進去。
姜采君親手煉製的丹藥,入口即化,立竿見影,丹藥落進野豬喉嚨不到兩息的時間,它身子晃了兩晃便轟然倒地睡死了過去。
勝利來得就這這般簡單。
藉助傳送陣,眾人帶着獵物回到地窖中,為了以防萬一,還是將野豬捆了起來,以防它提前甦醒傷及無辜。
蕭聰圍着被捆好的獵物走了一圈,那掛在臉上的笑容表示他對此分外滿意,
「嗯嗯,不錯,一點傷都沒有。」
星流雲在一旁催促道:
「小聰還等什麼,趕緊的吧,不然黃花菜都要涼了!」
歐陽尋隨聲附和道:
「這事兒的確得抓緊點,大荒中的生靈比外面的生靈不知道強悍多少,即使是姜采君的丹藥,也不一定能為我們爭取到足夠的時間,若是他提前醒來,即使有這些東西捆着,也難保不暴露我們的藏身之處。」
蕭聰重重點頭,
「說的有道理,我這就開始。」
過了沒多長時間,蕭聰這邊正忙着,歐陽尋突然說道:
「小聰,我突然想到一個問題。」
這時候的蕭聰已經在完全探查完野豬的身體狀態後,在準確的位置用灌注了天道真力的誅仙劍剖開了「野豬「一塊快堅硬的皮甲,並撒上藥粉幫其止血,而後又在某些位置嵌上天材地寶,為的是利用這些天材地寶使野豬變成一件合適的建陣材料直接納進法陣中,這是與對星流雲他們完全不同的思路——一個是通過天材地寶永久地改變身體狀態,並且會承受一定的創傷,另一個是通過秘法短暫改變身體狀態,基本不受什麼影響,此時的蕭聰正拿着陣盤隨時準備放進去,聽見歐陽尋喊他,便停下手中的活計,抬起頭問道:
「怎麼了?」
歐陽尋皺着眉頭,
「在陣盤與這它取得聯繫後,你還能不能控制這座法陣?」
蕭聰的眼神在這一瞬間有微微的失神,以他的聰明勁,自然知道歐陽尋這話的背後所指向的問題是什麼,這還真是生死攸關的大麻煩,若不是有歐陽尋提醒,這一次他還真有可能鑄成不可挽回的大錯。
短暫的窒息讓蕭聰忍不住緩緩呼出一口長氣,他放下手裏的陣盤,慶幸道:
「差點又把自己推入絕境了」
而後目光重新聚焦在歐陽尋的臉上,之中滿是感激,
「這一次多虧有你,要不然,我又要給大家惹大麻煩了,謝謝。」
歐陽尋撇撇嘴,
「小聰,你竟然跟我說謝字,拿我當什麼了。」
蕭聰赧顏失笑,
「口誤口誤,不過對於這麼大的事情,我對你說聲謝謝也是理所應當。」
在場的雖然不都是聰明人,但也都不是傻子,順着歐陽尋的問題往下想像,自然就能很輕易地想到其中的利害關係,一座蕭聰不能控制的恐怖法陣,若是在眾人沒有防備的情況下提前運行起來,那地窖中的某些人肯定得遭大殃,因此丟命都有可能,要知道,這頭「野豬」現在已經是渡河境後期的實力,通過法陣掠奪掉蕭聰等人的精氣後,實力必然猛地暴漲到渡攬月境初期,而那時隊伍中那些沒有保護的人肯定已經毫無戰力,蕭二十七將雖然有玄甲保護,但在這麼短的距離內不知道還起不起作用,就算做最好的打算,蕭二十七將一點戰力都不減,可他們二十七個在這樣狹小的空間裏迎戰一頭攬月境初期的古獸依舊是一件很吃力的事情,若還想保護蕭聰他們,那基本是不可能的奢望,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到時候能少死幾個那都算是老天開眼!
星流雲咽了口唾沫,驚魂稍定,說道:
「小聰這次確實是考慮不周,因為有你才不至於釀成大禍,你值得他說這句謝謝。」
對歐陽尋如此肯定,星流雲貌似還是頭一次,這讓歐陽尋受寵若驚,接受吧,不是他的性格,不接受吧,那就是不識抬舉,於是他只是笑笑,不說話了。
就這樣,事情的進展突然後退了一步,大家開始商量怎麼才能讓這件事情萬無一失。
可這的確是一個十分棘手的問題,因為這一次蕭聰的失策實在是有點過分,大概是因為成功創作出如此法陣太過激動,以至於忘了全面統一的考慮整個事情,如果他從一開始就將整件事情在心裏推演一遍他就應該意識到自己的舉動有多麼危險——將這頭「野豬」直接改造成跟陣盤完美搭配的建陣材料,當陣盤放進去的那一剎那,法陣就會運行,到時候災難如約而至,若是蕭二十七將不能再野豬甦醒之前打通地窖逃出去,他們都得玩完!但這僅是他的一廂情願,真實情況肯定比這殘酷得多,命運不會給他們留一絲生機,試想,那樣龐大的精氣忽然湧進身體,那沉睡的古獸焉有不醒之理?所以,在蕭聰將陣盤放進的那一刻,他們的命運就已經完結了。
如此說來,歐陽尋的提醒當真是及時,扶大廈之將傾,挽狂瀾之既倒,這才是眾人心中餘悸久久不去的原因。
歐陽尋說做一台小車,將古獸放在上面,讓它載着古獸推出好長一段距離之後,再把陣盤丟到合適的位置,但蕭聰說陣盤的位置必須極致精確,用手直接拋根本不可能使陣盤跟古獸完全契合,法陣沒法順利運行,那他們就是白折騰,還白搭一塊珍貴的陣盤。
蕭聰說他可以在確定安全的情況下出傳送陣,在安置好陣盤後再借着法陣石刻逃回來,這遭到了全員反對,因為都是法陣,所以誰也不能確定兩者誰的速度更快些,若是古獸身上的法陣快於法陣石刻,眾人不敢肯定自己有本事隔着這麼遠的距離從一頭渡河境後期的古獸手裏救下毫無戰力的蕭聰。
眾人七嘴八舌地提了好多聽上去有些道理卻經不起推敲的餿主意,最後口乾舌燥之際,鴻翔小心翼翼地問道:
「要不然讓我試試?」
星流雲不以為然,
「你?你怎麼試?這可不是兒戲!」
歐陽尋眼珠子轉了兩圈,驚喜道:
「你是說,《應魂咒》!」
鴻翔抿着小嘴點點頭,懦糯道:
「就是不知道我的功力夠不夠,要是你們相信我的話,我願意試一試。」
蕭聰思忖再三,覺得此事可行,於是忍不住哈哈大笑,
「這麼關鍵的時刻,我竟然把這件事兒給忘了,放心吧,雖然是要控制一頭渡河境古獸,但你的實力絕對行,大不了我把我的精神力借給你。」
歐陽尋此時卻有些狐疑,
「這頭古獸是渡河境,而咱們鴻翔才天境,中間隔着兩個大境,你確定這件事兒可行?別再出什麼岔子偷雞不成蝕把米」
星流雲看上去頗不樂意,
「歐陽尋你能不能別整天這麼怕東怕西的,跟個娘們似的,小聰都說行了,這事兒還有什麼好計較的!」
歐陽尋剛想反駁,蕭聰笑着解釋道:
「雖然是渡河境的古獸,但精神力其實並不強,而這本就是單純的精神力對決,鴻翔雖然修為不高,但他的精神力絕對可以媲美一般的攬月境強者,再加上我的精神力,對付它就更不在話下了,所以這一次對我們來說是穩贏。」
有蕭聰如此保票,眾人放了心,而就在這個時候蕭聰突然驚座而起,
「我的媽呀,差點把這事給忘了!」
話音未落,一道殘影掠過,下一刻蕭聰便已經出現在「野豬」身旁,像上一次那樣用紫銅色的右手在野豬的喉嚨上輕輕彈了一下,並行雲流水地將一枚橙紅色丹藥扔進後者嘴裏,這才劫後餘生似地鬆了口氣。
就在剛才,他莫名有一種野豬就要醒轉的感覺,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不過有備無患,多給它服一枚偃息丹,也就是多讓它沉睡一段時間的事兒,沒啥別的壞影響。
蕭聰開始跟鴻翔合計接下來的細節,有鴻翔的加入,事情的主旨方向又發生了改變,現在,對野豬要實行對星流雲他們一樣的方法——以秘法短暫改變其身體狀態,使之完全納進法陣中讓法陣運行,於是,這又帶來兩個問題。
第一個問題是蕭聰要根據需要創作一套可以用在古獸身上的秘法,這套秘法由鴻翔干預在古獸身上施展,以此來使其變成一件合適的建陣材料,但大荒中的古獸野蠻已久,就比如眼前這頭「野豬」,雖然也有渡河境的實力,但有沒有修煉過這得兩說,沒有修煉過,就沒有秘法施展的基礎,再加上這是古種,身體結構跟尋常生靈有所不同,所以這對蕭聰來說,絕對算是個挑戰。
第二個問題是鴻翔施展《應魂咒》能影響多遠的距離,這個距離一定要大於法陣所能影響的範圍,不然為了法陣運行,就得把蕭聰和鴻翔都搭進去。
第二個問題比較簡單,於是蕭聰選擇先攻克它為自己增加點信心,他問鴻翔,
「應魂咒所能作用的距離跟什麼有關?」
鴻翔回答,
「這件事得分兩種情況,一種是尋常情況,以我現在的水平,頂多不超過三丈,若是有哥哥鼎力相助,這個距離應該能擴大到七丈左右。」
蕭聰聽着,皺起眉頭,搖頭道:
「七丈的距離絕對不夠,他們的速度太快,若是有直接攻擊咱倆的,咱倆不一定能跑得了。」
鴻翔接着道:
「另一種情況是把我的一縷神識注入它的識海,這樣即使沒有哥哥的幫助,我也能在十五丈之外控制它,可是,現在的我還做不到將精神力注入它的識海中。」
「將你的神識注入它的識海」
蕭聰呢喃着,計上心來,只可惜想了又想,還是沒能想出辦法,這時候他又想到了歐陽尋,身為龜府少節主,他可能有主意,
「歐陽尋,你知不知道轉移神識的秘法?」
歐陽尋此時正半低着頭,聽見蕭聰喚他,抬起臉來,緊皺的眉頭未舒展半分,
「我也正在想着呢,隱約記得好像有這麼回事兒,但就是一時想不起具體怎麼做來了,你給我點時間,讓我好好想想。」
蕭聰點點頭,突然一道靈光閃過,忙問道:
「是不是你們龜府用來讀取強者識海的秘法?」
龜府之中隱藏的那麼多密辛,可不是天上掉下來的,為了能從死者身上得到想要的東西,那些老烏龜自創了一套堪稱詭異的秘法——將自己的神識注入死去的強者的識海,去讀取他們生前的記憶,這件事,蕭聰模糊記得天道翁曾經說過。
歐陽尋豁然開朗,
「對,就是它!你怎麼知道?」
蕭聰笑道:
「那套秘法是你們龜府龐大信息海的來源,這件事我師父曾經跟我提過,不過,他應該是你們龜府的不傳之秘吧,你可會?」
歐陽尋搖搖頭,
「師父確實沒教過,但是,我偷學過一點,就這一點正好能派上用場。」
「還有這種事?你身為龜府少節主,竟也沒資格學習這套秘法?」蕭聰詫異問道。
歐陽尋搖搖頭,
「這倒不是,不是師父不肯教,只是因為這套秘法對精神力的要求極為苛刻,直到現在我也不夠格,但這套秘法在龜府上層不算什麼秘密,掌節使施展的時候壓根就不背人,所以一次偶然的機會我就偷偷跟着練了一下,結果差點把小命丟了」
說着,歐陽尋訕訕一笑,頗有些不好意思,
「自那之後再沒碰過,你要是不提我還真不一定能想得起來。」
蕭聰想着,不由地揚起嘴角,自言自語道:
「掌節使都能施展的秘法,那還叫秘法嗎?這對於鴻翔來說,肯定不在話下啊。」
「龜府的掌節使在哥哥的眼裏似乎沒什麼分量啊。」
鴻翔小聲呢喃,意欲拋磚引玉,星流雲終於有了發言的機會,忙回答說:
「龜府的五個掌節使從來不修煉,自出生以來就是龜中異類,沒有修為的烏龜都能學會的東西,你自然也能學會。」
歐陽尋撇撇嘴,貌似是對星流雲的話不太滿意,但又不想反駁,以免顯得自己太局氣。
「既然他們都不能修煉,那為什麼還能在龜府做這麼重要的位子呢?」鴻翔問道。
「這」星流雲一時語噎,這已經超出了他所掌握的情報範疇,於是不由自主地將求助似的目光瞥向歐陽尋。
歐陽尋不急不緩地解釋說:
「他們跟蕭家人還有鴻翔一樣,是與生俱來的神利者,不過你們三種生靈之間還是有很大的差別,蕭家人和龜府的掌節使都具有與生俱來的強大精神力,且都不能修煉,但蕭家人對天地氣機極為敏感,而掌節使對生靈氣機更為敏感,鴻翔能夠修煉,但精神力卻不是與生俱來的強大,而是在修煉過程中,精神力量能夠超越修為,呈現出一種近乎恐怖的增長,從現在來看,鴻翔最後能達到精神高度可能會受到修為的鉗制,而蕭家人和掌節使則不會,不過你們都是天地的寵兒,所以我們將你們這些人統稱為神利者。」
頓了頓,他接着道:
「五大掌節使在龜府的地位舉足輕重,除了與生俱來的天賦外,他們博覽群書通天曉地,即使相隔萬里,也能夠知曉這天地間發生的大事,並做出有根有據的預期判斷,說到底,他們其實才是龜府真正的決策者。」
歐陽尋一席話不可謂不驚人,連蕭聰都沒有想到,這五大掌節使在龜府中的地位竟然這麼重要,這也就能解釋當年歐陽尋為什麼對業圖天的事情這麼上心,而現在也已經有足夠的證據證明業圖天確實是有問題,五大掌節使缺了一個,本就是重大損失,更可怕的是這傢伙還沒死,以他掌握的龜府密辛,對龜府來說絕對是個重大隱患,看來,如今龜府的日子也不太好過啊。
蕭聰拋開雜念,催促道:
「別廢話了,趕緊開始吧。」
鴻翔和歐陽尋同時點點頭,二人相對而立,歐陽尋將這套算不得上秘法的秘法中他僅知道的那點東西口述給鴻翔,歐陽尋說完一遍後,鴻翔沒提任何問題,只是低頭皺眉,貝齒輕咬着下唇,一副費解之色。
過了半晌,歐陽尋說道:
「鴻翔,有什麼問題你直接問就行,知道的我都會告訴你。」
鴻翔搖搖頭,
「這東西簡單得很,我已經領悟了,我只是有一種錯覺,好像它是從《應魂咒》中褪脫出來的,仔細斟酌,卻又找不到根據。」
星流雲莫名發起牢騷,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有心思考慮這些,它是不是從《應魂咒》中褪脫出來的跟我們有什麼關係,趕緊的吧,我早就已經不想呆在這鬼地方了。」
鴻翔分外嫌棄地白了星流雲一眼,小聲嘟囔着:
「真是個不學無術的傢伙。」
歐陽尋教授的法門簡單,以鴻翔足可比肩渡河境高手的精神力可以輕鬆駕馭,事情的進展在這一段顯得相當順利,鴻翔將一縷神識毫不費力地注入到「野豬」的識海,只可惜藥效還在持續,現在的「野豬」還不得動彈,但鴻翔說他能讀取到「野豬」的某些記憶,這就表明這件事已經成了。
第一個問題得到解決,蕭聰像是受到了鼓舞一般,開始不遺餘力地解決第二個問題,結合生平所學, 在整整兩個時辰里展開空前的頭腦風暴,一套簡單的氣機流轉法門就這樣被他鑽研了出來,接着,他又趁人打鐵,在這套用在「野豬」身上的法門進行改動,適用於星流雲等人的另一套法門隨之而生,如此一來,準備工作便全部就緒,剩下的就是付諸行動了。
蕭聰將之前安置在「野豬」身上天材地寶盡數取下,並用藥粉幫其癒合傷口,緊接着又把陣盤放在最後那塊血窟窿上,自始至終,野豬沒有半點反應。
在這個過程中,星流雲等人在歐陽尋的指導下做好了小車,幾個人將蕭聰作完手腳的「野豬」抬到小車上,最後眾人跟小車一起,通過傳送陣離開。
傳送陣的另一頭自然是之前孤峰之前矗立的地方,只所以提前來,是怕「野豬」提前醒轉再節外生枝,於是在確定安全的時候他們先等在這兒,野豬一醒,就將小車直接推出傳送陣去。
另一方面,他們也想多觀察這裏的動向,若是有什麼潛在危險,能及時發現,不至於危及時刻慌了手腳。
傳送陣上面布着匿影藏息陣,一行人站在匿影藏息陣里,從孤峰舊址的位置往這邊看,最前面是放着「野豬」的小車,由再農和霍鬧扶着,準備隨時用儘自己所有的力量將其推出去,尹諾守着,右手按在刀柄上預防突發情況,往後一點是蕭聰歐陽尋等人,為了觀察一會兒出現的情景,他們沒有躲在霍鬧和再農身後,再往後是盤膝而坐的鴻翔和抱着黎牧的幽女,他們倆離得比較近,由圍成一圈的蕭家將保護着。
孤峰舊址四周的林子裏,不時閃過一道道模糊的灰色身影,也不知道為什麼,他們從沒有到空地上來過,這讓蕭聰他們感到慶幸,但也狐疑於他們如此這般的原因,未知總是讓人感覺恐懼,而他們也不確定這些小鬼是不是真的不會到空地上來,所以越發的風聲鶴唳。
終於,在蕭聰的感知中,野豬就要甦醒,待看到後者眼皮微動,蕭聰低聲命令,
「推!」
早就已經準備好的冥烏族兄弟同時發力,小車就這樣筆直地躥了出去。
與此同時,鴻翔這邊開始以自己的神識作為引導,激發由「野豬」肉身和陣盤組成的法陣,在「野豬」從小車的躍下的同時,陣盤光芒大放,伴隨着一聲聲尖利的嘶嘯,有幾道灰色的瘦小身影從密林中鑽出,直奔「野豬」而去。
面對三隻小鬼兒,「野豬」不見一點懼色,在小鬼兒還沒靠近他的時候,便發起了自己的遠程攻擊,全身的棘刺暴射而去,像是密密麻麻的箭矢,而小鬼兒這邊卻不躲不閃,任由棘刺射在身上進而寸斷,星流雲見此情狀,忍不住說道:
「看着架勢,豬兄這次怕是凶多吉少啊。」
歐陽尋倒是笑得輕鬆,
「話別說這麼早,這場仗,怕是得打一會兒。」
星流雲詫異的轉臉看向歐陽尋,半晌,卻沒說話。
歐陽尋料事如神,野豬非但沒有立即敗下陣來,反而跟那三隻小鬼兒旗鼓相當,棘刺箭矢對他來說僅僅是小手段,堅硬的鎧甲和鋒利的獠牙才是他的秘密武器,最讓人感到詫異的是,這頭野豬的自愈能力堪稱恐怖,在與小鬼兒的交戰中,之前蕭聰在他身上留下的那些血窟窿竟然全都癒合了,就連嵌着陣盤的地方,也覆蓋上了鎧甲,那兒微微隆起,即使在遠處看,依舊很明顯,貌似那個地方的鎧甲比其他地方還厚實一些。
兩方殺招盡出,一時間難分難解,對於有法陣保護的野豬,那些小鬼似乎並不是多麼可怕,沒有修為,也不會什麼戰鬥技巧,力氣也不夠大,除了靠強韌無匹的肉身和幾乎難以纓鋒的牙齒偶爾在野豬身上留下些痕跡之外,其他時間都是被野豬撞得東來西去,這要是擱正常修士,恐怕早就被撞得七葷八素不省人事了,可惜小鬼兒不是人,在數不清的撞擊中狀態沒受一點影響,被野豬獠牙扎到的地方,也只是冒出一股子詭異的藍煙,沒有傷口,在蕭聰的紫目下,甚至連一點痕跡都看不到。
星流雲看着,眉頭皺得越來越緊,終於忍不住問道:
「這些東西是不是根本就打不死啊。」
這聽上去雖然像是一句牢騷,實際上卻是一個很重要的問題,歐陽尋點點頭,語氣不無憂慮地說:
「沒有專門的方法,單靠尋常的攻擊很難殺死他們,即使有小聰的法陣護着,這些小鬼兒若是被我們遇上,依舊是個大麻煩。」
「現在我們只能將希望寄托在誅仙劍上了,也不知道誅仙劍對他們有沒有用」星流雲說着,聲音越來越小,可緊接着他又冷冷一笑,抬起臉來,其上滿是記憶里熟悉的桀驁,
「去他娘的,回頭讓小聰準備點同歸於盡的小型殺陣,要是真不行,大不了跟他們拼了!為大荒除害,那也是善緣一樁。」
歐陽尋看也不看星流雲一眼,蔑然哂笑道:
「你星流雲什麼時候也學着自暴自棄了,如果小聰的殺陣能殺死他們,你覺得小聰會不盡全力留下你?說什麼胡話呢!你以為小聰跟你似的這麼蠢?」
星流雲分外認真地搖搖頭,
「你這話說得不對,我這不叫自暴自棄,我這叫做以備不時之需,我寧願戰死,也不願化成這些鬼東西的養分,這是最壞的打算,也是我的選擇,你們應該尊重才對。」
歐陽尋終於轉過臉來,皮笑肉不笑地道:
「最壞的打算?你的選擇?沒有什麼最壞的打算,也不存在你自己的選擇,我們一定能走到最後,一定能!」
看着一臉篤定的歐陽尋,星流雲的眼神閃爍了幾下,他嘴唇微微蠕動,之後卻露出無比粲然的微笑,像天邊的雲彩,卻終究還是要歸於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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