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為什麼只是在這邊看着?」
雷蒙德撓着頭,百思不得其解。
「怎麼?難道你想喝點汽水兒躺着看麼?」大宗師面無表情的瞥了他一眼,「工作時間,不要太不像話!」
「不是,不是怎麼看的問題……但站在旁邊不動多不好啊。難道我真的是二五仔嗎?」
大宗師頭也不抬的問:「你難道不是麼?」
「……」
雷蒙德的神情頓時尷尬起來:「大宗師,我這輩子跳槽就那一次,不要動輒上升到人身攻擊的程度好麼?我好歹也是反省過的……雖然反省的方向不太對,但起碼我做人也是有原則的好吧?」
「你的原則與我無關,你的工作我倒是一目了然。」
大宗師的意思很簡單。
做自己的事情就好,其他的事情別瞎想。
雷蒙德搖頭,嘆了口氣,看着監控錄像里那個狼狽的身影:
「他搞的定麼?」
「瞧你說的,好像他還有可能搞定一樣。」
大宗師倒是很疑惑他這一點自信是從哪兒來的。
雷蒙德愕然:「那不就是純送死了麼?」
「大概還有那麼百分之一的機會,能夠搞的定吧?」大宗師聳肩:「羅素的人,我又不熟,但既然是他的學生,我就按照羅素的工作標準砍一半來的……只希望他這個秘書不是為了湊數挑的吧。」
「那真要死了怎麼辦?」
「搞不定就跑唄,要不然叫你幹嘛?」
大宗師好像看智障一樣看着他,隔空指揮:「別傻愣着了,把數據採集的設備架起來——這可是重要的記錄!」
另一個儀表台升起了。
在卡車的後車廂上再度浮現數十台巨大的掃描儀器,將戰鬥中的每一個細節和數據詳實記錄下來,傳往了鐵晶座的所在。
那是和升華者截然不同的戰鬥方式。
現境從未曾踏入的未知道路所締造而成的失落技藝,有別於常識和想像的另一個領域,也是曾經這一座繁盛地獄中所存留下的精髓。
根據鐵晶座的破譯,掌握這種力量的人,被稱之為鑄造者。
並非是將災厄奇蹟束縛與自己的身體中進行同化,而是通過類似鍊金術那樣的鍛造,將來自深淵中的力量賦予物質之中,最大程度上避免了自身的異化。
而如今所存留下的黃昏之鄉,便是所有的鑄造者們所遺留下的最後創作。
「雖然不如升華者那樣萬用,但在創造一途上卻強出了許多。所強化的方向不是探索,而是防守與營造麼?
這樣的話,門檻肯定要比純粹的鍊金術師和學者要更高,而且還必須具備升華者那樣的體質,不對……現在看來,反倒是創造出類似升華者的體質,用以抗衡深淵的侵蝕,原來如此。」
大宗師眯起眼睛:「唯有能夠將自己的體質改造為類似升華者的人,才能夠真正的成為鍛造者……和便利性相比,死亡率過高反而不是問題了。
真遺憾啊,這樣的技藝就這麼流失了。」
雷蒙德終於從外面爬回來了。
感覺就好像在修老式電視機,得不停的調整天線的位置上,確保信號的傳輸和暢通。
聽到大宗師的話語,他就好奇起來:「擁有這樣的技藝,發達的文明和改造世界的力量也不足以抗衡地獄帶來的深度麼?」
「誰說不夠呢?」
大宗師嗤笑,「那群不自量力的傢伙,不是都已經成功了麼?」
「嗯?」
雷蒙德茫然,旋即好像明白了一點什麼。
忍不住狂吸冷氣。
「您的意思是說……現在的黃昏之鄉是他們弄出來的?」
「是啊,這一切正是他們對抗地獄成功所形成的豐碑。」
大宗師冷漠的說:「滿懷着傲慢,捨棄了原本的善終之後,爬出了自己的墓地,又主動跳到了另一個地獄裏去。
曾經的黃昏之鄉,毫無疑問就是這樣的地方——否則也不會淪落到煉獄工坊主們的手中,不得解脫。」
「如今你所看到的地獄,便是這一份狂妄所迎來的結果!「
.
.
「——■■■■!!!!」
尖銳的嘶吼聲再度迸發。
萬變者好像越發的瘋狂,揮舞手中的提燈,霎時間,那一具巨大的蜘蛛分崩離析,化作鐵屑。緊接着,頭頂的瀝青一樣的熔爐再度沸騰。
就在槐詩準備抓緊這個時機,瘋狂輸出的時候,便看到無窮盡的鐵光從其中飛出。
那是燦爛宛如群星一般的場景。
可在光芒之中振翅的,卻是一隻又一隻巨大的蝗蟲,恰如風暴降臨,無數手臂粗細的飛蟲振翅,在空中縱橫如電,從天而降的時候便好像炮彈一樣發出轟鳴。
在巨響里,槐詩腳下的大地接連不斷的破碎。
沉重如炮彈的蝗蟲砸進地面之中,很快,便爬起來,抖動翅膀,再次在齒輪旋轉的細碎聲音中升上了天空。
在接連不斷的轟擊之下,槐詩根本就喘不過氣來,拔出別西卜連續不斷的開槍,不是被蟲群阻擋,就是被從熔爐中伸出的翅膀給偏轉開來。
哪怕是猶豫了好幾次,但終究沒有啟動審判模式。
只剩下三顆子彈了。
在經歷過麗茲身上的失誤之後,槐詩實在不敢將如此珍貴的機會浪費,必須有必中的把握,它才能夠創造出匹配的價值。
而如今,隨着風燈的再一次舉起,漫天鐵光向着槐詩墜落而下。
厚重的大盾槐詩的眼前迅速拼合。
緊接着便是接連不斷的巨響,很快,就連合金鑄就的大盾都開始扭曲變形。
從開始到現在,樂園護衛隊已經減員了五人,剩下的都不到一半了。
死亡危機不斷的浮現。
槐詩咬牙,伸手拔出了燃燒的旌旗,猛然刺在了地上,並沒有呼喚鴉群,但瞬間便有滾滾黑暗擴散開來。
埋骨聖所瞬間降臨。
擾亂了一切感知。
而在黑暗裏,槐詩深吸了一口氣,驟然分出了所有的殘影。
鋪天蓋地的殘影雜亂無章的馳騁在大廳之中,吸引了絕大多數火力,而槐詩的身體已經驟然從原地消失不見。
連續三次閃現。
幾乎消耗了他絕大多數源質。
在驟然浮現的耳鳴聲里,槐詩的身影已經突破了漫長的阻隔,驟然自萬變者的面前浮現,蓄勢待發的苦痛之錘砸下。
燃燒的鐵錘咆哮轟鳴。
狼首之上的雙眸燃燒成血紅。
當鐵錘砸落的時候,空氣也發出了不堪重負的破裂聲。
近乎捨身一擊,將這一份龐大的痛苦揮灑而出,如今,懲罰從天而降,在沒有任何躲閃的事跡。
巨響轟鳴!
萬變者的軀殼瞬間垮塌了下去。
當場爆炸。
無數瀝青那樣粘稠的液體向着四周迸射而出,緊接着,那些碎片也宛如雨水那樣落在了地上。
只有那一盞提燈落在粘稠如血的黑色液體中。
火光漸漸暗淡。
可是卻有哽咽的聲音,自殘骸之中響起。
「鑄日者啊……請回答我……」
那個沙啞的聲音發問:「這樣的磨難……何時……才能夠結束……」
無人回應。
高亢的嘶鳴從瀝青熔爐里迸發,那一團蠕動的東西迅速在迅速的膨脹,可緊接着,又放出遠超以往千百倍的咆哮。
無以計數的粘稠物質從破裂的熔爐里傾斜而出。
宛如天降暴雨。
黑色的洪流沃灌在破碎的風燈之上,令燃燒的火光迅速蔓延,點燃了黑暗。
破碎的骸骨在黑色的血液中蠕動着,緊接着,令遍地粘稠的黑血也隨之波盪起來。
猙獰的雙翼從其中升起,緊接着是酷似飛鳥一般的輪廓,可那輪廓卻在不斷的坍塌和重塑。隨着越來越多的形狀從其中浮現,看起來又仿佛是一條巨狼。
而最終當無數蠕動的肢體拼湊在一處的時候,形成了頭頂着巨大王冠的猙獰巨人。
好像世間之王降臨在此處,威嚴的令人不敢直視。
但那莊嚴的巨人卻只有殘缺的半身,下半身空蕩蕩,只有無數畸形的器官和破碎的零件從其中落出。隨着手臂的擺動,拖曳在黑色的血泊中。
再度的,它發出那種肉耳難以分辨的嘶啞咆哮。
癲狂詭異的巨人抬起手,猛然向着槐詩拍了過來,氣浪席捲,大地動盪,在指縫之間,粘稠的黑血滴落,便有無數零件從其中升起,不斷的拼湊成各種殘缺的肢體,胡亂的蠕動着。
它在迅速腐爛,又迅速的重生着。
執着的不肯死去,但又無法再繼續存活……
悲鳴和哽咽一般的嘶吼聲中,粘稠的黑血無視了重力,升上天空,又化作了鋒銳的暴雨,向着四面八方灑落。
「干他媽的二階段!!!」
槐詩惱怒的大吼:「你他娘的是哪裏的獵奇boss麼!」
苦痛之錘揮灑,奮力所有的力量,砸在了那一隻再度拍下的大手之上。磅礴的力量碰撞在一處,槐詩倒飛而出。
眼前一黑。
在他手裏,苦痛之錘寸寸碎裂……竟然在這一擊之下被擊潰了源質結構,短時間內難以使用。
無數潰散的苦痛在他的靈魂之中肆虐,令他不由自主的痛苦咆哮。
而那一隻手掌也驟然抽搐起來,被鐵錘之上所傳遞的苦痛所衝擊,組成血肉的黑血瘋狂鼓盪沸騰,異化成了古怪的結構,迅速脫落,露出殘缺畸形的骨骼。
而槐詩已經落在地上,再度,狂奔而出。
在他的手中,美德之劍錚鳴,驟然亮起了璀璨的光芒,向前斬落,勢如破竹的撕裂了那些蠕動的雨水。
自混亂中,斬開了一道稍縱即逝的裂隙。
巨人抬起手,漆黑的手臂蠕動着,迅速變化,竟然形成了猙獰巨狼的輪廓,向着槐詩咬出。
影葬!
再一次的,殘影擴散。
少司命的能力再度被激活,槐詩的身體在空中一陣閃爍,憑空出現在巨狼的眼前,自尋死路。
手中的美德之劍倒持,伴隨着身體的墜落,向下刺出。
悲鳴驟然迸發。
連同着顱骨破碎的清脆聲音一起。
劍刃槐詩的咆哮中深深的貫入巨狼的面目之上,劃爛了那一隻兇惡的眼瞳之後,撕碎了眼眶,在它的面孔上鑿出了一道裂隙。
當裂隙開始迅速合攏,槐詩便甩手,將手裏的炸彈強行塞進了巨狼的眼眶裏。
彈指間,便有熾熱的火光從巨狼的軀殼中爆發,擴散,撕裂了堅硬的骨骼,向着四周噴射。
氣浪擴散。
槐詩倒飛而出。
「還沒完呢!」
在半空中,他的身體反轉,手中猛然甩出了悲傷之索,纏繞在巨人的脖頸之上,緊接着,收縮!
在那一雙空洞的眼瞳映照中,槐詩,撲面而來!
賭上最後的源質。
大提琴的悲愴旋律於此奏響!
九和弦·龍驤!
斬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