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心方 第一百四十章 刎頸之交

    夜色已降,哀郢院外竹影森森,廊下籠着一溜紅紗燈籠,將院落照得通明,斑駁搖曳的竹影投上白_粉牆,仿佛精巧絕倫的剪紙。

    「兕公子……」越女領着一眾婢子從堂內退出,看到走在景兕身後的解憂,不禁怔住,波光瀲灩的大眼久久不霎,看了好一會兒才覺得自己失禮了,欠身一禮,「此位女公子……?」

    「此乃醫憂。」景兕淡淡道。

    「咣當」一聲,越女手中錦盤斜了過來,上面的青銅酒爵滾落一地。

    越女急忙半跪下去,忙不迭收拾,一邊唯唯道:「妾失禮了……」

    跟隨在側的婢子們比她更慌,跪了一地,恨不得匍匐至地,然後一直躲到地底下去。

    「無妨,退罷。」景兕掃了她一眼,覺得這侍婢實在太過大驚小怪,且柔弱不堪,真不知道兄長怎會喜歡這樣的女子。

    推門進去,原先的書案移到了角落處,籠在陰影內看不真切,當地則設着一張方形的黑檀大案,上面列着青銅酒爵和各色盤饌,果然是夜宴的模樣。

    只是……解憂又看了看四周,這屋內別說黃遙和徐市,簡直就是空無一人嘛。

    「兕公子……?」

    景兕環視屋內,見確實沒有人影,忙致歉,「黃公前往邀請君房先生,山道崎嶇,恐尚未至也。」

    解憂沉吟,這麼說也不錯,懷沙院離這裏才百十步路的距離,而徐市暫居的西堂左近,就沒這個便利了。

    「然……冢子在何處?」解憂搖頭,方才被景兕打了岔,她這才想起,自己疑惑的事情在於,這屋內一個人都沒有——連景玄都不在。

    「兄長在內室。」景兕笑笑,「兄長阿駒,醫憂來矣。」

    兩人從絹帛的屏風後轉出。一人着青衣,墨發披散着,一抬頭與解憂的目光撞了個正着。

    「醫憂……?此為醫憂?」青年疑惑地看向景兕,「阿兕說笑也。醫憂見識卓犖,豈能為女姬?」

    解憂細細打量他一眼,認出他是那次隆冬聚飲時,向她詢問藥經之典的青年,原來他便是景駒。

    「阿駒。確為醫憂。」景兕看到他一臉詫異,強忍着笑,「醫憂本為女子,有何難辨?吾兄惟熟讀書卷,紙上談兵而已,乃不識雄雌。」

    景駒雖是他庶兄,但也不過長他半歲,兩人從來打成一片,沒大沒小,被景兕如此嘲弄。景駒也不過笑笑,懶於同他計較。

    景玄隨後轉出,嚴厲地剜了他一眼,「阿兕。」

    不必旁的指責,只這兩個字便讓景兕住了嘴,低眉下去,悄悄往後蹭,卻將解憂推上前。

    解憂被他直直推到景玄面前,尷尬地乾咳一聲,微微含胸一揖。雖然身着女衣,仍是士子的禮節,「憂明日啟程,冢子勿念。」

    景玄這才低眸打量身前的小人。她一身暗色禮衣,朱紅色錦邊艷麗如火,透過外衣,見那緊裹着腰封的腰身纖細得只堪一握,一頭長髮高高綰在頭頂,瞥過那幾支眼熟的玉笄。不禁怔了。


    她還當真簪上了。

    解憂未覺不妥,悄悄抬眸掃他一眼,又略低了頭,輕聲嘆息:「黃公尚未至耶?」

    「尚未。」景兕急急忙忙接過話頭,回身往院中望了一回,又快步出去,一會兒折回屋中,「兕方問詢數名僕役,均未見黃公與君房先生。」

    「……」解憂凝眉,她答應過來,便是因為聽聞黃遙和徐市也在,如今兩人左等不至,右等不來,讓她沒來由有些慌亂,但她來都來了,又不能轉身走了,這樣也太過失禮了。

    景駒見氣氛凝滯,好心地提醒:「兄長,黃公與君房先生未至,不若與醫憂先行入座?」

    在他眼中,解憂便是那個極有見地的醫者,與古來的賢士一般的,即便她如今換上了女裝,也沒有改變這一點,因此他一點兒都不覺得夜中與一個女子共飲有何不妥。

    解憂既來之,則安之,懶得忸怩,見景玄和景駒在上首入座,思量着黃遙和徐市均比她年長,便讓了一位,在東側坐下。

    她不飲酒,不過規規矩矩地跽坐在那裏,垂眸出神。

    等了小半刻,黃遙和徐市依然沒有到。

    解憂忍不住抬起頭,剛要詢問,景玄忽然看向她,「『繞樑』卿已得?」

    「然。」解憂將疑問咽回口中,眉尖蹙在一道,仿佛小峰起伏,轉而與他理論此事,「憂日間曾言,此物貴重,憂不可受……冢子何須再贈?」

    她當時絕,不僅因為不想再與景玄扯上人情,也是因她此次離開九嶷,本就要攜帶膝琴「山音」和另一張常年演奏的琴,若是再攜「繞樑」,便嫌累贅了。

    景玄凝視着她,他只見過兩回她卸去易容的模樣,第一次她昏迷不醒,面色糟糕至極,而且那時擔心她的身體,自然沒有心情細看她的容貌,第二回則是她在那個雪夜睡熟在懷裏,更無機會細細瞧她。

    如今就着搖曳的燭火看去,她眼眶似乎微微有些紅腫,連帶着面頰也有幾分暈紅,也不知是否因火光之故。

    得不到回答,解憂抿着唇,抬起眸子,疑惑地看向他。

    景玄灌了一口酒,忽地對上她一雙清冽的眸子,忍不住扣了她規規矩矩擱在膝上的小手,低聲嘆息,「卿可知秦軍將至九嶷?淵乃亡國之餘,此身不知寄於何處……若有不虞,而為荊卿,卿懷名琴『繞樑』,亦能效高漸離未?」

    解憂驚愣地瞪大了眼,忘了將被他緊握的手抽回來。

    他竟然說,如果他像荊軻一般死了,她能否像高漸離一般為他報仇,不……或者說,是懷着為他報仇的心……

    這這究竟是怎麼想的?!

    他們不過有數面之緣而已,景玄怎會有這樣的自信?

    他還真以為,他們算得上麼?

    但這些話解憂不會說,她只是費力地抽出一隻手,探出身子,拈起案上白玉盤中的一顆青梅,輕輕嘆息,「冢子醉矣,不若食此物略解酒意,以待兩位長者?」

    黃遙和徐市還沒到,他作為小輩卻先喝醉了,這也是很失禮的。(未完待續。)

    ps:  我錯惹【對手指】錯估了劇情進度耶,ohno.討厭我就不信明天還寫不到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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