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圓頂漁場。筆神閣 bishenge.com
在不同時空中同時邁進黑霧的兩個人就這樣意外相撞,雙雙跌出黑霧。
同樣都是刀口舔血的亡命徒,最初的詫異過後,兩人不約而同擎出武器,拉開了相對安全的距離。
&你?」
看清對方面目之後,兩人異口同聲發出驚呼。
驚詫歸驚詫,畢竟不算是敵人,身處這充滿詭異的峽谷,身邊有個認識的人終歸心安一些。
&怎麼會在這裏?」洪香菜放下槍,環顧四周,眼神變得古怪起來,疑惑道:「咦?還在這兒?」
萊麗定了定神,心裏有了盤算。
據鄭南方所說,洪香菜在她們車隊抵達之前便先行離開,應該是提前進入了漁場。等她們大部隊到達漁場之後沒有見到洪香菜,當時眾人都認為洪香菜已經走進了黑霧,就此下落不明。萬萬沒想到,最早進入的黑霧居然會被萊麗給碰見,而且還是在這個古怪的空間。
萊麗此刻還沒有意識到圓頂漁場中出現的時空錯亂問題,還以為洪香菜是從其他地方誤打誤撞闖進了這裏。
&不是你進來的那個圓頂漁場。」萊麗根據一白天的經歷和自身的判斷,給當前空間下了個定義:「這裏有古怪,好像會根據腦中想法具現化出一些東西。」
&在說什麼?」洪香菜一臉的莫名其妙,問道:「胡森田和那個小子呢?怎麼就你一個人?你們速度還挺快,居然趕在了我之前。蜂巢呢?蜂巢在哪?圓頂漁場怎麼也沒有人?」
面對洪香菜連珠炮一串的發問,萊麗除了沉默還是沉默。
&進了黑霧?」萊麗隱約覺得好像哪裏不太對,暗暗觀察着洪香菜的神色,疑惑道:「看到什麼了?」
洪香菜這會兒心情和萊麗差不多,也有一種雞同鴨講的感覺,而且她和萊麗並不熟悉,不過是生肉鎮那夜的一面之緣,見她不回答自己的問題反倒試圖套話,於是便不再理會她。
&路朝天,各走一邊。」洪香菜冷冷一笑,道:「我的目標是蜂巢,別妨礙我。」
萊麗啞然失笑,敢情你比我們提前了那麼久,結果到現在還不知道這黑霧就是蜂巢??
&你一句,別亂走,別亂想。」萊麗本來不想與她多做糾纏,但苦於這個漁場的詭異,萬一洪香菜再引出什麼東西,她也得跟着遭殃。
但是萊麗的勸說聽在洪香菜耳中可就變了味兒……你算什麼東西?命令我?
洪香菜那邪性的炮仗脾氣當時就起來了,斜睨着遍身血污的萊麗,哼道:「你說什麼?」
同是血火中闖出來的女漢子,萊麗又何嘗感受不到洪香菜的挑釁,但此刻她是真的沒有精力與她爭高低,嘆道:「隨你吧。」說罷望向黑霧,心想你愛幹嘛幹嘛去,老娘再穿一次,看看這次黑霧能把她帶到哪裏去。
洪香菜吃了個閉門羹,見萊麗不再掠其鋒芒,也悻悻住了嘴,徑自穿過索橋,朝水庫那邊走了過去。
萊麗再次踏進黑霧,只聽耳邊風聲呼嘯,仿佛天旋地轉,當她睜開眼,已然又換了一片天地。
天空暗紅,悶雷滾滾,狂風怒卷,黃沙呼嘯。
&不是圓頂漁場……」
萊麗大腦幾乎宕機,呼吸一陣困難,定了定神,終於明白了當前的處境。
沙暴,是她們趕赴圓頂漁場時的那場沙暴。
萊麗此刻身處國道旁的一片荒地,四周儘是幾人高的風蝕土台,沙暴已經席捲過來,遮天蔽日,可見度正在極速下降。
剛從漁場寒冷的黑夜中脫出,轉眼又走進炙日下的沙暴。
萊麗欲哭無淚,只能先行摸索到一處土台下方暫避。
下城區的沙暴是非常可怕的兇手,沙塵里亂石激盪,風刀如刃,就她現在背心短褲的打扮,沙暴一個照面就能給她扒層皮。
風沙越來越大,沒有護目鏡的萊麗只能把頭埋進臂彎,盡力將身體縮在土台凹陷處。
隱隱約約中,萊麗好像聽到了鄭南方的聲音。
萊麗猛地一愣,用手遮擋着眼前,試圖從滿眼橘色中去分辨些什麼。
也是巧了,當萊麗視線掃過對面土台時,恰好看到一個人影趴了下去,儘管風沙迷眼,但萊麗確定自己沒有看錯。
想起剛才隱約聽到的聲音,萊麗趴下身子,朝着人影那邊匍匐而去。
沙暴席捲的速度比想像中還要快,巨大的風阻使得短短十多米距離寸步難行,停下避風不過眨眼之間,小腿就幾乎要被黃沙掩埋了。
無奈之下,萊麗只好豪賭一把,貓着腰起身,借着風勢大步起躍,後背和大腿被風沙中的亂石豁開道口子,生疼生疼的。
幾分鐘後,總算有驚無險的爬到了人影剛才的位置。
人影已經不見了,但有一條還能辨認的爬行痕跡。
萊麗順着痕跡跟了過去,看到鄭南方正艱難前行着,身上已經蓋了厚厚一層沙土。
&蛋,起來啊!」萊麗咬咬牙,頂着沙暴撲了過去,奮力抓住鄭南方的胳膊,試圖將他拖起。
鄭南方似乎被沙暴給吹懵逼了,愣了半晌,然後才勉力站起身,兩人相互攙扶着頂風而行,眼看就要走到國道上了,風沙中驟然襲來一塊亂石,不偏不倚擊中萊麗額頭。
萊麗只覺頭上一陣劇痛,身子不由向後仰倒,抓着鄭南方的手也鬆脫,重重摔倒在地。
恍惚中,萊麗好像看到鄭南方試圖回頭找她,但更劇烈的沙暴如海嘯般襲來,萊麗無力支撐的身體像是膠袋一樣被卷下土坡,鄭南方的輪廓也就此消失不見。
額頭鮮血遮住了眼,萊麗捂着頭上的傷口,在風沙中奮力掙扎,全憑一股求生的意志在爬行。
耳邊呼嘯如雷,眼前猩紅一片。
萊麗感覺手觸碰到了土台邊緣,仿佛將要溺死之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激發起身體最後的能量,手腳並用爬向生命的彼岸。
萊麗成功了,她能感覺到身上如刀割一樣的風沙勁頭小了一些。
靠着土台緩緩坐起身,身體蜷縮成嬰兒的樣子,這才有空騰出手去抹開眼前與沙土結成一團的血痂。
額頭創傷十分嚴重,萊麗捂着傷口的手幾乎能感覺到顱骨塌陷下去一塊兒。
這種傷勢,自己又孤立無援困在沙暴中,只怕是凶多吉少。
萊麗吐了口氣,緩緩睜開眼,直到此時,她才突然記了起來……
在死城營救鄭南方之後,他在車上感謝自己救了他兩次。當時萊麗以為他只是口誤,爾後鄭南方又向她問起沙暴時的事,像是在求證什麼。
當時萊麗的注意力更多集中在鄭南方身上,並沒有在意這些模稜兩可的問題。
此刻,萊麗終於明白了。
眩暈感正在蠶食着她的意識,萊麗掙扎着想要坐起身,手撐在地面,被堅硬的東西硌了一下。
萊麗移開手,是一隻枯槁的人手。
順着枯手往上看去,一具皮肉乾枯貼骨,肚腹低陷的乾屍,靜靜地靠在她身旁。
萊麗有些恍惚,拍了拍乾屍身上的沙土,乾屍身上的吊帶背心和短褲依稀還能辨認出顏色,乾屍頭髮虬結,眼窩深陷,額頭裂開豁口,風乾的腦組織萎縮成青灰色,一團一團。
乾屍旁邊,還有許多以同樣姿勢靠坐的乾屍,越往後邊,許多乾屍的身體都已被黃沙掩埋,只剩下破碎的頭顱,足有數十。
萊麗慘然一笑。
……
上城區外,荒原。
黑色越野車駛入山坳,緩緩停下。
金玲穿着不合身的制服跳下車,四下觀望一陣,確定安全後,找到一處灌草叢蹲了下來。
解決完生理問題,金玲回到車上,點了根司機留下的煙,閉上眼,輕按着太陽穴舒緩精神,眉頭緊蹙,似乎在努力感應着什麼。
&孟,能聽到嗎?」金玲低聲輕喚。
不知過了多久,金玲豁然睜開眼,眼前視野變成了牆壁雪白的監室。
&出來了?」
金玲耳邊響起孟常疲憊不堪的聲音。
金玲點了點頭,從外邊看,像是在自言自語。
&&&
金玲:「多虧你的提醒,我早有準備。」
孟常:「那就好,真的很抱歉,把你牽扯了進來。」
金玲:「我們本就是一個共同體,不必說這種話。不過我確實要罵你兩句,你的住所怎麼會有我的住址和信息?」
孟常:「抱歉,出於研究習慣……我喜歡把事物都寫下來列成表……」
金玲:「所以南方和洛麗也暴露了?」
孟常:「那倒沒有,他倆信息我知之甚少,沒法羅列出來。」
金玲:「算了,不提這個了,你在哪?我去救你?」
孟常:「別,你逃走的消息用不了多久就會暴露的,他們會追查你,你來這裏是自投羅網。」
金玲:「那我該怎麼辦?」
孟常:「去找南方,但你不能進入生肉鎮範圍。」
金玲:「什麼意思?我不進去怎麼能找到他?」
孟常:「公路賽這次選擇的賽程有問題,那裏有條裂隙。」
金玲:「說點兒我能聽懂的。」
孟常:「這麼說吧,以生肉鎮和圓頂漁場為兩端,這兩端之內,全是裂隙影響範圍!」
金玲:「裂隙是什麼?」
孟常:「你就當作是蜂巢的升級版,就好比蝸牛和牛,壁虎與虎……這麼說你能理解嗎?」
金玲:「意思是,南方現在已經身處蜂巢之中了?」
孟常:「沒錯,從他抵達生肉鎮那天起就已經身在蜂巢了,只不過那時候距離蜂巢中心比較遠,影響作用不大。自從他離開生肉鎮,我們之間的通感聯繫就中斷了,我想他應該已經進入蜂巢中心了。」
金玲:「那我怎麼辦?不進去怎麼找他?這段時間我都沒有服用阻斷劑,可還是聯繫不上他啊。」
孟常:「我也沒辦法,是我太魯莽了,不該直接越級匯報的。你先保護好自己,想辦法潛伏在那附近,暫且等等看,南方只要不死,總會脫離蜂巢中心的,我相信他自己應該會察覺到不對。等他離開蜂巢中心,應該就能聯繫到他。」
金玲:「我明白了,那你呢?」
孟常:「先不用管我,實驗組抓不到你,也沒法判定我有罪,應該不會把我怎麼樣。你先和南方匯合,之後再想辦法解決我的問題。」
金玲:「好,那你自己保重,找到南方我再聯繫你。」
孟常:「嗯……另外,我昨天從洛麗的視野中看到一個人,我曾經在東部蜂巢的封鎖現場見過他,他是總公司高層。」
金玲:「所以?洛麗的父母有可能也是你們那公司的高層人員?」
孟常:「我不確定,洛麗不在談話現場,我只從視野中看到了他,是個獨眼男人。你安全之後想辦法和洛麗聯繫一下,看能不能問出點兒什麼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