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陰差冷聲道,「張中行已死,魂屬地府,已和你張家無關,本官執法,自有度量,念在你也是修士,此番便不與你計較。」說着,大袖一甩,場間凡夫都昏了過去,先前短暫見到陰差的記憶,也慢慢混沌。
許易順勢也「昏」了過去。
白陰差指着秀娘叱道,「大膽妖孽,敢在東京城地頭上撒野,不知死活麼?」
秀娘抱拳道,「兩位上仙容稟,我與這張中行,乃原配夫妻,他今日生死,我留他亡魂只想聊寄相思,還請兩位上差通融一二。」說着,翻手一變,現出兩枚香火珠來。
兩名陰差對視一眼,黑陰差大手一招,將兩枚香火珠攝來,一人分取一枚。
收了香火珠,黑陰差勃然大怒,「大膽妖孽,竟敢賄賂陰差,真當我日游夜遊二御神,是那醃不堪之輩麼?張家兄弟,你二人可看得明白?」
張家兄弟頓時指天誓日道,「妖婦希圖賄賂二位仙差,奈何卻是錯翻了眼皮,如此等大膽妖婦,膽敢擾亂輪迴秩序,乃是犯天條的死罪,我兄弟二人願意助兩位上差一臂之力,擒了這妖婦,任兩名上差處置。」
一句「任兩名上差處置」,彰顯了張家兄弟的智慧。
他二人混跡宗門,並非是真到了世外之地,宗門內的鬼蜮陰私,見識得不少。
這兩名陰差,當着他二人的面吞了秀娘的香火珠,又來嚴正執法,到底是為什麼,那是明擺着的。
可嘆這秀娘一把年紀,卻還如此不曉事。
張家兄弟話音未落,秀娘便要遁走,卻被四人死死圍在當心,不消片刻,秀娘已吐了三口血。
忽然,她腰間的墨瓶,被白陰差打破,一道殘魂飄騰而出,眼見便要潰散,卻被秀娘用靈力死死籠罩,才勉強聚成人形。
「你滾,你滾,我不要見你,你滾……」
張中行的陰魂睹見秀娘,發出悽厲嚎叫,忽地,撲向張家老太君,苦苦呼喚着「夫人」。
秀娘雙目清淚長流,卻依舊死死護住張中行殘魂,不叫其潰散。
張家兄弟和黑白陰差卻抓住機會,一個勁兒猛攻,轉瞬,便將秀娘擒住,兩條銀亮尖鈎死死鎖住秀娘兩處要穴,直從背脊透體而出。
陰差麻利地用秘法取走秀娘的星空戒,冷哼道,「我當是條肥魚,原來也是個窮鬼,這趟差事,算是白忙了。」
張家兄弟聞弦歌知雅意,立時奉上禮物,各自奉送一枚仙靈珠,還肉疼得不行。
黑白陰差見實在榨不出油水,便要攝了張中行的陰魂,鎖拿秀娘離開。
忽的,張中行的陰魂竟朝黑白陰差凌空叩首,指着秀娘,道,「此妖乃張某平生業障,張某實不欲與此妖再有任何瓜葛,若將此妖帶回城隍廟,少不得又要夜深,此事張某實不願也,若兩位仙差能通融一二,將此妖遠遠驅逐,令我陰魂永不再見,某舊友修遠道長處,必定有重禮獻上。」
「父親!」
張家兄弟同聲呼喝,仿佛才知道張中行陰魂的意識仍存。
便在這時,一聲梟啼,場中四人同時變色。
不多時,一名黑面修士騎跨着一隻似犬似狐的妖物,疾馳而來。
黑白陰差同時向那黑面修士行禮,口稱「大人」。
黑面修士急道,「適才此間有詭異氣息放出,震驚城隍廟,爾等可見得何種異象?」
黑白陰差同聲道,「絕無異象,我二人在此執行公務,有這小小兔妖希圖吸食陰魂,已被拿下。」
黑面修士沉吟片刻道,「既如此,那就將這兔妖和這陰魂一併帶回,讓左曹伯大人審問一番。」
黑陰差道,「大人沒這個必要吧,小小兔妖,也不過才將將化形修為,還沒挨着合道境的邊,晾他也沒驚動廟宇的本事,就在這裏了結了得了。」
他收了秀娘好處,自然怕左曹伯面前說分明。
黑面修士沉聲道,「是我說了算,還是你說了算,都驚動城隍廟了,若不能拿回去點什麼,讓本官如何交待?速速帶回,讓左曹伯大人等得久了,仔細你二人的皮。」
言罷,黑面修士跨着妖騎,徑直去了。
半柱香後,黑白陰差帶着秀娘,並張中行的陰魂到了小陰曹,那處正是左曹伯審斷陰司的地方,同行的還有張氏兄弟。
為怕秀娘指認,黑白陰差總要備下兩個證人。
小陰曹設在地底,並非幽禁禁地內,一應佈置,和傳說中的陰曹地府差不多,青面獠牙的陰差,油鍋,釘排,拔舌長鉗,一一齊備。
左曹伯鄭雄一身鬼面官服,一拍驚堂木,高聲問案。
秀娘也不求饒,更不指認黑白陰差,只是認罪,唯獨提了一條請求,希望能讓她的殘魂,隨同張中行的陰魂一併投入輪迴。
鄭雄冷哼道,「到了此間,沒有容情一說,律法如山,生死可由不得你了。」說着,他朝地上投了一根令簽,怒聲道,「妖女秀娘擅自捕捉陰魂,違背天條,罪在不赦,罰枯魂鞭一百,殘魂打入幽冥,九世不入輪迴。」
就在鄭雄宣判的同時,白陰差腰囊中的禁魂瓶陡然破碎,一條陰魂破瓶而出,正是張中行,便聽他悽厲慘呼一聲,「不,乃是我的罪孽,我的罪孽,和秀娘無關……」
禁魂瓶被一個陰魂衝破,這陰魂還能發出如此悽厲到令人頭皮發麻的呼聲。
一時間,全場氣為之奪。
「混賬,區區一個陰魂都拿不住,要你何用?」
鄭雄勃然大怒。
黑白陰差盡皆慌急,急急出手朝張中行的陰魂拿來,張中行的陰魂左支右拙,竟總能從黑白陰差的包夾中險而又險地避開。
「還愣着做什麼,挺屍啊!」
黑陰差氣急敗壞地沖張家兄弟吼道。
張家兄弟如夢初醒,竟也朝自己老子的陰魂捉來,在他們看來,張中行已經死了,眼前的陰魂進入輪迴才是正道,萬萬不能因其而得罪東京城隍府。
就在黑白陰差和張家兄弟合力捉拿張中行陰魂之際,東西兩團篝火中,射出兩條火鏈,一左一右纏住秀娘,將她固定在了半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