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棗藥丸是什麼鬼,又哪有解百毒的藥?怕不是遇到了騙子?
李青君神色不忿,正要說什麼,李青麟卻擺手制止,給了銀子道:「我們兄弟此番進山尋仙,卻沒有太多時間,消磨不起。小兄弟長住此間,熟悉狀況,不知可否隨我們上山做個嚮導,必有重酬。」
「不去。」秦弈懶洋洋地站起身來,轉身往屋裏走,「尋什麼仙,吃飽睡好,無慮無憂,豈不就是神仙?」
少年李青君怒道:「喂!你什麼態度!」
秦弈卻已經進了屋內。
李青君氣鼓鼓地就要下馬,被兄長一把拉住:「別胡鬧。」
「幹嘛對他這麼客氣?這明明是個騙子,哪有解百毒的藥!」
李青麟勒馬而去:「李六的報告,近期進山頗有中毒者,村中秦姓少年一藥而愈。許是熟悉山間特殊毒瘴,配藥有所針對吧,應當是比我們自備的藥合適些。何況此來見聞,你真不覺得這少年有點特別?」
「多半裝腔作勢,村民配合他營造些氛圍,以便行騙。」
李青麟啞然失笑。
李青君快馬跟上哥哥,又問:「既然哥哥覺得他有用,為什麼不堅持請他嚮導?」
李青麟微微一笑:「且不急……嚮導是帶路的,可他能帶你找到仙人麼?」
李青君又愣了一下。
顯然不能嘛。
他們不是來爬山看日出的,而是試圖山里尋仙的。山不算太大,所謂有仙緣的傳聞也流傳了不知多少年,哪寸地方沒被人調查過?所以根本不存在所謂目的地,自然也就沒有正確的路線,進去也不過試試緣法而已,又何須嚮導?
李青君一時有些氣餒,挺直的肩膀也微微塌了下去:「所以哥哥也是和旁人一樣,本就沒把這趟尋仙之旅放在心上的吧……」
李青麟回首看向來處:「那個秦弈,最後說得倒是挺有意思的……」
「鄉間鄙夫,自以為是,胡說八道而已。我一槍捅他個窟窿,看他還怎麼無慮無憂。」
「哈……」
聲音一路去遠,秦弈枕着手臂躺在屋中,狼牙棒就擱在床頭。隱隱約約還能聽見兄弟倆的對話,聽到最後,他笑了一聲,似是覺得李青君的話很好玩。
一個聲音突兀地在他識海泛起:「你笑什麼,這兄弟倆武道修行似乎很不錯,或許真有實力把你捅個窟窿。」
這聲音直達魂魄,也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實際上也算不得聲音,更分不清男女,就像是直接在你心裏形成一句話一樣,詭異至極。秦弈卻似是習慣得很,懶洋洋道:「我笑的是這世上真有女扮男裝的小姑娘,為什麼會以為別人看不出呢?」
那聲音頓了一會兒,道:「你怎麼知道她是小姑娘?少年人本就喉結不顯,聲音尖細了些也尋常。」
「因為你沒有鼻子,聞不到她的清香。」
「……」
「再說哪有那麼漂亮的少年,那小臉蛋滿滿的膠原蛋白,眉目如畫,唇紅齒白的,裝着一臉英氣,那股娘味兒閉着眼睛都感覺得出來好麼?你以為有美顏濾鏡啊……」
「膠原蛋白是什麼東西?美顏濾鏡又是什麼鬼?」
「……不關你事。」
那聲音嘆了口氣:「管她是男是女。你看見了吧,世人多少尋仙問道,虔誠不已,真給他們仙緣,怕是跪個三天三夜都甘之如飴。讓你修仙怎麼就是不肯修呢?」
「我不是已經在修仙?你看我今晚又打算通宵……」
「這也叫修仙?別拿忽悠他們那套來忽悠我。」
秦弈冷冷道:「你也別拿忽悠傻子那套忽悠我!」
一邊說着,隨手就把狼牙棒丟進了床邊洗腳水裏。
識海里的聲音變得氣急敗壞:「拿我搗藥拿我錘釘子我都不說什麼了,再把我塞洗腳水裏,我跟你沒完!」
狼牙棒「騰」地從水裏蹦了出來,衝着秦弈就敲。秦弈靠在床頭飛起一腳,正中棒柄,狼牙棒在空中轉體幾圈,「啪」地砸在牆上,順着滑了下去,在地上彈了兩下不動了。
濃濃的怨念在棒身上滿溢。
「喂,棒棒……」
「說了一萬次,我叫流蘇。」
「一根狼牙棒的器靈,叫流蘇……這倆玩意是一個畫風麼?你原主人是誰,心裏不能有點13數?」
流蘇冷笑不語。
秦弈又問:「棒棒,你看這兩人對付得了山間的問題麼?」
自從秦弈穿越過來,這座山也開始有了變化,一是山間多出了毒瘴,總有人進了山就生病;二是亂石堆里莫名其妙冒出一隻很奇怪的插翅虎。毒瘴不是毒,是流蘇帶出來的空間怨氣,那長了翅膀的老虎倒和流蘇沒關係,而是先前那兩人埋下的「化妖瘴」導致的結果。
兩個問題都和秦弈有關。
流蘇懶懶道:「讓你跟我修仙,你又不肯學,不然怎麼會對付不了一頭剛剛開始化妖才幾天的老虎?」
「因為它要不了我的命,可你會。」
距離穿越已經有段時間了,秦弈回憶當初場景,已經完全能夠理順那是怎麼回事兒。
那是流蘇在奪舍,恰逢自己穿越,還想直接吞噬了自己的靈魂。結果自己一個世界完全格格不入的文化差異吃得流蘇吐出來,反而被自己佔據了軀體。流蘇積攢了不知道多少年的靈魂力量受此重挫變得虛弱無比,退回棒子裏苟延殘喘。
於是流蘇號稱教他修仙,將來幫它重鑄身軀。
但秦弈不敢學。
要知道現在原主的靈魂都已經被流蘇吞噬了,這可絕對不是什麼好東西。天知道它教導的修仙功法是不是暗留後門,方便它再度奪舍?秦弈自認沒那麼頭鐵,不敢嘗試。
本來秦弈甚至想丟了這個狼牙棒,但實在對這個修行的世界太過好奇,終於還是把它帶在了身邊。反正現在它很虛弱不是?
真香。
流蘇冷笑道:「反正我可以告訴你,這怨氣不久自散,不需要人解決。可這老虎已經開始妖化,就靠我教你那點縛妖陣,尤其你還沒有修行,根本束縛不了它太久,早晚會開始傷人。要想徹底解決這個問題,你就必須跟我修行。」
秦弈抿了抿嘴,憋了半晌才道:「反正我總會解決的。」
流蘇嗤笑不已:「你的辦法就是把這個已經無人問津的仙跡重新往外傳揚,吸引尋仙者來除虎?」
「終歸比村民們靠譜點,我看這李家兄弟就有點本事的樣子。」
流蘇笑道:「如果要走你這路子,我倒有個更十拿九穩的主意。」
「什麼?」
「這李家兄妹非富即貴,只要把他們坑死在虎口之下,這老虎包保要被人剝皮抽筋,絕對沒有活命的餘地。你卻反倒提醒他們不敵便跑,老虎不會追……」
「呸!」秦弈翻身而起,跑到屋角將狼牙棒拎起來,再度塞進了洗腳水裏。
流蘇在水中破口大罵:「婦人之仁的蠢貨!如果他們傷在虎口下跑出來,第一個就拿你出氣!」
秦弈根本不理它,轉身走到屋角。屋角有小爐候火,陶罐微熱,隱隱散着丹藥的清香。
製藥煉丹之術和一些簡要陣法佈置,既是秦弈在擦邊滿足對這個世界修行的好奇心,也是流蘇希望展示「我真能教你修仙」的證明,雙方在這個方面倒是一拍即合,一個學得認真,一個教得用心,沒有吵吵嚷嚷的爭辯。
秦弈盯着爐火看了一會兒,默默盤算了一下時間,又順手取了一壺酒,走到窗前小口小口地喝。
天色已經徹底黑了,漫天星月生輝。
人間更漏不到處,蟲蟄蟬鳴,小酒微醺,秦弈一直覺得這樣的環境本身就幾近於仙。脫離了車馬喧囂,遠去了勾心鬥角,這月色的清輝,田野的芬芳,世俗之人又留意了多少?尋仙尋仙,到頭來尋到的還不是自己這種別有用心的欺騙。
秦弈一直覺得,如果能把山間的問題解決掉,其實一輩子窩在這裏也沒什麼不好的。前世是墜崖而死,穿越至此無異於重獲一次生命,就享受生命不好嗎?
他傳唱《好了歌》,倒也不是裝仙境,而是真的見多了尋仙者,有感而發。
「你說,這夜多美……」他喃喃地說着,仿佛夢囈。
鬧彆扭中的流蘇「嗤」了一聲,似是不屑。
而事實上它正是因為這個原因,一直認為秦弈非常適合修仙。他有種很恬淡的氣息,不執、不妄、沒有入世封侯之念,好像一間草廬就可渡平生,這種人比那些虔誠叩首執意苦求的人更適合修行。
可惜他不肯修。
其實天知道,所謂的恬淡不入世,在秦弈的世界裏另有稱呼,叫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