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道統那三位創始人為何去而復返?蕭聰不知道,這段時間他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如果事實正如那器靈所說,「先獵城,後青城,終成聖」的說法是個陰謀,歷史長河中的那些以此成功證道的前輩又是怎麼一回事呢?一處幻厄古牢而已,還遮掩不了全天下修士的耳目。
所以他認為,這件事情,還是有待推敲。
不過直到今日,獵城中的迷霧已經被撥開了大半,這裏雖然滿是窮凶極惡之徒,但像恆法方丈守廬道人那種洗心革面的修士好像也很多,哦不,或許守廬道人不能算在這裏面,因為畢竟他的命運就是這麼被安排的。
從這個角度上來說,「先獵城,後青城,終成聖」的說法好像就有了點道理了,像恆法方丈這種人,哪個不是因為窮途末路才逃進忘生谷來,然後一步步走進獵城?他們身上背負的血債,不比這裏任何一個惡貫滿盈的人少,可現在不一樣滌去了一身邪戾嗎?從忘生谷走這一遭,應該算是個人性涅磐重生的過程,只有具備了聖心,才有成聖的可能。
守廬道人是構建忘生谷的那個人留下來的一把銅鎖,這能說明兩個問題——忘生谷的出現其實是有目的的;守廬道人在守着一些重要的東西,關於這兩個問題,蕭聰一無所知,但他總覺得在此之下正醞釀着一場不為人知的陰謀,而且是個很大的陰謀,要不那晚從幻厄古牢出來的神秘生靈怎麼能叫出妖刀的名字,而且還罵尹諾是個叛徒!
可尹諾對此並不知情,這一點他還是深信不疑的,聽尹諾之前說,妖刀門毀於一場出其不意的滅頂之災,他是唯一的倖存者,如此才成了妖刀們的新掌刃,所以除了有一把妖刀在手,關於妖刀門掌刃的其他,他一無所知,妖刀門究竟是毀於什麼,這一下好像有點眉目了,當年妖刀門創始人朱東嘯為何能那般容易地帶着妖刀回到北街,這好像也能說的清楚了。
或許忘生谷並不是因為陰謀而生,只是在忘生谷的基礎上,誕生了一個陰謀。
這些都已經無關緊要了,獵城中剩下的爛攤子,就交給守廬道人來處理就好了,他不是一直想要藉助舊道統的力量嗎?現在蕭聰已經幫他重建起來,而且所蘊含的威力比之前的舊道統還要強,若是舊道統能幫他達成夙願,那新道統可足夠讓他省好一番功夫呢。
蕭聰三人又在城南舊道庭里安靜地呆了七天,在這七天的時間裏,石像表層的一層石皮——抑或說是偽裝慢慢剝落,最後露出之前包裹在裏面的東西來,這是一尊雕像,摸樣正是完美國度經堂里傳經人的摸樣。
對此,三人已經見怪不怪了。
可接下來發生的一件事情,卻足已驚掉他們的下巴驚下來!
那之前包裹在石像里的傳經人竟然活了,準確的說,應該是通過跟蕭聰留在復魂陣里的古經蕭聰融合而取得了一種另生!
這的確是出乎蕭聰的預料,不只是因為事情本身的不可思議,更是關於獨孤家的煉器造詣,真的已經達到巧奪天工這樣的駭人高度了嗎?
給玄器以生命,本就是逆天而行,就算是假借生魂,那也難比登天,更何況,這尊「傳經人」假借的還是蕭聰靈魂的映射!
可換一個角度來看,倒好像是現在這種情況更容易實現些,因為在根本的意義上說,現在的這尊「傳經人」算不上有生命,他只是蕭聰生命的延伸而已,生命是可以得到延伸的,而且生命是有很多甚至是很簡單粗暴的方式得到延伸,比如奪舍等。
現在就要看這尊「傳經人」的能耐了,他會有自己的意識嗎?假借蕭聰的靈魂得以另生,他又會施展什麼手段呢?最重要的,他到底能不能為守廬道人所用?
這些問題盤旋在蕭聰的腦子裏,足足折磨了他三個時辰,直到「傳經人」睜開雙眼,從那片破碎石皮中站起來,那一刻,蕭聰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上!
之前那些問題瞬間被拋到九霄雲外,這一刻他只有一個問題——他到底是正是邪?
「傳經人」一步步走下石台,走到蕭聰身旁停下腳步,面色無喜無悲地看着蕭聰,而後輕輕托起蕭聰的右手,低頭在上面吻了一下,說了聲:
「謝謝。」
蕭聰這時候才暗暗鬆了一口氣,他那顆提到嗓子眼上的心終於落了下去,雖然對這種怪異的相處方式感到有點起雞皮疙瘩,但結果是好的,其他的就無所謂了。
蕭聰咽了口唾沫,咧嘴僵硬一笑,
「你到底是誰?」
「傳經人」慢慢勾起嘴角,
「我誰也不是,我只是藉助你在法陣中凝結的強大魂力而形成的一種特殊存在而已。」
蕭聰不能完全明白「傳經人「話里的意思,微微一聲苦笑,
「你算是生靈嗎?」
「傳經人」認真地搖搖頭,
「不算,但我想,我應該是接近於生靈的。」
蕭聰還是沒聽懂,於是不再在這件事上多做糾纏,
「我有很多問題,你願意為我解惑嗎?」
「你說。」傳經人笑道,語氣很自然。
蕭聰定了定心,直截了當地問:
「你是站在哪一邊的?」
「是您創造了我,我當然是站在您這邊的。」
蕭聰搖搖頭,
「不是我創造的你,你對之前的事都不記得了嗎?」
「之前?」傳經人粲笑起來,「哪有什麼之前,這裏就是我的開始啊。」
「可是」
蕭聰欲言又止,突然發現真的不知道該怎麼來說這件事情,過了一會兒,他才問道:
「你知道自己為什麼出現在這裏嗎?」
傳經人點點頭,
「為了守護。」
「守護什麼?」
「信仰。」
「信仰?」
「對,您所創建的信仰,將交由我來守護。」傳進人說着,面色誠懇到不能再誠懇。
蕭聰又皺眉想了一會,
「可你為什麼要守護我所創建的信仰?」
「因為是您的信仰創造了我,信仰不復存在,我也將會消失。」
蕭聰觸電般猛地搖頭,
「不,我沒有信仰!」
傳經人笑了笑,
「不,您有信仰,您的意思只是說,您的信仰不是您所創建的這個信仰,而且,您有非常宏高的信仰,您就是我的信仰。」
蕭聰被這聽上去直白露骨實則驢唇不對馬嘴的一番話搞得一頭霧水,他搔搔腦袋,感覺自己快要抓狂了。
這時,鴻翔突然開口問道:
「你拿什麼來守護哥哥創建的信仰?」
傳經人不說話,只是臉上的笑容更深了幾分,然後,他慢慢地閉上眼睛,這一刻,蕭聰和鴻翔對視一眼,因為他們感受到了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尹諾冷目圓睜,驚叫道:
「竟然比鴻翔小哥的還厲害!」
鴻翔咽了口唾沫,蕭聰抿唇一笑。
「你肯定還有別的本領吧。」
「我沒有別的本領,但我知道,在這裏,沒有人能夠毀滅我,除了您。」
蕭聰不死心,
「你應該還有別的能力,比如影響時空,你試試。」
傳經人無奈笑了笑,緩緩抬起右手,在空中懸停了有半刻鐘,然後又放下,歉笑道:
「這個,我好像真的沒有。」
蕭聰看上去有些失望,又是半晌,問道:
「將這裏交託給你,我能放心離開麼?」
「這一點我可以向您保證。」
「好,這就夠了。」
蕭聰與傳經人的第一次對話,就這樣暫時告一段落。
不多時,門外傳來嘈雜聲,傳經人臉上浮現出一片欣喜,
「他們來了。」
「他們?」
蕭聰三人跟着傳經人走出大殿,一眼就看見不知什麼時候在舊道庭大門口聚集起來的一大片修士,黑壓壓的,一眼望不到邊。
「您看,現在他們都是您的信眾。」傳經人轉過臉來,對着蕭聰愉悅說道。
蕭聰在人群里大致看了一眼,發現恆法方丈也身在其中,只是還是沒有見到老道士。
「今天,他們將會為您護法,助您順利進入幻厄古牢。」傳經人補充道。
蕭聰點點頭,大步向外走去,尹諾和鴻翔跟在其身後,沒有半點戒備,三人出了門,就往獵城中心走,因為只有在那裏,才能進入幻厄古牢。
身後是一條長龍,浩浩蕩蕩,又像是一條大河,奔流不息,長龍在獵城中心的廣場上盤起,長河在這裏流成一口漩渦,不多時,旋渦停止了,長龍也靜默不動了,所有的修士都已經盤膝坐下,將蕭聰三人圍在中間。
蕭聰深吸一口氣,將臉轉向傳經人,
「你還有什麼要跟我說的嗎?」
「如果說有的話,那也就只剩下一句路上小心了,您不要有什麼顧慮,因為我的出現,幻厄古牢對獵城的掠奪已經停止,沒有那麼大的念力維持,他們不是你們的對手,您一定可以走出去。」
「你知道,我指的不是這些。」蕭聰望着傳經人的眼睛,定定道。
傳經人莞爾一笑,
「您放心,我不會成為他們的繼承者,因為,我會永遠忠於您,我也不會打破忘生谷的平衡,他將恢復到它本來的樣子。」
蕭聰點點頭,
「再問你最後一句,你到底知不知道你的由來。」
這一次傳經人倒是稍稍沉默了一會兒,最後回答說:
「知道,我的身體和靈魂皆是出於獨孤家人之手,但我的靈智與思想,卻的確是您給的,正是因為有您,才有現在的我。」
「把這之中的事情跟我說說吧,我想聽。」蕭聰平靜道。
傳經人抿唇一笑,娓娓道來,
「據我所知,忘生谷所在的這片地方,最初坐落的,是軒轅家的一處藥廬,那把老銅鎖就是軒轅家人離開這兒時留下的,所以他自號守廬真人。
在此之前到底歷經了多少歲月,我不清楚,因為給我身體的那三個獨孤家人之所以能察覺此事,不過也只是因為一個傳說,眾所周知,軒轅、獨孤、皇甫,並稱玄真凡界三大中流砥柱,獨孤與皇甫爭占鰲頭,最終鎩羽而歸隱世不出,而軒轅,卻一直都是明哲保身的態度。
但您可能不知道,在某一段時期,獨孤家與軒轅家曾經秘密合作過,至於是出於家族還是個人,已經不可考證,但合作的地點,就是之前坐落在這裏的藥廬,他們在這裏研究生靈魂魄的秘密,我、朔魂刀還有幻厄古牢中的神秘生靈,都算得上是他們的成果。
不過那三個獨孤家人來到這裏的時候,幻厄古牢中的生靈早已經成了氣候,他們受老銅鎖點化,得到了那個秘密研究的一應所得,走出忘生谷後,又在瀕陽荒漠裏等了三百年,才等到完美國度的又一次開啟,然後jin入經堂,最後造就了我回到獵城,創造了之前的那個信仰。
剩下的事你就應該已經知道的差不多了,在大戰開始之前,三個獨孤家人為了成全族人死了兩位,剩下的孤獨家人將兩位族人的屍骸煉化成了法器用來掩人耳目,並將他們的靈魂給了我,所以漫長歲月以來,我才能做到不讓那些骯髒的靈魂靠近這處聖地,因為準備不周,在最後的大戰中,僅剩的孤獨家人也身死道消魂飛魄散,而我,卻留了下來。
這就是我所知道的全部。」
蕭聰靜靜地聽傳經人講完,仰頭看看天,然後悵然一嘆,最後只是說了句,
「好了,我知道了。」
一筆閣 www.pinbi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