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像一下。
假如你是一個苦命的傭兵。
從小沒爹沒娘,為了錢殺人放火了半輩子,最後如同所有傭兵一樣迎來無比正常的結局,也就是一個核突的死。
然後,偏偏這個時候你腦子忽然抽了,有了毛病。
忽然覺得自己的人生沒有意義和價值。
忽然想要開始做好事。
於是,看不見盡頭的折磨就這樣開始了……
包括且不限於霸王合同、八十年分期貸款、加班、救火、迫害、背鍋,以及來自新人的辦公室霸凌,還有當工具人,當工具人,和當工具人的工具人。
可以預見,在這樣下去,總有一天,你會變成工具人的工具人的工具人。
如同祖傳惹不起那樣,迎來套娃的開始。
而且多半到了那個時候,你可能還是單身……
這就是被嫌棄的工具人的一生。
每當從長夜中驚醒時,你總會打開手機,看着沒有變少的貸款餘額,惆悵的點一根煙,開始反思:
倘若這就是找回良心的代價的話,那這良心是不是有點奢侈過頭了?
可苦日子總是能夠到頭的。
你這麼堅信着只要自己走下去,不要停下來,總有一天,能夠迎來光明的未來。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曾經你對我愛理不理,現在的你對我高攀不起。
離開槐家你再無立身之地……什麼,你就是龍王?!
總有一天自己能夠瀟灑的歪嘴一笑,睥睨抱着大腿上天國牛郎的掛件,不屑冷哼。
懷揣着這樣的希望,熬過了多少多少磨練和辛苦。
終於盼來了一線希望。
自己竟然先進階了!
進!階!了!
盼星星盼月亮,好不容易等來了這一天,終於媳婦熬成婆,可以奴隸翻身唱讚歌了,可還沒等你仰天大笑三聲,才剛睜開眼睛,就有十萬個人忽然跳出來搞你。
甚至還拿炮來打!
這個世界究竟怎麼了?
此刻,太陽船上,面對着撲面而來的烈光,雷蒙德的神情漸漸麻木。
只有一滴眼淚從眼角滑落。
如此淒婉和悲傷。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被足以在諸界之戰中摧毀重型防禦工事的毀滅巨像正面轟擊,用腳後跟想一想都感覺不會有什麼好結果。
換做其他人可能當場就連灰都不剩下了。
可當烈光過後,依舊熠熠生輝的太陽船,雷蒙德依舊保持着呆滯的樣子。
毫髮無損。
只有船邊蕩漾的水波消散了大半,縈繞在太陽船周圍的冥河投影竟然在這一炮的轟擊之下快要蒸發完了!
此刻,就在眾目睽睽之下,雷蒙德傻楞了半天,摸了摸自己的臉和身體,竟然還完整囫圇着,難以置信。
不止是,他就連對面的渾身灼紅散發恐怖熱量的毀滅巨像都迎來了呆滯。
一臉懵逼。
只有赫笛的神情漸漸扭曲,從牙縫裏擠出了憤怒的聲音:
「太陽船」
傳說中承載着拉神,環繞現境運轉的奇蹟結晶,永恆之路代表性的進階之一,幾乎可以視作太陽船這一隨着眾神一同凝固的威權遺物的人間再現!
在捨棄了諸多神妙和恐怖的攻擊力之後,所得到的便是其作為容器的穩定性和堅固簡單來說,因為怕痛全點了防禦。
代表性的就是船身周圍的冥河,那並非是單純的投影和某種神秘力量的再現,倒不如說是冥河本身的一部分。
源自地獄最深處的冥河,埃及眾神的凝固和隕落之處,那一縷薄薄的水光自翹曲的空間中將太陽船包裹在內。
倘若無法擊潰冥河的防禦,那麼就無法觸及太陽船自身!
「繼續轟炸,不要停!」
弄臣冷聲命令:「我倒要看看,一個剛進階的太陽船能扛得住多久!
就在他的身後,秘儀再現。
又一座毀滅巨像從天而降,不同於剛剛攻堅型的龐大和猙獰,這一座卻分外的佝僂和纖細,如同畸變的猴子那樣,渾身散發着無數粘稠的深淵沉澱。
降臨的瞬間,就不斷的發出高亢的嘶鳴。
充滿惡毒污染的聲波匯聚為一束,迴蕩在戰場之上,便令太陽船周圍的冥河水波劇烈的動搖了起來。
「臥槽,怎麼回事兒!怎麼這麼多人?」
雷蒙德欲哭無淚,「我就進了個階而已,不至於十萬個人來搞我吧?」
而就在甲板上,剛剛順着梯子爬上來的槐詩拍了拍他的肩膀,語重心長的安慰道:「畢竟永恆之路走的是殺伐之道,用東夏的話來說,叫做有傷天和,引發天怒實屬正常。這不是你的錯,你不必過意不去。」
雷蒙德心中一暖,本能的頷首:「謝謝啊。」
可說完,他才察覺到好像哪裏不對勁。
怎麼就變成我的錯了?
「沒時間解釋了,快開車!」槐詩不等他再問,提高了聲音催促:「跑了跑了!」
在遠方,魁梧龐大的毀滅巨像再度抽取着周圍友軍的鮮血和源質,光環燃燒,胸前的巨眼中醞釀起了又一層光芒。
蓄勢待發!
這一次真給劈中的話,就真沒了!
太陽船轟然一震,冥河之風鼓盪着,令龐大威嚴的船身毫無徵兆的疾馳而出,從靜止到快若電光,只用了一瞬,可偏偏在船身上所有人卻都沒有任何的搖晃感。
仿佛船舷之外的一切都不過是幻影那樣。
哪怕是巨眼的鎖定竟然都追不上巍峨戰船的速度,熾熱的光流擦着船帆,飛向了地獄的盡頭。
所有人齊刷刷的鬆了口氣。
可不等他們把心放回肚子裏,就看到伴隨着赫笛的呼喚,一座又一座毀滅巨像從天空中的裂隙中降落,數道巨大的眼瞳已經通過不同的方位鎖定了他們的位置。
而還有如同巨型蜘蛛那樣的巨像抬起腹部,吐出了籠罩了整個地獄的陰暗之網,哪怕是範圍提升到了極限,無法維持質量,可在無數絲線的拉扯之下,太陽船的速度竟然慢了了一大截。
而就在戰車周圍,無數咒師和地獄中的怪物們也醞釀着力量,無數幽暗的光芒照亮了半邊天空。
照的所有人心裏拔涼。
「鎖定發射。」
赫笛指着太陽船的船首,殺意猙獰:「那個裸男就是槐詩!」
「好傢夥,果然是你!」
雷蒙德大怒,瞪向了還在一臉無辜的槐詩,恨不得掐死他:「你又做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了?」
「我哪兒知道?」
槐詩色變,驚聲催促:「炮呢!你的炮呢,你開炮轟他啊!」
「我倒是想轟他,可你也得氪上才有啊!」
雷蒙德欲哭無淚,抓着船舵,奮力旋轉,在萬軍的合圍之中甩尾漂移,碾過了大片的地獄生物,頓時血肉橫飛。
無數血色被引力拉扯着,沒入了冥河的水波里,就化為了太陽船動力的來源,自熔爐中旺盛焚燒。
速度更進一步加快!
可反而凸顯出了如今太陽船最大的弱點它根本毫無反抗能力!
充其量,不過是殼子硬跑得快而已。
哪怕是底蘊充沛,但也不過是增強了車底盤的堅固程度,依舊是個白板,要啥沒啥,能有個空調就謝天謝地了,還想要真皮座椅和hifi音響?
做你的美夢!
在埃及源典的敘述中,太陽船乃是背負烈日,穿行在現境和地獄之間的存在,曾經承載着眾神深入冥府,探索地獄的根源。
而永恆之路則對這一點進行了完美的復刻。
它是容器。
承載奇蹟的容器。
在戰場之上,最重要的,就是攜帶源質補給,作為核心,對周圍的大範圍友軍提供補助和支援,包括且不限於源質燃料、臨時維護、戰地醫院乃至炮火陣地以及必要時的防禦工事……
理想總是很美好,現實總是很慘澹。
想要實現這些功能,就需要通過大量加裝設備的存在。
超大幅度增加防禦力的阿圖姆裝甲,足以同時供應周圍數百名高階升華者源質消耗的蒙圖機組、針對重傷者提供治療和維持生命的伊西絲矩陣、可以進行超廣域火力覆蓋的賽特作戰系統、能夠偵測整個深度覆蓋整個地獄的透特雷達……乃至足以支撐這一切的拉神引擎。
理論上來說,這些應用在天獄堡壘·荷魯斯上的裝備,只要想辦法,那麼都能給太陽船掛上去!
奈何,得加錢。
不氪金想要變強,簡直就是做夢!
可如今就算想要氪金也沒有地方,他們早已經深入地獄,連十個深度內最接近的一個補給站都隔着十六個地獄……
完犢子了,根本沖不出去!
雷蒙德看着紅龍雷達給出的數據,還有赫笛開始收縮的天羅地網,以及眼前數之不盡的對手,忍不住想要上吊。
總共十六座毀滅巨像!
怕不是附近十幾個深度里所有統治者的戰爭武器都給抽調到這裏來了。
這個規模的戰鬥力,都足夠在諸界之戰上硬碰硬的打一場攻堅戰了!
他開始發自內心的好奇:槐詩是如何以一己之力,實現了幫助整個現境吸引火力的嘲諷效果的?
狼狽的逃竄依舊是有極限的,哪怕是速度再快。
就在幽暗的羅網之中,無數大群不惜代價的牽制之下,太陽船終究是沒入了重圍之中,再難動彈。
緊接着,伴隨着赫笛的指揮,數道毀滅巨像的自四面合攏,封鎖了一切躲避的途徑之後,將他們徹底吞沒!
當恐怖的氣浪席捲過後,殘存在原地無數屍骸之間的,就只剩下了一具破破爛爛的殘骸了。
至於甲板上的槐詩,早在轟炸到來的一瞬間,就灰飛煙滅。
死了?
戰車上,赫笛忍不住探身,仔細觀望,就連他自己都無法相信,這個被自己視為強大敵手的傢伙,就這樣在大軍的合圍和火力覆蓋之下,死了?
可很快,他就發現了一個奇怪的地方……
為什麼,此刻在火光照耀之下的船身殘骸,沒有影子?
那一瞬間,伴隨着物質擬像的崩潰,船身的殘骸迅速坍塌,變成了一堆金屬堆砌成的廢鐵。
而就在大軍合圍之外,雷鳴白原的角落裏,太陽船的身影再度浮現。
船首之上,雷蒙德得意的大笑。
「傻了吧,爺會分身!」
冥河的水波激盪着,將格里高利的幻術矩陣撕裂,同時,也終於在漫長的醞釀之後,打開了通往更深地獄的航線。
深度潛航,即將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