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長統坐在席上,遠處的一處山坡上,只有一個小小的墳包。
邢公安息在此處,既沒有轟轟烈烈的葬禮,也沒有多少能臣賢才們的哭號,他就睡在了這裏,這是按着他的意願,不然,官吏們早就應該將他送回河間,或者是安葬在雒陽,這些日子裏,前來送別的大臣來的不多,只是來了一位陳登,可是百姓來的還是不少,有些百姓千里迢迢的趕來,只為了能在邢公的墓葬前待上片刻。
仲長統若有所思的看着這些百姓們,這些人都是自發而來的,沒有人逼迫,也沒有人造勢,或許,這就是所謂賢臣的待遇罷。
邢公沒有什麼家產,他將自己的全部財產都用在了馳道上,偶爾見到家境貧苦的百姓,他會將自己的俸祿直接給與他們,每日都是跟着這些民夫們吃大鍋飯,從不曾享受過,在他逝世之後,在他書房內所能找到的,只有數不清的奏表,關於各地的情況,仲長統買了一件像樣的美玉,這才安葬了他。
他實在不忍心邢公就這般長眠。
不知坐了多久,天色也漸漸變得黑暗,仲長統抬起頭來,仰望着這夜色。
果然,這裏的夜景真美。
.......
厚德殿裏,劉熙閉着雙眼,他同樣的悲痛欲絕,對於邢子昂,他真的是說不清的喜愛,為了孝康皇帝的一句囑託,能夠將一生投入進去,不曾享受過半點,這樣的大臣,他也想有啊,如今,他也走了,建寧之風骨,最後的綻放在了邢公的身上,猶如那些先烈一般,他也長眠了,往後的建寧之風,只能在史書上看到了。
唉...劉熙不由得長嘆了一聲。
周圍幾個官吏正在埋頭編寫新的奏告,關於邢公的追封,以及對邢公的悼念,是要發往各地的,他們也就格外的忙碌,精心的編寫,等他們寫完,會有邸府的官吏前來,帶走這些奏告,前往各地,所謂的邸,也正是地方官吏在雒陽的一處府邸,有青州邸,徐州邸這些官職,就是負責將朝中的政令遞給各地的。
眾人正在忙碌着,齊悅走了進來,低聲說道:「國家,將作大匠前來!」
「哦?」
劉熙一愣,這位馬叔父,不是常年都待在自家府邸里,少有外出麽?怎麼今日竟然難得的來拜見自己了?莫不是又弄出了什麼新的玩意來?劉熙點了點頭,說道:「快些請他進來!」,齊悅很快就帶着馬均進了厚德殿,這麼些年,馬均絲毫不見有半點的老態,看起來依舊的硬朗,尤其是那雙手。
兩隻胳膊極為的粗壯,幾乎要將衣裳擠破。
馬均進了厚德殿,立刻就要跟劉熙行禮,劉熙搶先行禮,說道:「馬公乃朕長輩也,不敢受!」,馬均笑了笑,被劉熙拉着坐在了胡椅上,劉熙坐在了他的對面,馬均看出了劉熙臉上的憂傷,有些疑惑的問道:「陛下?可是發生了什麼事?陛下看起來似乎憔悴了很多?」
劉熙搖着頭,煩悶的說道:「思念邢公之故。」
馬均瞪大了雙眼,問道:「邢公?既然思念,將他召回來不就成了?」
劉熙瞪大了雙眼,看着面前的馬均,這廝莫不是創造出了什麼起死回生的東西??劉熙吃驚的說道:「邢公逝矣,何以召回??」
「什麼??邢公走了?!」馬均的反應比他還要大,他幾乎是跳了起來,臉上滿是震驚。
「此事傳遍了雒陽,馬公竟不知耶?」
「我在府內忙碌了許久,已經有兩個月未曾出門...我是真的不知道啊...唉,他也走了...走了...」馬均說着,聲音有些低落,緩緩坐在胡椅上,馬均雙手捂着臉,許久都未曾言語,看着他這副模樣,劉熙也是低着頭,說不出話來,過了許久,馬均還是抬起了頭。
「陛下,這些日子裏,臣一直都在府邸內,受司徒公之令,研發新的船隻....」
「嗯???」
劉熙有些茫然的看着馬均,造船??朕怎麼不知道?
馬均沒有看到劉熙臉上的驚異,繼續說道:「如今大漢的樓船,乃是最為先進的船隻,臣無論怎麼去思索,都沒有辦法去研發出更好的船隻來,不過,臣從船隻之行動入手,已經是有所突破...陛下知曉車輪,馬車之所以能行動,便是因為車輪,臣也給船隻增添了車輪...」
「船隻也能增加車輪??」劉熙驚了,這船隻莫非還能弄到陸地上??
馬均皺着眉頭,認真的說道:「陛下,並非是圓形的車輪,陛下可知水漿,臣是設計了新的漿,士卒們通過腳踏的方式,便能使得船隻更快更迅捷的走動,轉彎,如今出海,還要看氣候,水手划槳也極為的勞累,臣這種的新船隻出現之後,可以使船隻不再依靠氣候,速度更快,比馬車還要迅速!」
劉熙心裏思索了起來,如今海外愈發的重要,按着法正所說的,大漢水師甚至碰到了遠航而來的貴霜船隻,這說明,通過海外,大漢也能到達貴霜,而大漢在揚州,在寧州這兩處的造船廠愈發的增多,在揚州,大漢擁有一支規模龐大的船隊,擁有足足七千艘船隻,其中樓船佔據大部分,在寧州,太史慈麾下也有一支船隊,擁有四千多艘船隻。
當然,這些船隻也不全是戰船,很多都是用以商業途徑,還有對外的探索,只有一部分是負責護送他們的,畢竟,大漢的海外並沒有什麼強敵可以威脅到這些商船,甚至,這些載滿了千人的商船,還能對沿途一些島嶼上的土著國家進行滅國之戰,雙方完全就不是對等的。
可是為了增加大漢在海外的休歇地,也算是船隻中轉點,戰船來往與這些海面上,主要就是負責保護這些島嶼。
若是馬均研發出的這種新船隻,真的能有用,的確是能產生重要的影響啊,起碼大漢能夠探索的區域會更多,要知道,這些年的探索里,大漢的船隊從外帶回了很多的東西,有黃金,有寶石,有奴隸,也有各種大漢所沒有的動物,乃至植物,新的糧食之類,帶回來的很多東西,如今都在揚州,發揮了重大的作用。
若是能探索更多的區域,帶回更多的東西。
劉熙不禁眯起了雙眼,他點點頭,說道:「馬叔父功高,此物之重,當為國器,如此,便請叔父派人趕往揚州一趟,將新技術告知與法正周瑜,如何?」
馬均說道:「謹喏...不過,陛下,臣以為,新的機械,不能夠私藏,反而應該要大力的推廣,大漢之內,能人眾多,臣並非最為傑出者,若是天下人都能知道原理,加以嘗試,未必就沒有更加傑出的...至於國器,不傳之與國外便可...不知陛下以為呢?」
劉熙笑着說道:「叔父所言極是...」,他心裏是了解馬均的,這個人,向來都不會私藏什麼,縱然印刷術這樣的利器,他都要將辦法以及思路公佈與天下,雖然沒有多少人真正的好奇,或者喜歡鑽研此道,可馬均還是堅定的認為,民間會有更加傑出的人,或許做的會比自己要更好。
對於馬均這種想法,劉熙也不好說什麼,馬均剛剛說完,又急忙說道:「對了,還是一如往常,若是豪強大族要學這種技術,最好還是讓他們交錢...」
劉熙嘴角抽了抽,真不愧是傳說中的聞人公的徒弟啊。
馬均將設計圖放在了劉熙的面前,這才起身準備離去,剛剛走了幾步,劉熙也還在低頭看着設計圖呢,他卻又走了回來,重新坐在天子的面前,劉熙有些驚愕的看着他,馬均肅穆的問道:「陛下,邢公逝世的消息,莫非只有各地的官吏才能知道麽?」
「這...自然不是。」
「百姓只能聽聞,有些甚至都不知道,朝中大事,百姓卻一無所知,無論政令還是這樣的哀痛之事,陛下啊,臣以為,這邸是時候進行改進了,我認為,於其讓各地官吏們在雒陽抄寫奏表,不如設立一處府邸,專門負責邸事,主要的私密政令,自然是由驛站傳遞,而這些需要公佈與天下的消息..為何不讓雒陽來呢?」
「在雒陽內設立一處邸府,對這月的天下大事進行整理,頒佈與天下,如今天下,四處馳道,南方也是便利,尚且還有這印刷之術,若是雒陽內設立邸府,將天下大事告知與天下,在各地設立分部,接受這些邸報,再發行與天下,收取錢財,廟堂能掙到錢,還能讓百姓們知道一些大事,不至於讓官吏們去蒙蔽他們...」
馬均說着,劉熙卻是漸漸的睜大了雙眼。
馬均想的很是簡單,通過設立邸報來發行大事,掙錢,讓官吏們無法欺騙百姓,可是,這些在劉熙看來都是小事,主要的,控制輿論,劉熙猛地驚醒,若是按着馬均所說的去辦,天下之中的諸事,不是由廟堂任意評說麽?想要給哪些大臣壓力,或者要施行什麼樣的政策,甚至是收取百姓們的支持...
劉熙吸了一口氣,這邸報,看來是必須要牢牢的控制在朕的手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