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王朱權求生欲強得離譜,他扯着脖子大喊大叫,生命對他來說,已經不是長短的問題了,而是能活一會兒是一會兒。
「陛下啊,給罪臣一個改過自新,報效大明的機會吧!罪臣願意供出同黨,願意指認奸臣貪官,為陛下掃清奸臣啊!」
他扯着嗓子怪叫,那幫文臣卻是目瞪口呆,他們都傻了。
見過不要臉的,沒見過這麼不要臉的,你造反該死,就該英雄一點,挨刀子算了,怎麼還能攀扯無辜呢?
我們可都是好人,清官,大大的忠臣,信不信,把心挖出來,都是通紅的。
「輔國公,朱權胡言亂語,他說的話已經不能充作證據了,下官以為該立刻殺之,以儆效尤啊!」
古樸大聲建議。
他的話音沒落,朱權就罵了起來。
「你丫的就是郁新的黨羽,他吃肉,你也喝湯了!你裝什麼好人?別以為誰都不知道你是什麼德行!我手上就有你貪墨救災糧食的罪證!」
「你,你胡說!」古樸臉色慘白,憤怒回擊,只不過他的話聽起來,帶着顫抖,似乎底氣不足。
朱權卻是更加得意,對着文官們,不停大罵。
「你們乾淨嗎?北平藏着這麼多的明教黨羽。他們都敢弒殺天子,爾等視而不見,你們瀆職了!」
「明教匪人給了你們多少錢?我這裏都有一本賬,要不要讓我公佈出來,讓大家都完蛋?哈哈哈!」
……
瘋了,真的瘋了!
朱權指責一個又一個。
在場文官都聽不下去了,閣臣楊榮緊走了兩步,到了柳淳面前,躬身道:「輔國公,此人已經喪心病狂,攀扯之意十分明白,下官以為應該立刻斬首,以絕後患。」
柳淳沉吟片刻,突然笑了,「楊學士,既然大家都知道他在攀扯,那又何必在意呢!我看就讓他說,看看他能說什麼來。畢竟有句話大家都知道,清者自清,濁者自濁嗎!對吧?」
楊榮被噎得夠嗆,「柳大人,下官以為此刻安定人心最為重要,還請大人以大局為念,京城亂不得啊!」
有他帶頭,好多文臣都涌了上來,向柳淳提議,要儘快斬殺朱權。
哪知道柳淳絲毫不為所動,「諸位大人,你們有這個心思,還不如好好想想,北平何以會有如此多的的明教賊人?身為錦衣衛指揮使,我也要向陛下請罪!」
說完這話,柳淳轉身入宮,去面見朱棣去了。
其餘諸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都傻眼了。
他們已經預感到,一場前所未有的整頓,已經迫在眉睫了。不管是郁新,還是朱權,他們肚子裏都有太多的秘密,能牽扯到的人都太多了。
滿朝文武,無不戰戰兢兢,接下來誰死誰活,真的只有老天爺才知道了。
果不其然,就在柳淳入宮不久,就傳來了聖旨,朱棣任命朱勇擔任五城兵馬司都指揮使,並且規定都指揮使對天子負責。
這道旨意下來,頓時讓無所朝臣目瞪口呆。
朱棣的心思再明白不過了。
北平冒出了這麼多明教賊人,所有衙門視而不見,賊人竟敢攻擊天子,意圖弒君……朝廷養了這麼多官員,都是吃乾飯的嗎?
朱棣授予朱勇大權,並且直接從禁軍當中,調撥人手,充實給他。說白了,小小年紀的朱勇,一下子成了京城衛戍司令,手握實權。
如果說錦衣衛偏重偵查監督,那麼朱勇就複雜抓人拿人,十足的行動派。
他上任之後,第一件事,就是抓人!
凡是跟明教有關的,一個也跑不了。從民間到朝廷,一張恐怖的大網已經張開。該抓就抓,沒有半點客氣可講。
順天府的大牢被裝滿了,刑部又滿了,就連錦衣衛詔獄都塞滿了人。
朱勇完美執行了朱棣的旨意,沒有一絲一毫的折扣。
這一下子整個官場,淒風苦雨,愁雲慘澹。
誰都不知道厄運會不會落到自己的頭上?三天時間過去,被拿下的七品以上官吏超過了一百人。
尤其是郁新執掌的戶部,更是重災區,十三個清吏司,如今只剩下三個官員,其餘悉數被拿下。
戶部空了,工部也好不到哪裏去,直接被拿下了兩位侍郎。
剩餘的兵部,吏部,也都有捲入。
現在好多衙門都是空的,想要找人辦事,還是去天牢比較方便,畢竟那裏的官比衙門的要多多了!
整個大明的這台機器,幾乎一夜之間,躺了一半!
「太子殿下,當此之時,唯有殿下能力挽狂瀾了!」大學士胡廣跪在了朱高熾的面前。作為朱瞻基的現任老師,胡廣覺得他有希望說動朱高熾。
「胡先生,你想讓我做什麼?」
朱高熾靠着寬大的太師椅,幽幽說道。
胡廣跪爬了半步,磕頭作響。
「殿下,這段時間以來,朝局動盪,大事不斷發生。如今百官下獄,朝廷政務很多沒人處理。尤其是戶部,執掌天下財賦,如今儼然一座空衙門。如果不儘快恢復秩序,整個天下就要大亂了!」
「臣非是要替那些貪官污吏說話,臣也恨不得殺了他們,以解心頭之恨。可臣以為,當務之急,還是把國朝天下放在第一位。貪官污吏可以慢慢查,國事卻耽誤不得。臣一片拳拳之心,都是為了大明江山,還請殿下明鑑。」
胡廣說完,趴在了地上。他以為這番肺腑之言,能夠打動朱高熾。可哪裏知道。胖胖的太子殿下根本不為所動。
胡廣這一套,乍聽之下,是很有道理的。所謂大局為重,顧全大局,是在很多時候,無奈的選擇。
天子也是一個人,沒法跟一大堆人作對。關鍵時刻,也是要低頭的。
可朱高熾卻清楚,有些事情拖不得,更馬虎不得。
「郁新執掌戶部多年,現在整個財稅體系已經爛掉了,每年數以億計的國帑民財,就管理在一群貪官污吏的手裏,他們吸食大明的血液,中飽私囊,無惡不作。」
「尤其可恨,他們竟然跟明教勾結在一起,試圖弒君殺父,事情到了這個地步。我想請教胡先生,什麼是大局?還有什麼事情,比這個更大的?若是連這種事情都能暫時放在一邊,那大明還有是非嗎?還有王法嗎?」
朱高熾像是連珠炮似的,質問胡廣。
這位博學多才的大學士竟然瞠目結舌,不知道如何回答。恍惚之間,他仿佛看到了朱棣附體。
「殿下,臣非是不明是非,袒護那些人……可臣以為處理國家財政,到底還是要靠那些人,不能因小失大啊!」
朱高熾冷哼,「放心吧,大明這麼大,能人輩出,賢才遍地。區區戶部運行,難不住我,更難不住父皇。」
胡廣腦袋嗡了一聲,陷入了徹底的凌亂。
太子殿下的話是什麼意思?莫非真有辦法,能夠取代戶部?既然戶部能被取代,其他的各部又如何呢?
要說起來,文官手裏最重要的一件武器,就是「大局為重」這四個字。
就拿現在來說,朱棣已經氣瘋了,必須要一查到底。
可查案子就會影響正常的公務運行,甚至讓戶部停擺。
沒有哪個國家能不依靠稅收活着。
要不了多久,天下就會大亂。
胡廣出面找朱高熾,就是篤定陛下會妥協,他只需要給朱棣找個台階就夠了。這傢伙信心滿滿,可他萬萬沒有想到。
連朱高熾都沒法說服,他也太失敗了!
胡廣惴惴不安,一路失魂落魄,返回了內閣值房。
等在這裏的三位大學士更是像熱鍋上的螞蟻一般。
連續幾日,陛下都沒有召見他們。
作為天子近臣,幾乎每一天都要面君,商討政務,一連三天沒有見到天子,實在是太不正常了。
「這幾天輔國公一直陪着陛下。如果所料不錯,陛下必定又有驚人之舉了。」金幼孜無奈道。
他只能祈求朱棣能稍微高抬貴手,他們的小身板,可真承受不起啊!
仿佛是為了回應他們的祈求,朱棣下旨把內閣四位學士全都叫了過來。
朱棣的眼圈泛着血絲,可是精神頭卻十分充足。
「這幾天,朕和輔國公反覆商議,要如何整頓財稅。朕總算有了一些心得體會。」朱棣欣然道:「朕打算全面推行一條鞭法!」
「一條鞭法?」楊榮不解。
「就是將所有財稅田賦,統一折算成貨幣,朝廷收稅,只收錢幣。如此以來,核算監督都會容易許多。像郁新之流,更是無法藉機斂財了。」
楊榮躬身道:「陛下聖明,只是當下戶部空虛,新法要如何推行,臣還請陛下指點。」
朱棣哈哈大笑,「戶部空虛?這算什麼大事!」他扭頭道:「柳淳,朕把戶部的差事交給你們錦衣衛,可能擔負起來?」
柳淳笑道:「請陛下放心,錦衣衛一直以來,都在監督朝廷預算,還真有些粗通財稅的人才。」
朱棣又道:「瞧你這麼說,空虛的不只是戶部,還有工部,兵部,你們錦衣衛都能挑起來嗎?」
柳淳道:「這就要看陛下的聖意了,只要陛下點頭,臣等唯有勇挑重擔,當仁不讓了。」
朱棣欣然大笑,「好,錦衣衛果然是天子親軍,能替朕分憂。你們先把戶部的事情做好了,讓朝野上下,好好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