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紹恆沉默着一時沒有說話,因為這其中牽連到的官場和商場的利益關係,不是一句兩句話能說清楚的,他也暫時不想讓顧念之知道這些複雜的東西。
他握住顧念之的手,語音沉沉轉移話題:「……打贏官司了,要去哪裏慶祝?」
顧念之一下子回過神,斜睨着霍紹恆:「……霍少,你欠我的本金呢?打算什麼時候還?」
那天第一次上庭之前,霍紹恆給她許諾過,先還「利息」,還有「本金」……
霍紹恆還沒說話,坐在顧念之另一邊的陰世雄非常煞風景的問:「念之,你借給霍少錢了?借了多少?我回去還你。」
他是霍紹恆的生活秘書,霍紹恆的工資和經費都是他管着的。
趙良澤也回過頭,皺着眉頭道:「念之,就算你借給霍少錢,居然還收利息,真的好嘛?」
他就不說霍紹恆養了顧念之六年,自己貼了多少錢了,後來還送房子……
聽顧念之說「本金」,他們理所當然就想到「利息」了。
顧念之:「……」
好想把這倆傻叉踹出去腫麼破!
霍紹恆並不解釋,一隻胳膊撐在車窗邊上,左手握拳撐着頭,唇角微勾地看着顧念之,淡淡地說:「是啊,辛辛苦苦把她養大,不過借了點錢,竟然還要收利息,真是養了只白眼狼……」
顧念之忍不住狠掐霍紹恆的手。
故意調侃她是不是?
信不信她馬上撲過來親他一下,「還」他上一次付的利息!
霍紹恆見她下唇都咬出兩顆牙印了,才放棄繼續逗她的心思,對陰世雄和趙良澤掃了一眼,警告的意味不言而喻。
陰世雄和趙良澤摸摸鼻子,不再摻和了。
霍紹恆低下頭問顧念之,聲音很和氣:「……想怎麼慶祝?」
顧念之本來就不是很生氣,霍紹恆又肯彎腰用這麼溫柔的聲音哄她,她馬上就心花怒發,不再偷偷掐霍紹恆的手腕。
抱着他的右胳膊,眼珠轉了轉,說:「大雄哥和小澤哥說得對,你對我那麼好,我借你點錢,實在不應該收利息。這樣吧,霍少你也不用還本金了,我只要你春節前找一天空閒的時候,陪我逛逛街,買買東西,好嗎?」
她其實只想有一天跟霍紹恆單獨相處的時間,哪怕什麼都不做,只是跟他一起走在大街上,她都會覺得無比的滿足。
像一對情侶一樣,走在大街上……
顧念之在心裏默默補充。
當然她不會做出不合時宜的舉止,但手拉着手總可以吧?
顧念之滿懷期待地看着霍紹恆,充滿眷戀和倚靠,是全心全意信賴他的神情。
縱然是鐵石心腸,在顧念之這樣的神情面前也要軟一軟。
霍紹恆默默地看着顧念之,抬手揉揉她的長髮,「好,你想哪一天?」
「我哪一天都可以!看霍少哪一天方便!」顧念之眼睛亮晶晶地,臉上的神情像是被點亮的煙火,燦爛動人。
坐在顧念之旁邊的陰世雄跟着說:「念之,要不要大雄哥也陪你逛街?」
顧念之今天最氣的就是陰世雄和趙良澤兩個人,如果她手裏這時有根燈繩,她立馬要猛拽燈繩,把這倆大燈泡給滅了。
她很是不滿地搖搖頭,往霍紹恆那邊又坐近了些,嘟噥道:「是霍少欠我錢,又不是你們?」
陰世雄白了她一眼,暗道就算是你小姑奶奶跟霍少一起逛街,難道我們這倆生活秘書又能置身事外?
他敲了敲前座的趙良澤,「霍少最近有空嗎?」
趙良澤拿出電子行程表查詢,「明天就是除夕了,也就明天有空。今天霍少還得去軍部最高委員會參加今年最後一次最高參謀長會議。」
霍紹恆不是參謀長,但是他負責的特別行動司,要每年一次在軍部的最高年終會議上做一次工作總結。
「那就明天?!」顧念之欣喜不已,雙手合什攏在胸前,兩眼幾乎要冒出星星了。
霍紹恆點點頭,「嗯,那就明天。」
「霍少你太好了!」顧念之實在忍不住,撲上去就要抱住霍紹恆的脖子親他一下。
霍紹恆一把攔住她,一手揪着她的後頸固定,一手扯過來安全帶給她系上:「坐好,繫上安全帶。」
陰世雄在旁邊看着好笑,捅捅顧念之的肩膀:「念之,你已經年滿十八歲了,不能再像小孩子一樣對霍少摟摟抱抱了。我們看着沒事,被別人看見了,可是給霍少惹麻煩。」
顧念之一眼掃過去,陰世雄竟然覺得顧念之的眼神里有一股「殺氣」。
他愣了一下,再看之時,顧念之的眼神里只剩下濃濃的不屑,她扯着嘴角,涼涼地說:「這不沒有外人我才這樣嘛?我又不是傻子,怎麼會當着外人的面這樣做……」
如果不是顧忌霍紹恆在旁邊,她翻白眼不好看,她的白眼真要翻到天上去了。
「我知道,我就是提醒提醒你。」陰世雄嗐了一聲,覺得顧念之越大越皮了,動不動就跟他頂嘴,而且口才越來越好,他這個公認會說話的人都說不過她了,真是心好累……
顧念之也知道陰世雄說得是對的,但她心裏就是有些難受,又不能在霍紹恆面前發作出來,只好悶悶地吸吸鼻子,靠在車座上垂下頭,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
趙良澤在前座的後視鏡里看見顧念之這個樣子,也有些心疼她,就想幫着她說話:「大雄,你也是多事。念之是那種不知輕重的人嘛?再說現在念之也才剛滿十八歲,還小呢。趁現在霍少還沒有女朋友未婚妻,念之還能巴着他。等以後霍少有人了,念之想巴着他都不可能了好吧?」
趙良澤不勸還好,這一勸,顧念之更想哭了。
小澤哥你不說話會死啊!
陰世雄卻覺得趙良澤說得話非常有道理,連連點頭:「說得好說得好!小澤你越來越會說話了,有幾分我的風範了!」
趙良澤回頭朝陰世雄豎起中指,順便給了他一個鄙夷的眼神。
顧念之的臉色一下子變得雪白。
她的左手本來抓着霍紹恆的手腕,怔忡之下剛一鬆開,霍紹恆卻飛快地握住了她的手。
顧念之有些不高興,暗地裏用力,要將自己的手從霍紹恆的大掌里掙脫出來。
但霍紹恆卻牢牢把握着她的手,而且握得越來越緊,但又不至於捏疼她的力度,讓她無法掙脫。
霍紹恆今天只在深藍色襯衫外面套了件鐵灰色軍裝制式羊駝絨大衣,並不是軍服,所以穿得比較隨意。
他坐得筆直,一點異樣都沒有表現出來,一隻手卻攏在寬大的袖子裏,和顧念之十指交握。
無論顧念之的小手在他的手掌里如何鬧騰,哪怕是用剛養起來的指甲掐他的手心,他都面不改色,車裏沒人知道兩人在他的大衣袖子裏依然打着一場「官司」。
顧念之掙扎了一會兒,覺得胳膊都累了,看霍紹恆卻還是一副不動如山的靜默。
垂眸看她一眼,「別鬧」兩個字就寫在他深邃的眼睛裏,好像她在無理取鬧一樣。
顧念之又覺得慚愧了,不再掙扎,被他攏着手心坐了一會兒,到底心有不甘,又見是在車裏,確實沒有外人,就慢慢偏着頭,輕輕靠在霍紹恆肩頭。
霍紹恆並沒有移開,但也沒有為了讓她靠得舒服就挪動身子,只是保持着原來的姿勢,巋然不動。
陰世雄和趙良澤開始準備霍紹恆今天開會和明天出行的事宜,兩個人緊張地忙碌着,絲毫沒有注意到顧念之的情緒變化。
顧念之靠在霍紹恆的肩頭,心情慢慢平靜下來,雖然還是有些酸溜溜地,但她認為這也是人之常情。
如果她聽了那種話一點情緒都沒有,她自己都要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歡霍紹恆……
回到特別行動司總部駐地,霍紹恆的專車一直開到他的官邸門口。
車門打開,開車的范建,坐在前排的趙良澤,和坐在後排的陰世雄先後下來,去準備霍紹恆要去軍部開會的事宜。
專車裏只剩下顧念之和霍紹恆兩個人。
霍紹恆終於鬆開手。
兩人的手交握了一路,剛一鬆開,兩人都有些不適應。
顧念之揉了揉自己的左手,看着霍紹恆,輕聲問道:「霍少要去開會?」
「嗯。」霍紹恆應了一聲,「你這陣子累了,早點休息。」
顧念之本來是想問他晚上什麼時候回來吃晚飯,霍紹恆這樣一說,就表示不會回來跟她一起吃晚飯了。
「好吧。」顧念之一點都沒有高興的樣子,她微微嘟起嘴,想着趙良澤說的話,心裏就跟堵了一根刺一樣。
這根刺既然已經種下,不馬上拔出來,誰知道以後會怎樣?
顧念之不想留着這根刺過年。
她抱着霍紹恆的胳膊,雙眸往四周溜了一眼,確定沒有人在跟前,才湊到霍紹恆耳邊,輕聲問他:「……霍少你以後如果有別的女朋友,或者未婚妻,就不會理我了嗎?」
霍紹恆不動聲色看了她一眼,將她從自己身上剝離,放到座位上坐好,淡淡地說:「當然。如果你不是我的未婚妻,我為什麼要理你?」
顧念之眼淚一下子涌了出來,她忍不住開始捶打霍紹恆:「不行不行!你就算有了老婆,也要理我!」
她無法想像霍紹恆對她置之不理的樣子。
以前她以為自己能做到遠離霍紹恆,在他有了另外的感情的時候,悄然離去。
現在才知道,這是很難很難做到的。
至少目前來說,她一點都做不到。
「霍少,你不要找別的女朋友好不好?」顧念之軟軟的求他,不知不覺已經半側臥到他懷裏了,「你說了我撩到你,你就是我的,你怎麼能說話不算話呢?」
「我沒有說話不算話。」霍紹恆還是正襟危坐,只是一支胳膊虛虛地攬在顧念之腰間,「我說了你撩到我,我就是你的。你可以繼續撩。」
「那你要被別人撩走怎麼辦?」戀愛中的人免不了要患得患失,強大自信如顧念之,有時候也會問出這樣不自信的問題。
霍紹恆摸摸她的臉,「那你就要更加努力,比別人做得更好。」
「我沒有撩過別人啊……經驗不足……」顧念之斷斷續續地說,「是不是我要去找別人練練手?試一試……」
「顧念之,你敢撩別人試試。」霍紹恆打斷顧念之的話,對她說這種話有些淡淡的不悅。
顧念之看了霍紹恆一回兒,怯怯地問:「霍少,你也擔心我會撩別人嘛?」
霍紹恆垂眸看了她一會兒,若無其事地說:「嗯,你撩得不好,擔心你給我丟人。」
顧念之「啊」了一聲,很不高興地捶了霍紹恆幾下,「我怎麼會給你丟人?我厲害着呢,不信你等着瞧!」
她鼓着腮幫子看着霍紹恆,顯得眉眼格外生動美貌。
霍紹恆也不想逼她逼得太緊,有時候太緊了,反而會適得其反。
就像皮筋,太緊會崩掉。
「聽話。」霍紹恆緊緊胳膊,將她往身邊攬住了,「不要去撩別人。被我知道,打斷你的腿。」
「霍少,你這是在吃醋嗎?」顧念之狐疑看着霍紹恆。
但是霍紹恆的神情實在太過鎮定,一點都看不出他的心情變化。
「我從不吃醋。」霍紹恆拍拍她的臉,「別胡思亂想了,我還要開會,你乖一點。」
「……好吧,你也早點休息。明天要陪我出去玩一天。」顧念之再次提醒霍紹恆。
「放心。」霍紹恆點點頭,「明天一天都是你的。」
顧念之心情好了不少,朝霍紹恆伸出一隻手掌:「說話算話!」
啪!
霍紹恆也伸出手掌,跟她對拍了一下。
顧念之這才高高興興下車,並沒有立刻進屋,而是站在門口,朝着霍紹恆的專車揮手,目送他遠去。
轉身進了霍紹恆的官邸,顧念之馬上回到自己屋裏,打算好好收拾收拾自己。
先去洗澡洗頭,再用各種保養品抹上全身,臉上更是不斷地敷面膜,補水、去角質、增白、營養面膜一個一個來,用最密集的程序給肌膚最大的養護。
雖然她已經夠白了,但還是不能免俗地囤了一箱美白面膜。
這一套程序完成,華麗麗的三四個小時就過去了。
她洗完澡,包着頭,再去衣櫥里找明天出去玩要穿的衣裳,又挑着搭配了半天,最後選中了一身豆綠色羊絨高領套頭衫和修身長褲,可以配長靴,外面套那件皮大衣。
再配上愛馬仕的藍紫船舵絲巾,大大的Prada浮雲墨鏡,肯定又潮又帥氣。
女孩子天生喜歡鼓搗這些穿着打扮。
她在自己房裏就這樣不知不覺就耗了一下午時間。
等她完全收拾好,從房裏出來去吃晚餐的時候,整個人就跟能發光一樣,只能用光彩照人四個字形容。
……
餐廳里只有宋錦寧坐在那裏。
看見顧念之容光煥發地走進來,宋錦寧放下手裏的IPAD,笑着對顧念之點點頭:「看你心情這麼好,官司一定打贏了吧?」
顧念之不由得有些汗顏。
她回來之後就記得忙自己的事情,居然忘了跟宋錦寧說官司的事情了。
顧念之忙坐到宋錦寧對面,先對她說了白瑾宜的判決結果,「……死刑,但是緩期兩年執行。」
宋錦寧手裏攪着一碗海參濃湯,一邊沉吟道:「白家勢大,如果不是馬上執行的死刑,多半是死不了的。」
顧念之雙手按在餐桌上,不服氣地說:「我知道,所以我會盯着那邊。只要他們敢給白瑾宜上下打點,我是一定不會放過他們的。」
宋錦寧居然沒有勸顧念之息事寧人,她重重點頭:「我不懂法律,但是我知道殺人償命、欠債還錢。白瑾宜既然殺了羅欣雪,她就一定要給她償命。」
顧念之忍不住拍手,「宋伯母你說得太好了!我雖然是學法律的,我也信奉殺人償命、欠債還錢!所以我從來就不贊成取消死刑。」
老祖宗都說過,以德報怨,何以報德?
殺人犯為什麼要比受害者受到的關注還要多?
為殺人犯請命,想過這樣做的後果嗎?
就跟未成年人保護法一樣,沒有保護真正的未成年人,只是在助長未成年人中的犯罪行為。
宋錦寧笑眯眯地聽着顧念之滔滔不絕地說着她對法律的見解,不時點點頭,附和兩聲,再點睛般說兩句話,使得顧念之能夠更多地說下去。
兩人說得高興,又拿了一瓶紅酒,一邊喝,一邊聊。
一頓晚飯居然吃了兩個小時依然意猶未盡。
霍紹恆回到來的時候,已經晚上九點了,他將大衣脫下來交給勤務員,隨口問了一句:「宋夫人和念之都睡了吧?」
那勤務員嘻嘻一笑:「首長好!——宋夫人和念之小姐還在餐廳吃晚飯。」
「還在吃?」霍紹恆很是意外,「吃了多久了?」
「兩個多小時了。本來只是隨便吃晚餐,後來顧小姐說要喝酒,就要了一瓶紅酒,跟宋夫人一起喝。」
霍紹恆走到餐廳,看見餐桌上何止一瓶紅酒瓶子,已經放了兩個空瓶了……
顧念之醉態可掬地還在對着空瓶一直搖,睜着霧蒙蒙的一雙大眼睛愣愣地說:「……咦?怎麼倒不出來了?明明還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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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第二更。後面還有,今天十更,每更五千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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