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違的演奏,如此的讓人心神暢快。
從黃昏之鄉歸來之後,幾乎就在沒有這樣的感受了。竭儘自己的全力,去演奏,沉浸在這旋律之中。
在這個陌生的國度,以和往昔截然不同的身份,改頭換面,帶着自己的樂器,面對眼前的觀眾,從這街頭小巷,重新開始……
想一想都令人激動。
忍不住就興奮起來了。
結果,完全就沒有注意到眼前對手的狀態,直到鬼金棒在哀鳴中,忽然斷裂,走神的槐詩感受到手頭的觸感變化,才終於回過神來。
低下頭,看着眼前的敵人。
已經結束了。
就在地上,半跪的惡鬼早已經鮮血淋漓,托舉着鬼金棒的雙臂早已經破碎扭曲,展露出的骨骼上遍佈裂痕。
經歷長達三分鐘的炮擊之後,哪怕是魁梧如山的鬼僧也終於迎來了自我的破滅。
早在鬼金棒斷裂之前,他就已經失去了意識。
所存留下的不過是這一具毫無意義的形骸而已。
從口鼻和眼眸之中,迅速的滲出了粘稠的鮮血,那一雙呆滯空洞的眼瞳抬起,凝視着面前的身影,隨着火焰的熄滅,再度展露出的面容。
用盡最後的力氣,嘴唇,艱難的開闔。
「南……無……」
刀光一閃。
一顆足球那麼大的腦袋,伴隨着噴涌的血泉,無聲的滾落在地。
埋骨聖所的黑暗瞬間將一切吞沒了,很快,當黑暗消散,飽含着災厄和奇蹟的殘骸便已經消失不見。
只有烏鴉們興奮鳴叫。
不淨僧果應,就此成佛。
可謂是,南無!
「呼,總算是清爽了一點。「
懷紙小姐後退了一步,扭了扭僵硬的脖頸。
將淤積在體內的孽火盡數宣洩出去之後,感受到夜風裏傳來的清涼,帶着隱約血氣的香甜,令人神清氣爽。
那個女人抬起胳膊,擦了擦臉頰上的汗水,回眸凝望時,便向着遠處的兩人露出甜美又恐怖的微笑。
「你們還在啊?」
槐詩想了想,甩去了刀刃之上的血水,正色問道:「那……要來麼?」
就這樣,發出了遊戲的邀請。
世血夜憂鬼僵硬在了原地。
忍不住後退了一步,捏死了剎車。
「巴尼,走了。」他咬着牙,低聲說,「那種怪物不是我們對付的來的……」
可巴尼,不,爆煮威還留在原地,直勾勾的看着前方的敵人,許久,收回視線,向着大哥望過來。
「可是她好強啊,大哥。」爆煮威問,「這麼走了真的好麼?」
世血夜憂鬼愣在原地。
「大哥,我們可是火電會的疾走兄弟誒!」爆煮威瞪大眼睛,抬起手拱起肱二頭肌,「難道要看到一個厲害女人就夾着尾巴逃跑麼?不屈不撓的鬼之暴走,不是應該現在才開始的嗎!」
「……」
世血夜憂鬼的表情變化着,自錯愕變成猙獰和堅決,剛毅再度出現在那一張哥特濃妝的面孔之中。
「切,會說漂亮話了啊,巴尼。」
「誒,都是大哥教得好!」爆煮威依舊在傻笑。
世血夜憂鬼深吸了一口氣,一隻手捏着剎車,另一隻手卻瘋狂的擰動着機車的油門,令座下的愛車發出一陣陣興奮的轟鳴。
下定決心。
「這一次就聽你的了,巴尼,用那一招!」他高聲說,「這一次就由你來主導,可不要給暴走兄弟丟臉!」
是的,沒錯,相比心生退讓和怯懦的自己,這個一直以來胸懷勇氣的弟弟才是真正的暴走男兒。
如此威風堂堂的機會,也只有他這樣的真男兒才配擁有。
「誒?真的?交給我?」
爆煮威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旋即狂喜,大笑:「哦哦哦哦,我的靈魂燃燒起來了!交給我吧,大哥,交給我!!!」
第一次的,將主動權和自己的性命一起,交給了爆煮威。
但世血夜憂鬼的心中卻沒有任何的不安和惶恐,反而充滿了決心和信賴。
不論多麼可怕的強敵,多麼遙不可及的速度,多麼兇殘可怕的敵人,他都堅信,只要兩兄弟在一起,他們就無所畏懼。
因為火電會的暴走兄弟,是無敵的!
世血夜憂鬼同樣在大笑着,毫無畏懼,在迸射的雷光里瞪大眼睛,將油門,一擰到底:
「——いくぞ,相棒!!!」
那一瞬間,在兄弟二人的毫無畏懼的大笑之中,機車的轟鳴響徹夜空。鋼鐵的引擎在咆哮,吞吐着濃煙,呼應着他們胸臆之間熊熊燃燒的雷火。
鎖鏈和球棍彼此碰撞,摩擦出熾熱的電光。
就這樣,向着前方的敵人發起衝鋒。
疾馳,開始了!
正是那一瞬間,颶風撲面而來。
沉寂的夜色被打破了。狂暴的馳騁宛如螺旋槳一樣,拉扯着死寂的空氣,形成躁動的風暴。
沒錯,是風暴。
伴隨着着廣場之上,那兩人的疾馳,有恐怖的氣壓差被造就了,緊接着海量的空氣開始流動,由緩至疾,到最後,竟然化作肉眼可見的龍捲風。
仿佛天和地都在隨着這兩兄弟一同馳騁那樣,開始了暴走!
槐詩目瞪口呆。
難以置信。
從剛剛一開始,他就跟不上這兩兄弟的節奏。
喂,你們兩個說的真的是瀛洲話麼?究竟是在講個什麼鬼啊?還有……這兩人,一個沒頭腦,一個不高興,可是為什麼聯手之後,竟然會強的這麼厲害!
這是不折不扣的強大。
兩道截然不同的源質融匯在一處,彼此摩擦,迸射狂亂的雷霆,當那兩個意志融合在一處的時候,靈魂也好想燃燒起來了一樣。
恐怖的疾速牽引着暴風,以肉眼難以企及的高速在廣場之上肆虐,裹挾着沙塵和水汽,形成了暴虐的龍捲,將槐詩籠罩在內,然後,迅速收縮!
不給他留下任何逃避的餘地。
一往無前,絕不後退,不論是他們還是槐詩自己,如今都已經在這一份龐大的力量的強迫之下,再無退路。
一定要面對面的,一決雌雄!
「天上凶星,地上男兒!」
沐浴着雷霆電光,疾馳的金髮男兒興奮呼喊,「星辰疾走於我等足下!」
「仏恥義理,走死走愛!」世血夜憂鬼的肅聲咆哮:「江戶火電會不敗傳奇,夜露死苦兄弟,參上!」
「燃燒吧,暴走魂!」
那兩個瘋狂而熾熱的聲音重疊在一處,化作大笑,疾馳的身影重疊在一處,自颶風之中化作了如有實質的雷光,令天地也隨之怒吼:
「——御無沙汰·夜露死苦!!!」
黑暗、夜色、廣場,小巷、大地和天空……乃至槐詩的眼瞳,那一瞬間盡數都被這璀璨的金光所照亮。
這是靈魂在燃燒的刺目光華。
就在原地,凝視着向自己疾馳而來的兄弟二人,槐詩握緊了手中的武器,情不自禁的,對這賭上靈魂和生命的一擊,報以微笑。
這一份比誰都要快、比誰都要更加自由的決心,已經從他們的靈魂中升華而出,化作了這真實不虛的雷霆之光。
那麼,就只能全力以赴,對他們的這一份進攻,予以回報!
槐詩腳下的石板,驟然崩裂。
因為龐大的力量已經從足底深深的貫入了大地,宛如鐵樁那樣,將他固定在原地。緊接着,雙手再度高舉,緊握着鏗鏘鳴叫的怨憎。
依舊是,蓄勢待發的唐竹之型。
從傷口中,一絲一縷的血液緩緩滲出,並未曾墜落,而是近乎不可思議的向上,漂浮,一點一滴的飛上了天空。
在雙方的源質與聖痕的碰撞之下,就連這裏的環境都產生了輕微的異變。
那兩個兄弟,以自己的決心,竟然能夠對現境的物理規則產生影響……哪怕是最輕微的影響,也相當於撬動了現實。
只是感受到這一點,槐詩就興奮的血液都要沸騰起來了。
果然,今晚出來是沒有錯的。
否則的話,也無法遇到這樣奇妙的對手。
也無法享受到如此酣暢淋漓的對決。
那一瞬間,他的眼瞳抬起,死死的盯着迫近的雷光——機會只有一次,必須堂堂正正的,予以回應才可以!
用如今自己的全力一擊!
那一瞬,雷光撲面,已然近在咫尺。
在這時光停頓一般的瞬間錯覺里,槐詩看到了。
從凍結的颶風和蔓延的雷霆之中,窺見那兩輛已然化為烈光的機車,還有機車之上聯手的兄弟二人。
豪邁的大笑着,無所畏懼。
他們驅馳着這狂烈的急速,手中所牽扯的鎖鏈之上已經遍佈了耀眼的電光,截然不同的源質在上面激化,形成了無堅不摧的的鋒刃。
這就是由兄弟二人攜手鍛造,彼此缺一不可的恐怖必殺。以這誇張的衝擊和速度,就算是鐵鏈,也已經勝過了世上絕大多數武器。
哪怕攔在前面的是一整座大樓,恐怕都會像是豆腐一樣被攔腰斬斷吧?
沒錯,這正是敵人的攻擊。
此刻正是對決之時。
彼此即將交錯那一瞬間,槐詩手中的鋒刃鳴叫,刀身的羽毛紋理瘋狂的變化,流淌的血色化作光芒,迸射而出。
怨憎斬落。
向着雷霆雷光。
而遠方的黑暗裏,等待許久的子彈飛射而出,後發先至的突兀出現,向着槐詩的眼瞳和後面的腦髓。
彈頭上十字刻痕,映照在他的眼瞳之上。
已然,近在咫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