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弓沒有回頭箭,蕭聰雖然說要想想,但這事兒已經進行了這麼久,放誰身上都沒有半途而廢的道理,所以蕭聰所謂的「想想」就變成了做做樣子,大家休息調整了一個時辰後,向着之前的方向再次啟程。
當然,這之中肯定還是少不了博學多才的歐陽大師侃侃而談地給大家吃定心丸,按照歐陽尋的話說,
「道法自然,無情、無義、無善、無惡,是絕對客觀的存在,如果這座山峰的捕捉之義真的來自於大道本源,那麼他也應該是無欲無求無益無害的,被某些無上生靈所控制這件事咱們先不考慮,因為無論他是靠大法力掌控了孤峰還是參悟里本源大道里的「捕捉之義」,咱們使這種菜鳥他肯定不會放在眼裏。」
這說法聽起來雖然有些牽強,但仔細想卻也挑不出什麼不對的地方來,所以事情也就這樣了,大家繼續小心翼翼地往前走。
一路無虞。
一行眾人在三天之後到達孤峰山腳,此地離孤峰雖然還有一定的距離,但所有人已經能夠感受到那幾乎近在咫尺的磅礴氣息,蕭聰覺得不能冒冒失失地繼續往前走了,所以讓大家停下並找了個合適的地方貓了起來靜觀其變,再做打算。
孤峰外圍的森林邊緣,蕭聰在一塊大石後的灌木叢里開出一塊空地,並在裏面布下匿影藏息陣和傳送陣,大家就這樣漠然盤坐在地上,蕭二十七將還是坐在最外圍,再往裏是尹諾再農他們幾個,最中間是星流雲等天境修者,他們一個個都半低着頭,誰也不說話,貌似是在聆聽着什麼,可是一切都靜悄悄的,他們能夠聽到的,可能只有彼此的呼吸聲。
就這樣持續了一個時辰後,蕭聰緩緩抬起頭來,其他幾人不只是心有所感還是出於其他原因,也跟着將頭抬了起來。歐陽尋問道:
「你要幹什麼?」
蕭聰語氣平常,
「我想上去看看,到底怎麼個情況,也太安靜了點吧。」
星流雲一聽這話興奮了起來,
「我跟你一起去!」
歐陽尋翻着白眼,淺叱道:
「可拉倒吧你,別在這兒添亂!」
星流雲雅興被攪,不樂意道:
「本少爺一番好意,怎麼成添亂了,人多力量大懂不懂!」
對於偶爾跟歐陽尋來一場「夫唱婦隨」這件事兒,幽女是越發地得心應手,
「不裝像你能死是吧,自己幾斤幾兩,心裏邊沒數嗎!」
蕭聰無奈地搖搖頭,
「老大,我就是到上邊看一眼,沒啥稀奇的,再說,隔了這麼遠,你目力不夠也看不到什麼東西,還是留在這兒吧。」
說完,也不等星流雲發言,便張開摘星翼扶搖往上飛去。
蕭聰靜悄悄地趴在巨石上,將紫目開啟到極致,遙望着巨爪一樣的孤峰,現在他已經能大致看清那掌心石球上的神秘紋路,只是不知道是什麼意思,不過他將這些紋路仔細地臨摹在了紙上,準備回去後給歐陽尋看一下,雖然自認為歐陽尋也不一定能看得懂,但對於這匹死馬,他還是心懷僥倖,所以一定要當活馬醫一下。
目光從石球上移開,往兩邊不停瞭望,一開始只是見荒涼的孤峰漠然佇立,直到目光回到地面,透過了矮山石縫,才看見了些許「失蹤」的生靈,而且緊接着他也發現,那矮山其實並不是山,而是被感召而來的石靈,不久前,他們還見過。
蕭聰繼續用心觀察,終於發現歐陽尋說得沒錯,在孤峰捕捉真意的感召下,不光石靈來了,水靈、火靈、木靈還有金靈他們都來了,五行靈具已到齊,但蕭聰尋找了好久,卻沒有發現風靈,不知是他水平不夠,還是風靈沒有到場,或許,大荒中根本就沒有風靈之類的無質之靈——按照尋常修士的想法,這些靈物似乎都差不多,但蕭聰受到的教育卻不是這般告訴他的,他一直都認為,風靈、雷靈還有傳說中的光靈這些無質之靈,跟金靈、木靈、石靈這種有質之靈根本就是不能相提並論的,兩者之間的雖然沒有雲攘之別,卻有像凡人跟修士之間的那種巨大差距,簡單說,無質之靈要比有質之靈高一個層次。
至於火靈,那是一個界於有質之靈和無質之靈間意外,按性質分,其實它應該被放在無質之靈中,但因為火靈這種存在實在是太常見了,且實力良莠不齊,於是便被降低了檔次,由着大眾的認知被劃分到了有質之靈中。
蕭聰對孤峰下生靈的分佈情況很感興趣,奈何最外圍的那頭石靈體積太大擋住了他的視線,如果能飛到雲端,定能將之一探究竟,只可惜那樣一來就必然將自己暴露在眾目睽睽之下,難保不出現危險,就算做最好的打算——那些生靈此時全都是面向孤峰的,但通天境偽仙的靈魂感知可也不是蓋的,在空中又不能布下法陣——雖然陣法中能實現這一目的,可那是以身種陣的範疇,他還做不到,除此之外,他身上也沒有能完全屏蔽自身氣息的法器,丹藥雖然有,但用在這裏總覺得有點太浪費了,心裏還是捨不得。
「哦,對了,還有一件東西可能會派上用場!」
右手一翻,一件被疊得整整齊齊的紫色衣袍出現在手中,那些遊走在領口、袖口的金線,還有不知用什麼材質絲線繡在上面的神秘紋路,在和煦的陽光下閃閃發光,有些刺眼。
看着這件自家人承襲下來並代表着家族榮耀的古斗歸篷服,蕭聰心裏有犯難了,
「這件衣服是不是有點太扎眼了,萬一被認出是蕭家人,那豈不是更大的麻煩」
「可他們那個狀態,能認出這件衣服所代表的含義嗎」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啊!」
「可是再想想,再想想,心急吃不了熱豆腐,這天下沒有破不了的局,總會有辦法的。」
「對了,靠這件古斗歸篷服屏蔽氣息,再找件法器屏蔽視線不就得了,我記得鍾離秋留下一件能夠幫人隱身的法寶,雖然不是什麼高級玩意兒,但跟陣師袍配合使用,應該足夠了,這樣的搭配,除非有目力上的絕世神通,否則還真不一定能看穿我,對,就這麼辦!」
蕭聰穿上古斗歸篷服,又取出那件用來隱身的法器掛在脖子上,這件法器的樣式是一根項鍊,墜頭有巴掌大小,是一顆簡單的六星芒,上面鑲嵌了七顆顏色各不相同的寶石,分佈在六角和正中。
輕輕展開摘星翼,緩緩往上飛去,伴隨着高度的上升,視野也變得越來越廣闊,眼前的景象着實將他嚇了一跳,遠遠望去,一片五顏六色的獸潮從孤峰之下延展而去,像不計其數的朝聖者般鱗次櫛比,他們皆是面朝着孤峰背對着蕭聰,蕭聰雖然看不見那一張張臉上的表情,但想來應是還算虔誠,至少不會猙獰和輕佻。
目光所及之處,看到的不像是獸潮的邊界,想來這些古獸應該是圍着孤峰坐了整整一圈,而且看樣子位置也很有規律——修為高的古獸坐在裏面,修為低的古獸坐在外面,而那些有質之靈們錯落在最外面,蕭聰在想這樣的情況背後隱含了什麼特別的意思,終究是想不通,他莞爾一笑,自言自語道:
「像一群獄卒在看守犯人。」
他的目光再次回到孤峰之上。
當看到孤峰的全貌之後,便不由得產生了一種奇怪的感覺,首先很明顯的是這座山峰看上去跟別的山峰截然不同,從上到下沒有一點綴余,好像是一個徹徹底底的整體,表面上有密密麻麻的溝壑,不夠寬也不夠深,看起來更像是樹皮上的皴裂!
蕭聰突然有一個大膽的想法,
「那他麼根本就不是一座山峰,而是一顆真正的參天大樹,因為存在的歲月太久遠,死後石化才變成這個樣子!」
「嘶——」
他忍不住吸了口涼氣,對自己這個天馬行空的想法甚是震驚,且不說那棵樹如何在死後保持那般怪異的樣子,單就說什麼樣的樹種才能長成這般龐大呢?萬丈巨木,這在古籍里都堪稱少見,況且在這樣一片區域中,它這般高聳,太過突兀,實在是沒必要,假若不是出於某種需要或者是不得已而為之,倒不如生得像顆普通樹木好。
蕭聰進一步更仔細地用紫目觀察用敏銳的神識探查,期望能發現關於「孤峰」更多有價值的信息,在對樹木品種深究無果後,他的目光移回到那張開的手掌和掌心處的球狀物上,歐陽尋說這裏蘊含着最接近大道本源的捕捉真意,蕭聰想知道這最接近大道本源的捕捉真意是孤峰自己的,還是被別人賦予的,可惜的是,因為年代是在是太過久遠,已經看不出是否有人工雕琢的痕跡。
不多時,蕭聰便降回到了巨石後的隱蔽地。
一向急不可耐的星流雲還是第一個對蕭聰發起了問話,
「怎麼樣,有啥特殊發現?」
蕭聰面色失落地搖搖頭,嘆息道:
「除了知道那座孤峰不是石山而是一棵石化的老樹外,沒什麼特別重大的發現。」
「石化的老樹」星流雲右手輕輕磨砂着下巴,輕聲呢喃。
歐陽尋十分震驚,
「你確定?」
蕭聰點點頭,順手將畫着神秘紋路的紙張遞給歐陽尋,
「手掌之下近乎一般粗,且沒有嶙峋和突兀的地方,看表面景象,根本就是樹皮上的皴裂,而且整座孤峰是一體的,與石化的老樹比起來,石頭山這一說法其實更令人害怕。」
歐陽尋僅僅在紙上打量一眼,便將其收了起來,他臉上的震驚消退了幾分,跟着輕輕點點頭,
「說得不錯,假如整個是一座石山,那就實在是太匪夷所思了,不過,即使是石化的老樹,裏面肯定也大有文章。」
蕭聰咧嘴苦笑,
「但凡有點文章,對我們這些螻蟻來說,都是天大的。」
歐陽尋笑得和煦,
「現在說這話未時早了點,鹿死誰手還真說不定,對了,那邊什麼情況?」
蕭聰找了個地方坐下,自顧自斟了一杯茶水,說道:
「古獸們密密麻麻地將孤峰圍了一遭,從裏到外,修為越來越低,那些石靈木靈之類的分佈在最外面,也看不出什麼東西來。」
「孤峰呢?還是沒動靜?」
蕭聰拾杯輕齪了一口,搖頭道:
「沒有。」
星流雲還在磨砂着下巴,眉頭緊皺,
「看來這次有點難辦了,以往碰上這種事情,多少還有點頭緒,現在竟然一點頭緒都沒有,嘖嘖,這可不是個好兆頭。」
幽女娥眉輕蹙,
「閉上你的烏鴉嘴!」
星流云:「」
沉靜,死一般的沉靜,沒有半點聲音。
巨石後的隱蔽地里,每個人就那麼面無表情地坐着,似乎都在思考,又似乎沒什麼想法,蕭聰的神態跟其他人大同小異,不過現在的他心裏面其實亂的很,不過害怕表現在臉上後引起不必要的影響,所以只能強忍着,估計其他人也都是這樣,在這一點上,大家倒是心照不宣地達成了共識。
漸漸地,蕭聰覺得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可即使自己再出去一趟,也肯定是一無所獲,「怎樣才能緩和一下現在的氣氛呢?」他想着,響了好久,心裏面也沒個轍,於是索性便不去想了,可就是在放棄這個想法的一剎那,一道靈感在識海中閃過——「非要刻意地去左右嗎?估計大家現在的心理環境跟我是一樣的吧,既然現在的我們都需要放鬆,那就放鬆好了,反正無能為力,怎麼着都是浪費時間,還不如該幹嘛幹嘛,那就由我帶個好頭兒吧。」
想着,他臉上浮現出幾分神秘的微笑,接着便張開手臂伸了個大大的懶腰,呻吟之後打了個哈欠。
這串動靜雖然平常,但放在此時這樣的環境中實在是不小,引得眾人紛紛側目。
眾目睽睽之下,蕭聰若無其事地從彌芥中取出之前老猿贈送的那幾本手札還有他跟歐陽尋從石洞壁上臨摹下來的圖案,在那兒認認真真地研讀起來。
剩下的人面面相覷了幾瞬,大概是從彼此的眼神中讀出了同樣的意思,也陸續進入到相關的狀態,星流雲的手指上燃起紅色的火焰,鴻翔腦後隱隱約約出現一個銀色的圓盤,歐陽尋兩隻熊掌漸漸幻化成黃銅色,冥烏族兄弟張開的雙掌對在胸前,兩掌之間氤氳出一顆時隱時現的太極陰陽球,幽女右手掐着劍訣,輕輕地在空中划來划去,摸樣是女子那特有的嬌憨可愛,一看就是在很認真地揣摩劍意,跟之前相比,尹諾這一次認真了很多,最起碼離開了藤椅,盤膝而坐端正入定去了,想來應該是從《鍛神訣》中悟到了什麼東西,所以趕緊按部就班地修煉起來,蕭二十七將雖有護衛之責,但這一次思維倒是靈活了許多,其實他們心裏面也知道,假如外面發生異變,以他們的本事,根本就是來不及施救的,別說救下全部的人,即使是只救蕭聰一個,那也是難比登天,況且,他們所要保護的人,本事比他們大得多,整個隊伍的身家性命都寄托在自家少爺身上,說不定到時候他們這二十七個護衛還得靠他們的主子拯救,於是也索性修煉起囚仙兵陣來,不過二十七人也並非完全放棄了對蕭聰的保護,他們圍成一個圈,彼此之間只有一拳之距,後一個人的右手掐着不知名的法訣抵在前面那個人的後腦勺上,這樣在達到心意相連的同時也為圈中之人形成了一道用生命和肉體鑄就的屏障,雖說不上絕對安全,但一定能為他們的主子爭取到一些時間,眼下,他們做到的也就只有這些了。
放眼望去,僅有一個人是例外——黎牧,雖然小傢伙放在這群身姿偉岸魁梧不凡的武夫里實在是不起眼,但它卻是最特別的一個,六個月大的小寶寶被放在一張綿軟的小毯子上,身邊散落着歐陽尋給他的「玩具」,這一階段的他對幽女雖然依舊依賴,但卻不像以前那樣一直纏着幽女了,只要幽女在身邊,沒有特殊需要的時候他便自娛自樂,時而翻滾,時而試圖站起,但更多的時間卻是沉浸在對那些「玩具」的把玩中,臉上總是一種很認真的表情,都說三歲看小七歲看老,好的開始是成功的一半,歐陽尋和幽女給黎牧創造的這個開始確實是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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