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人預料的插曲為原本嚴肅到窒息的會議帶來了些許輕鬆的氛圍。
但很快,隨着情報的出現,所有人的神情都嚴肅起來。
源質溝通之下一切的速度飛快,在傳達完情報之後,槐詩就被丟到了小單間裏去待機了。
這種級別的會議,他還沒有旁聽的權限。
剩下還在場的參會者們也並沒有大驚失色或者震怒難安,實際上,這年頭出來混如果沒有一顆大心臟的話,早晚會被各種層出不窮的奇怪事件給弄到發瘋。
就算是統轄局的文職人員,能混到這種程度,哪個不是在卷到極限的職場氛圍和勾心鬥角的辦公室鬥爭里磨練出的工作怪物呢?論起心智之堅,還在絕大多數升華者之上。
工坊主們的參戰和波旬餘孽的存在,誠然給了現境反擊計劃一個當頭棒喝,但以統轄局的風格,在制定計劃之前沒有預料過最糟糕的後果那才可笑。
甚至就算是『調動千軍萬馬傾盡一切力量最後,攻入福音聖座,發現雷霆大君和枯萎之王正坐在桌子旁邊和牧場主喝茶』這樣惡劣狀況,大家也有過心理準備。
只能說,理想國、統轄局和存續院對於『穩健』字兒的理解不太一樣——理想國可能覺得『既然這一把買賣拍腦袋估摸了一下似乎能幹,而且咱們兄弟齊聚傢伙齊全,乾脆擇日不如撞日今天就代表現境去叉了它』這麼離譜的事兒就是行事穩健了。
至少還搖了人準備了傢伙呢不是?
存續院的理解里,所謂的穩健就是不計較性價比的絕對數學問題。既然能用卑鄙無恥下流沒人性的辦法弄死它,咱們就別露面了,再順便僱傭幾個天敵或者準備幾個毀滅要素製作的兵器,最好能隔着幾十個深度把對面弄死,最後再做好一萬套預備計劃,確保萬萬萬里再無一失。
至於統轄局的穩健,那就是……十分普通人常識里的穩健了。
不求有功,但求無過。
不求大喜,但絕對不能大悲。哪怕是這一趟出去白跑一趟,空手而歸,那也不能動不動傾家蕩產一波流,或者把所有家產全都揚了再去一波流啊!
日子還過不過了?!
能不換家就不換家,能便宜點就便宜點,就算有麻煩大不了咬咬牙湊合湊合,下雨就帶傘,颳風就加衣,天冷了穿秋褲。
過日子嘛,不丟人。
因此,早在決策時內部制定登陸作戰計劃的時候,就已經對各種突發事件有所預料。也沒有幾個人天真到會以為打仗這種事情會一帆風順。
宛如晴天霹靂一般的慘烈消息來到這裏之後,就變成波瀾不驚的清風。
此刻槐詩所帶回的情報佐證,只是坐實了一部分預演之中的惡劣情況而已。
「原來如此,這也算預料之中。」
葉戈爾習慣性的揉了揉眼眶和太陽,想要摘下眼鏡擦一擦,才反應過來,這裏就連眼鏡都只是投影,最終微動的心緒也在一聲輕嘆里壓下,只是說:」儘管已經有所預料,但如今坐實了這樣的可能,實在是讓人心情複雜。「
「不能排除源質記錄作偽的可能性。」
駐紮邊境防禦陣線的技術部代表開口,在羅素開口想要杠人之前,率先解釋道:「我並非質疑槐詩先生對現境的忠誠,實際上除了一些……唔,無傷大雅的癖好之外,槐詩先生的品行一直以來我們都有目共睹。
只是,如果他帶回來的情報原本就是錯誤的呢?」
那位謝頂的中年人開口說道:「如果這是至福樂土對我們的誤導呢?晶片是我負責監製,但受限於時間和條件,並非沒有能夠繞過它限制的方法……我覺得需要仔細衡量。」
「這一點架空樓層和事象管理部門已經在分析了。但倘若是至福樂土刻意做出的誤導,不反而證明了對方有所謀劃麼?」
葉戈爾抬手,直接打斷了接下來的猜疑鏈套娃:「接下來我們做的事情很明了——做出防備,並調動和傾注更多的資源,以確保戰略上的成功。」
「各方防線的力量不可削弱過多。」羽蛇開口說道:「並非只有福音聖座這裏才進行戰鬥,如果顧此失彼的話,恐怕會造成嚴重後果。」
「可同樣必須考慮要雷霆之海和亡國的干涉,不是麼?」玄鳥輕嘆:「雖然他們不至於聯手,但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黃金黎明和弄臣們不知會做什麼……」
在場的人並沒有磨蹭功夫的打算,也並不止於在這個關口浪費時間,在統一了認識——在不會削弱其他防線的前提之下,向福音聖座登陸戰傾注更多資源——以後,便三言兩語敲定了接下來的事情。
人手的安排、物資的調動和各方面的配合。
然後,很快投影便一個又一個的消散,投入到自己的工作中去了。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既然福音聖座早有防備,那麼奇襲就不能如同預料中那樣輕鬆。接下來,恐怕是一場刀刀見血的硬仗了!
只是,當其他人離開之後,羅素的投影卻一直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抽着煙,撐着下巴,帶着笑容看向葉戈爾。
看的秘書長一陣心驚肉跳,下意識的摸向桌面的降壓藥,卻摸了個空,頓時越發的惱怒。
「你不走?」他問。
「啊,難得有這個機會,我想借這裏和我家學生聊會兒。」羅素笑眯眯的說道,可說完,卻不動,依舊看着葉戈爾。
心裏不知道在惦記着啥,讓老頭兒有點麻。
「有事兒說事兒!」葉戈爾戒備的端起沒有任何意義的茶杯:「你也知道,這節骨眼統轄局能給的便利真的都給了,你不至於再胡攪蠻纏吧?」
「沒沒沒,不至於,我們天國譜系本小利薄人還不多,放在諸界之戰里一個水花兒都掀不起來,總不至於在這個時候忽然罷工加碼吧?」羅素一臉你誤會我了的無奈神情,擺手嘆息。
卻讓葉戈爾的眼神更加嚴肅。
哦,現在不會,將來當了主力就會了是吧?
我還不知道你個老王八!
「算了,我還是直接說事兒吧。」
羅素掐了同樣沒啥意義的煙捲,敲着桌子:「我覺得,技術部的人說得有道理。」
「什麼意思?」葉戈爾皺眉:「你也懷疑槐詩?」
「開玩笑,我懷疑你都不可能懷疑他好麼,你看他看到前女友就一臉呆滯走不動路的傻樣,就不是當二五仔的料子。」
如此順暢的黑了一把自己的學生之後,羅素才繼續開口說道:「我不懷疑他,其實,也並不懷疑情報的真偽——我只是有些疑惑:情報是哪兒來的?」
「技術部的晶片記錄下……」葉戈爾不假思索的回答,說了一半,明白了他的意思,沒有再繼續說。
「你看,問題就在這裏。」
羅素戲謔一笑,攤手:「一隻被控制的獵食天使,一個量產的反骨仔,能從升變天那樣的重地得到情報,然後再逃到外面去,最後還能將東西送進回收者的手裏……這本身就已經有問題了。
難道沒有監控?難道沒有防備?還是說公義忙過頭顧不上?總不至於說我們運氣好吧?」
葉戈爾聽了,只是點頭:「我們會進行考量的。」
「哦,這麼說,是有眉目和線索了麼?」
羅素好像沒聽懂潛台詞一樣追問。
葉戈爾直勾勾的看了他半天,就好像怕了他再糾纏不休一樣,搖頭嘆氣,投降了。
「沒有,所以才有。」
聽上去是一具廢話,可羅素卻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
實際上,可供懷疑的對象並不多。
畢竟,至福樂土雖然勢力龐大、力量恐怖而且還有牧場主這樣的地獄之神帶頭,威脅度驚人之外,其他的地方……只能說一般。
畢竟出現也才千年左右的時間,火候尚淺。
而被牧場主啃過一遍的腦殼,是屬於大家公認的不算特別好使的那種。畢竟,人均狂信徒的至福樂土,也沒什麼可以動腦子的地方。
讚美聖主就完事兒了。
而如果這件事情有疑點,能有什麼人在背後搞風搞雨的話,那懷疑範圍真的不算大,況且,倘若假定這件事情真的有陰謀的話,那麼這種喜歡順水推舟不着痕跡的對事態進行干涉的風格……還能有哪個?
弄臣!
不,搞不好更糟。
在這個遍佈深淵的打工人集團,鬆散的陰謀愛好者俱樂部、對外時相當團結內鬥時也更加慘烈的陰影宮廷之後,只存在着唯一的一個影子。
——毀滅要素·吹笛人!
一想到這一點,羅素就更加憐憫葉戈爾的髮際線了。
「想要賺點政績當會長,可真難啊。」他幸災樂禍的感慨。
葉戈爾正準備反唇相譏,可神情忽然愣了一下,終止了這個話題,起身道別:「我要走了。」
「什麼急事?」
能讓葉戈爾在這個虛擬會場裏都如此急迫匆忙的事情,可不多見了。
「有埃及的信來了。」
葉戈爾說。
他想了一下,看了一眼表面不動聲色仿佛任何壞心思都沒有的老王八,越發的無奈,「別琢磨着去打聽了。」
他說,「是法老王的親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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