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成濤端起杯子道,「你不生氣嗎?」
「能跟你這樣即將被載入中國金融史的人合作是榮幸。」凌二倒是真沒有一點兒氣憤的意思,商業上的分分合合太正常不過了。
梁成濤笑着道,「你這捧的有點過分了,我希望咱們還是實事求是一點好。我做國庫券完全是因為你,你是領路人,如果沒有你,我自己都想像不到這麼短時間內一個人會有這麼大的改變。」
他本是廠子裏一名普通的技術員,已經做了三年。
在工作上矜矜業業,不是沒有突出成績,但是在論資排輩的大國企里,暫時還沒有他出頭的機會。
而在工資上,更是沒有一點兒指望。
所以,凌二跟他說了之後,他雖然沒有當場同意,但是也是足夠心動。
他開始以幫助同學收購國庫券的名義在廠里行事,慢慢的傳到了領導的耳朵里。
本着為領導排憂解難的想法,他是以票面價收購領導手裏的國庫券的。
領導們的眼皮子沒那麼淺,不會因為得着了他幾十塊錢的便宜,而就把他升到辦公室主任這樣的位置。
從普通職員一下子到科級,不管在哪裏都是躍龍門。
只是因為通過這麼一件小事,他進入到了廠里領導的眼睛,讓廠子領導意識到廠子還是有人才的,他在氨的合成工藝與操作中是做過突出貢獻的。
職位上去了,經濟條件也改善了,他賺的錢越來越多。
有人也知道他賺錢,但是都不知道他到底賺了多少錢。
房價1500,他偷偷的買了一套,三室大房,他照樣瞞着父母。
他了解母親的性格,不可能不張揚出去的。
做了廠辦主任後,他更要低調了,於是他把曾經的對手金鐘拉攏了過來,所有的事情,由金鐘代為出面。
而與凌二的合作,也就到此為止了。
他本是帶着歉意來的,因為他沒有守承諾。
他看着這個面相稚嫩的孩子,總感覺自己太欺侮人了,希望對方能說出來一點譴責的話,他也好受一點。
但是,凌二的態度卻超出他的想像。
凌二笑着道,「我是認真的,我們是歷史創造的一代,也是創造歷史的一代。」
「能被歷史所書寫的人,才叫創造歷史。」梁成濤笑着道。
凌二道,「將來研究金融史的人會給你添加一筆的,改革開放後第一個用郵政包裹交易國庫券的人。」
「第一個?」梁成濤愕然道,「聽着挺晦氣的,那你呢,豈不是更厲害。」
凌二道,「我是邯鄲學步,沒有做出任何的創造性方法。」
「你下一步怎麼辦?」梁成濤問。
凌二道,「學你啊,在全國範圍收國庫券,走郵政包裹。」
不過卻是沒有梁成濤這樣的優勢,梁成濤因為同學朋友關係多,可以先收券後付錢,而他得先付錢。
「不,你比我還清楚,這場投機要不了多久就會結束的。我是想問,這個之後,你會是什麼打算。」梁成濤給他斟滿。
凌二道,「我是出來掙學費的,現在我也不差錢了,後面再說唄。」
「我提前預祝你考一個好的大學,最好考到浦江來。」他笑着道。
凌二道,「謝謝,我也是這麼想的。」
梁成濤想了想道,「方便留個聯繫方式給我吧?」
凌二道,「我把我將要讀的高中的地址留給你,有什麼事情就給我寫信或者拍電報。」
他從梁成濤手裏接過紙和筆,唰唰的寫下來了地址。
「練過啊?」梁成濤一看,每個字的每一筆都有起行收筆,法度嚴謹,筆勢連帶中規中矩,絕對不是胡亂連筆、拉長、扭曲的江湖體,「歐體?」
他也不是太確定。
凌二道,「是的,農村條件有限,剛好撿了一本歐陽詢字帖,就按照那個練了。」
想當年,也不知道他老子從哪裏順的字帖,放家裏廁所用的,讓他給發現了,他給裝自己書包里,先是鉛筆,後是圓珠筆,最後是用毛筆,照着寫,一練就是接近二十年。
「這是我的電話和地址,你怎麼方便就怎麼來。」梁成濤一對比兩人的字跡,自己這麼大的人反而比不了一個孩子了。
「一定。」凌二看了一眼後,就交給邱紹傑,讓他裝進了包里。
吃好飯,他沒有在這裏再停留,直奔市區與王剛等人碰頭匯合。
凌龍和王剛在這裏學會了新花樣,每日無事的時候,便打打枱球,儘管技術不好,也照樣玩的樂此不疲。
但是,當他聽凌二說要回鄉的時候,大家都嚷着要回家。
「我是回去有事,你們回去幹嗎?」凌二對王剛道,「你忙你的,你賺的錢你一個人拿,我不幹活,就不分錢。」
他老子要出來了,他必須回家盯着看看,要不然他不放心。
東風吹,戰鼓擂。
現在世界上究竟誰怕誰?
「不是,不是,你想多了,還是之前的合夥方式不變,我多做一點,少做一點都一個樣,我是真的想家了,咱出來都有一個多月了,」王剛笑着道,「咱倆都回去了,光留他們幾個在這也不放心,剛好都一起回去看看。」
邱紹亮道,「他是想對象了。」
「老表,你多話呢。」王剛不滿的道。
凌二笑着道,「那都回去,打扮的俏巴一點再回去。」
做好回家的決定後,眾人一刻也不願意再忍耐,買了當晚的火車票。
在等火車的空擋,凌二又給每人買了一套新衣服。
經過十幾個小時的奔波,到達鎮上的時候,已經是早上9點多。
邱家兄弟要在橋頭告別,凌二又把邱家兄弟喊住,一人遞過一沓鈔票,「跟你們商量好的,一人五百塊。」
王剛笑着道,「你們拿着吧,我也不喊你們去我那了,你們要去街里,就去買點東西,不買東西就趕緊回家。」
邱紹亮高興地道,「我不能空手回家。」
「我也去街里。」邱紹傑家裏還有孩子呢,要給孩子買點東西吃。
倆兄弟樂呵呵的走了。
「我們也走了。」凌二跟王剛告別,帶着凌龍也去了鎮子裏,趁着街上還沒收攤子,趕緊買了一堆,不管是什麼,全部是雙份。
其中一份是給凌龍的。
太陽火辣辣的,凌龍拎着大包小包,踩着硬邦邦的不透氣的皮鞋,脖子昂的老高,遇到打招呼的,四毛錢一根的中華,不管會抽煙不會抽煙的,敬上一根,說上兩句話,倍有面子。
要進村口的時候,他發現凌二往他口袋塞了東西,「幹嘛?」
「親兄弟明算賬。」凌二笑着道。
「這麼多錢?我也不值怎麼多錢。」凌龍自然拒絕。
凌二道,「我賺了多少錢,你心裏該有數的?不要和我客氣,不能我掙了錢,就讓你空着手。」
「你之前都給我五百了,平常零花,零碎加一起都七百塊了,」凌龍點了點手裏的錢,「這也有一千,太多了。」
一個月不到,就拿了一千七百多塊錢,他感覺臉皮有點厚了。
賺自己堂弟的錢算什麼本事?
傳出去名聲不好聽,人家肯定要說他認錢不認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