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酒保重新倒上一杯,把杯子拿在手裏,加文想了一會說道,「如果把你的劇本好好修改一下,應該是一幕非常感人的舞台劇。
特尼斯的夫人小姐們就喜歡這些悲情的故事。」
「我並不準備把它製作成一處舞台劇,而是想嘗試一種前所未見的新型藝術手法,既然你有寫作的愛好,不如幫我修改一下劇本的用詞。
當然,是有償勞動。
只要讓我滿意,五十個金幣。」
「真的?」
加文黑色的頭髮非常雜亂,臉上有些許胡茬,偏瘦長的臉型配合上他的那雙小眼睛,難免給人一種頹廢之感。
搖晃酒杯,似乎是在考慮。
過了良久說道,「成交,我幫你修改劇本,事成之後你付給我五十個金幣,不過你就不擔心我會竊取你的故事嗎?」
「你會嗎?」
聳聳肩,加文把手稿拿起來揣進口袋裏。
「你剛才說是一種全新的藝術形式,歌劇?還是舞台劇的變種?」
「嚴格意義上來講,應該是這二者的進階形式,我也在摸索之中,因為劇本的緣故,還未做出嘗試。」
「那到時候你一定得讓我看看。」
「沒有問題。」
把酒杯重重的放在桌子上,加文擺擺手說道,「幫我先把酒錢付了,等我有錢了再還給你。」
穿着一身破舊,水洗到發白的棕色大衣,推開大門便揚長而去。
在桌子上丟了一枚金幣起身離開。
「不用找零了。」
隔天下午。
特尼斯大劇院。
此時的後台亂成一團,演員們化妝的同時還要不斷鞏固記憶台詞。
嘈雜的聲音交織在一起,令人心生煩躁。
「該死的!我的衣服被誰穿了?!」
「那是我的帽子!」
「瑟銀王,您偉大的」
阿西婭坐在椅子上,工作人員一邊對着鏡子給她化妝,她的手裏還捧着台本,不斷地朗讀,尋找感覺。
「聽說最近你和那位傳聞中的沙文勳爵關係非常親密,他人很好嗎?」
在鏡子中看到同事好奇中帶着羨慕的目光,還有淡淡的笑意。
她放下台本,翻了一下白眼說道,「沙文真的是一位心地善良有溫柔的好人呢,怎麼樣,你羨慕了?」
女孩害羞的笑道,「我當然羨慕你了,我一直都聽說有許多名門望族想要和沙文勳爵聯姻,況且關於他的傳聞中,一直都把他形容成一位非常英俊體貼的年輕男士。
唉我的好幾個朋友做夢都想嫁給他,可惜對方不參加任何社交宴會,就連見一面都難。
給我說說,你們是怎麼認識的?是因為真知學院的歷練考核嗎?」
「你絕對不想知道我們是怎麼認識的。」
阿西婭的目光重新回到台本上,無所謂道,「而且他才不是傳聞中那位英俊體貼的男士
嗯,英俊是挺英俊的,可惜他的脾氣和性格一點都和外貌不搭配。
如果你有機會見到他就知道了。」
「這麼說,他是一個非常難以相處的人?」
「別問東問西了,演出馬上就要開始,我還得記台詞呢。」
「那沙文勳爵這次會來嗎?」
「我送給他一張門票,至於來不來,我就不知道了。」
幫阿西婭化妝的女孩愉快的哼着小調,似乎幻想着待會能夠在劇院中偶遇那位夢中的白馬王子。
「但你們的關係不是非常親密嗎?如此重要的演出,他肯定會來的,唉什麼時候我才能遇到一位令我怦然心動的男士呢。」
阿西婭見她一副犯花痴的模樣,撇了撇嘴。
不知情的天真少女都喜歡把那傢伙當做夢中情人,她一直都很疑惑,沙文在特尼斯上流社會的口碑和形象就這麼完美嗎?
細想起來,他也沒有參加過任何宴會,怎麼就有這麼多人知道他?
就如同真知學院中沙文花花公子的形象是新聞社一手編造出來的。
特尼斯上流社會關於他的印象,除了政客們對這位政治嗅覺極為明銳的年輕人有一些忌憚外,其他的八卦全都是從夏洛特口中無意間流出,三人成虎之下,越傳越離譜。
況且,人們總是希望夢中的那個人越來越完美才好。
一個小時後,演出如期進行。
今天晚上的演出不同以往,王室成員會全部到場,劇本所描述的故事也是瑟銀王國建立之初,開國者瑟銀和他的愛人之間的悲壯故事。
雖然耳熟能詳,但這種舞台劇,正治因素已經隱隱高過了藝術價值,所以對演員的要求非常嚴格。
也只有在每年秋收節前後才會上演。
阿西婭飾演的角色就是開國者的第一位愛人,傳說中為瑟銀王肉身擋箭身死,現在王室的墓園中還有那位去世時只有十七歲年輕女孩的雕像和墓碑。
原本按照往年的慣例,這種非常重要的角色不論如何也輪不到阿西婭頭上,只不過今年因為一些別的因素,大劇院的負責人特意找來她。
不過一個多月的排練下來,這位有着非常深厚古典舞蹈功底的年輕女法師已經完全打消了他心中的疑慮。
此時的特尼斯大劇院已經陸陸續續坐滿。
二樓特供的看台上,王室成員也已經悉數到場,甚至加文親王也換了一個非常鄭重的形象坐在洛倫佐陛下旁邊的椅子上。
沙文此時走進大劇院,一進來他就隱隱察覺到事情似乎和他預料的不太一樣。
因為眼下有不少熟悉的面孔,甚至夏洛特都坐在第二排的位置上。
嘶
深吸一口氣。
難道是自己錯過了什麼嗎?
看看四周每個客人都打扮莊重,衣着華麗,還有看向二樓的時候,喬凡尼對他揮了揮手。
阿西婭那傢伙怎麼什麼都沒告訴他?
沙文一直都以為今晚不過是一場再普通不過的舞台劇罷了,但看這架勢,似乎是一個相對嚴肅的場合。
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略顯隨便的深色大衣,看了一眼門票,上面寫着第二排左七號。
那不就是夏洛特身邊的位置嗎?
一路走過去,和幾名認識的新派人士打了一聲招呼,坐在夏洛特旁邊的位置上。
女孩轉頭看着他,上下打量一眼驚疑道,「他們不是說通知過你了嗎?!你怎麼穿着這種衣服就來了?」
沙文無奈道,「前天晚上阿西婭給我送來了門票,我還以為是什麼無關緊要的場合呢。
不過也沒什麼大問題。」
女孩搖搖頭,湊到他的耳邊小聲道,「今年的舞台劇的女主角啟用了新人,就是阿西婭,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嗯?
在這種正治氛圍極其濃厚的大劇院,夏洛特突然告訴他這種事情,難免耐人尋味。
「看來你真的是對王國的事情一點都不知道,現在我們都進入了結婚的年紀,你知道有多少人盯着我們嗎?
這次換主角,也是喬凡尼殿下的意思,他知道你和阿西亞的關係,所以就順手幫了你一把。
同時也是瑟銀王庭在向我們示好。」
一場舞台劇都有這麼多深層含義,沙文頓時覺得把商會交給夏洛特來打理簡直就是他做出的最明智的選擇。
這種從頭到腳都透露着麻煩的事情,還真不是他能幹的。
雖然也能想到這些,但他可不喜歡這樣。
一舉一動都牽扯到各方利益。
按照夏洛特的說法,如果現在王室中喬凡尼有姐姐或者妹妹,多半是要嫁給他。
畢竟他不僅是黑白鳥商會的控股人,也是范辛格派系的天才法師,本身也實力非凡,與王室關係親密。
幸好,那家人現在就只有王子殿下一根獨苗。
看來喬凡尼無形中幫了他一個大忙。
不知不覺中,阿西婭莫名其妙就成了他的擋箭牌。
這樣一來,他和女孩的關係已經算是挑明了,甚至在喬凡尼的安排下,她也會藉助這個幾乎漸漸地進入特尼斯上流社會的視線。
畢竟,如果真的成為沙文的妻子。
以阿西婭的身份,在這個階級固化極度嚴重,人人都帶着有色眼鏡的時代,多半會被整個上流社會排斥,甚至蔑視,流言蜚語四起。
並不是說沙文會被利益誘導的婚姻綁架,變得縛手縛腳。
但一想到過段時間隔三差五就會有人帶着禮物死死守在自己的公寓門前,一群不請自來的女人圍着他轉,簡直令人窒息。
現在隨着霍爾家族的覆滅,索菲和他的事情幾乎已經被遺忘,況且也沒人會在意一名已經落魄的女法師。
坐在沙文另一邊的年輕人此時突然伸出一隻手說道,「您一定就是沙文法師吧,幸會幸會!」
握手以後,他急忙笑道,「我是奈格·法利安,早就聽說過您事情,卻知道現在才見到真人。」
法利安家族的人?
雖然那位五階師已經隕落,但這個老牌家族並沒有隨之覆滅,只是慢慢的蟄伏下來,不再和曾經一樣張揚。
「你好。」
「您聽說這次女主角啟用新人的消息了嗎?似乎是一位得到了王室肯定的年輕小姐。
這種突然換演員的事情可真是不多見呢。」
「是嗎?我也是第一次來特尼斯大劇院。」
見沙文一裝作副毫不知情的樣子,奈格笑了笑就止住了話題,目光移到別處不再說話。
夏洛特捂着嘴笑了一下,趴在他的耳朵上笑道,「你一定猜不到,前天晚上法利安家族還去了藍寶石莊園,想要把一位年輕的女法師介紹給你認識呢,不過被我用你外出不在給搪塞回去了。」
「那你可是幫了我大忙了,下次如果有人還來煩你,你就說我已經訂婚了,讓他們別整天惦記這件事。
反倒是你,恐怕比我更加麻煩吧。」
「我嗎?
你可能不相信,到目前為止敢約我出去共進晚餐的人,除了喬凡尼之外,沒有其他人了。
是不是感到很奇怪?」
「呃以前在金花王國的時候,你的追求者不是都能從家門口排到城外去嗎?」
女孩哼了一聲說道,「那是以前。
你忘了上次被我丟到窗沿上的那個倒霉蛋了?也不知道是誰在背後說我的壞話,我記得之前有好多對我有追求之意的男士。
可惜現在他們見了我躲都來不及。
我就那麼可怕嗎?」
說到這裏,夏洛特的聲音難免會帶有一絲埋怨。
兩人一邊閒聊,舞台劇就開始了。
對於這種古老傳統的藝術形式,沙文多少有點難以欣賞。
不論是簡陋的佈景,還是浮誇的演員造型,與他的認知完全不配套。
一番對戰爭的描述後,只見阿西婭穿着一套白色的緊身衣,梳着鄉下最常見的村婦髮型,在淡黃色的燈光中登場。
又是一番高昂的台詞過後,音樂漸漸舒緩下來,接下來便是她和瑟銀王扮演者的對手戲。
演繹完相遇相愛後,跑動的過程中,女孩的目光和沙文碰撞在一起,表情仿佛不受控制般突然露出一絲喜色。
但很快就被她掩飾下去。
最終,當她的胸口中箭,死在瑟銀王的懷中,一番愛的宣言和復仇之詞後,上方你來我往。
最終以他手刃仇人緩緩謝幕。
整個舞台劇持續了接近兩個小時,落幕後所有人都起身鼓掌。
演員們集合在一起,彎腰致謝後,帷幕便被拉上了。
等到王室成員們起身離開劇院後,其他人才陸陸續續離場,坐在沙文您身邊的奈格離開前還邀請沙文有空的時候去他們那邊作客。
夏洛特則笑道,「你難道不去後台看看她嗎?」
「呃難道這裏面也有什麼傳統嗎?」
女孩白了他一眼說道,「我記得之前這可是你最擅長的事情,難道現在還要我告訴你為什麼嗎?」
冷哼一聲,也不理會他,夏洛特起身就離開了。
沙文怎麼可能不知道她想表達什麼意思,不過就是純粹的裝傻而已。
他了解自己內心的真實想法。
不想因為這種事情強行把他和阿西婭兩個人綁在一起,萬一他們今後的關係不再如此親密了,豈不是會讓阿西婭下不了台?
只是當他想到這裏的時候,也只能無奈的摸着腦袋,發出自嘲的笑容。
什麼時候自己竟然變得這麼感性了?
難道是因為在乎對方的原因嗎?
還是說,作為一名異世界的旅客。
他的內心漸漸的對這個世界和國家,還有身邊的人們產生了原本沒有歸屬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