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聖是個傳說,很久以前的傳說。
當林子月撥弄了一下弓弦,就重傷了全副武裝的哀牢王時,那些首領們才意識到傳說已經變成現實,林子月真的成了箭聖,可以不用箭,僅憑弓弦聲就可以殺人。
然後,有人想到了箭聖的兩種境界:驚見、驚聞。
不用箭,千步以外殺,目之所見,耳之所聞,無所不殺。
幾乎所有人都倒吸一口涼氣。
連全身披甲的哀牢王都擋不住林子月的一箭,又有誰能夠擋住林子月的攻擊?林獻之說得沒錯,要對付百萬秦軍,一個箭聖的確不怎麼夠,可是要對付兵力不會超過三千人的部落,一個箭聖足夠了。
原本難產的聯盟一下子變得唾手可得,所有人都舉手贊成。當然也有例外——哀牢王失血過多,暈迷了,沒能舉手。不過,在林獻之為他止血,將他救醒之後,他也很很乾脆的答應了。
林子月擺擺手,示意人重新擺上一張木案,然後對嬴亦然使了個眼色。
&話說得好,鳥無頭不飛,蛇無頭不行。既然大家都同意結盟,我建議以梟陽國為首。我這麼做,有兩個理由:首先,梟陽國的位置適合,駐兵梟陽國,可以及時出兵支援前線的任何一國。其次,梟陽王精於謀略,梟陽國師通曉天書,由他們領頭抗秦最合適不過。」
很多人這才知道換了主人的梟陽國還有個國師,不禁好奇起來。這時候,汪汪上場,添油加醋的將無忌的事跡說了一通。很多人這才清楚,防風國和羽民國都和這位梟陽國師有很深的淵源,就連林子月這位新晉箭聖都是梟陽國師一手打造出來的。
意見再一次全票通過,嬴亦然尷尬的看着嬴敢當,卻被後者笑着推到了台前。
&子。你就安心的做吧,集結紫月森林的力量,牽制住龍驤軍團和鳳舞軍團,為父皇、母后減輕一點壓力,才是最重要的。」
嬴亦然點點頭,命人掛起地圖,開始解說當前的形勢。
……
咸陽。
天書院大師兄嬴自清走進了天策院,令狐敏之緊隨其後。
天策院國師殷從周和天戎院國師蒙自力對面而坐,看起來一團和氣,可是當嬴自清走到蒙自力面前行禮的時候。蒙自力卻遞過來一個尷尬的眼神。
嬴自清瞬間明白了,轉身走到殷從周的面前,躬身一拜。
殷從周微笑着,坦然的接受了嬴自清的致敬。天書院已經毀了,包括嬴自清在內,剩下不到十來個弟子,境界低微,根本無力支撐天書院。曾經的七院之首現在只能仰人鼻息。
&清,今天讓你來。是有一個重要的事情和你商量。」殷從周一臉春風的笑道:「陛下出巡,祭祀卻不能因此簡省。秋去冬來,年關將近,各種祭祀很多。總不能沒有一個主持的。你看,是不是該請大國師出關了?」
嬴自清苦笑一聲。大國師?大國師在哪兒,他也不清楚,去哪兒請啊。不過。殷從周的意思並不是真要請大國師。他這麼說的目的,只是要剝奪他嬴自清代替大國師主持祭祀的權利。
以前,嬴自清還有底氣拒絕。至少敢和他們周旋一下。現在嘛,殷從周說什麼,他就聽什麼吧。
嬴自清再次看了蒙自力一眼。蒙自力無奈的笑了,不動聲色的搖了搖頭。
嬴自清知道,蒙自力也沒有和殷從周爭,他已經甘拜下風了。
&國師仙蹤杳然,一時半會的恐怕找不到他。國師所言,也是至理,不如這樣吧。我請示一下皇后,升天策院為上院,與天戎院一起主持祭祀。殷國師,你以為如何?」
殷從周眼神微縮,看看蒙自力,又無聲的笑了笑。「好啊。」
蒙自力眼神很難看,隱含怒意。
……
天戎院。
蒙自力端坐在大堂上,沉着臉,將一份軍報扔到了嬴自清的面前。
嬴自清拿起軍報,看了一眼,眼神一黯,轉身又遞給了令狐敏之。令狐敏之接過看了一遍,慢慢的疊好,雙手奉了回來。蒙自力接過軍報,擱在一旁,沉聲道:「你們現在還覺得我蒙家有實力和殷家對抗嗎?」
&令狐敏之躬身拜道。
&
&面對蒙自力的喝斥,令狐敏之不慌不忙。「天下雖大,能左右天下的卻不過寥寥數人。以我之見,這樣的人眼下有三個:鷹揚將軍,無忌,林子月。」
蒙自力眉梢一顫,不由自主的坐直了身體,驚訝的注視着令狐敏之。他知道令狐敏之是嬴自清的智囊,但是他沒想到令狐敏之會這麼膽大,一句話,就將他蒙家排除在外了。
&久的將來,也許會出現第四個。」令狐敏之抬起頭,笑盈盈的看着蒙自力。「鳳舞將軍。」
蒙自力冷笑一聲:「鳳舞將軍也有機會入道嗎?」
&的。如果說鷹揚將軍入道是意外的話,那麼鳳舞將軍入道則是必然。」令狐敏之侃侃而談,不僅沒有一點拘謹,反而顯得非常從容。他完全把自己當成了可以和蒙自力平起平坐的客卿。
&廷當初為了限制四大將軍的實力膨脹,將他們安排到不利修行的駐地。適合北方冰原的蒙家、白家被安排到了南方,適合南方的殷家卻被安排到了北方。可是,陛下忘了一件事:在南方,一樣有冰原。」
&方還有冰原?」蒙自力大吃一驚。
&錯,在鳳舞將軍的駐地,有一座天下最高的山,山頂終年積雪,和冰原沒什麼區別。」
蒙自力的眼角抽了抽。他明白令狐敏之的意思了。他也相信令狐敏之沒有說謊,因為他的族兄令狐野就是在白鳳冰麾下,令狐家族和白家已經捆綁在一起。
&將這麼重要的消息告訴我,卻是為何?」蒙自力捏着手指,看似漫不經心的說道。
&因有二。」令狐敏之豎起兩根手指,輕聲笑道:「一。我希望競爭下一代家主。二,就算鳳舞將軍入了道,白家也沒有足夠的勝算。相比之下,我更看好無忌,而國師卻是無忌受困之時,唯一施以援手的人。據我所知,無忌對國師的印象不錯。」
蒙自力冷笑一聲:「現在恐怕不盡然了吧。」
&會。」令狐敏之胸有成竹的說道:「無忌出自邊鄙,國家的概念對他來說很淡,他在乎的只是誰對他好。他恩怨分明,有恩報恩。有仇報仇,全憑心意。否則,他也不會和殷家斗得死去活來。」
蒙自力眨了眨眼睛,沉吟不語。
令狐敏之的話給他打開了一扇窗,指明了一個可能,不依附殷家,而是爭取獨立的可能。
令狐敏之說得沒錯。有了道境的修行者之後,有資格爭取天下的人已經變了。殷家有殷郊,在殷郊的強大實力面前。其他各家只能俯首聽命。
可是,蒙家不像白家,千年來一直依附朝廷,與殷家並不和睦。蒙家與殷家的友誼能保持多久。大家心裏都有數。如果有可能,蒙家也許更願意在殷家背後捅一刀。
現在,令狐敏之提供了一個機會:蒙家沒有道境高手,但是可以和無忌結盟。
無忌不僅是道境。而且精通天書,他將來的成就肯定在殷郊之上。蒙家和他結盟,說不定也能因此造就一個道境高手。到了那時候。殷家又算得了什麼?
&你所說,無忌落入鳳舞將軍手中,我還怎麼和他聯繫?」
&舞將軍雖然冷酷無情,但她不會殺無忌。因為無忌是她入道的機緣。」令狐敏之胸有成竹。「再說了,鳳舞將軍雖然依附殷家,可若是國師願意與她交好,她至少不會拒絕。國師何不投石問路?」
蒙自力無聲的笑了。「你做我的使者,去一趟天竺,如何?」
令狐敏之躬身領命。
蒙自力滿意的看着嬴自清。「自清,那個主意不錯,想必也是敏之的謀劃吧?」
嬴自清連連點頭。
……
椒房殿,嬴自清躬身而退。一出了殿門,他就直起了腰杆,目不斜視的出去了。
在宮門外,他和嬴若蘭錯肩而過,停下來施了一禮,禮數比對皇后還要恭敬三分。嬴若蘭有些詫異,卻也沒有多想,匆匆的入殿去了。
皇后臉色不太好看,聽到嬴若蘭的腳步聲,她才勉強擠出一絲笑容,迎了上來。
&姐,今天怎麼有空進宮?」
嬴若蘭看看四周,皇后詫異的揚了揚眉,隨即讓旁邊的宮女們退下。嬴若蘭這才從懷裏掏出一封信,雙手遞給皇后。皇后打開信,掃了一眼,更加疑惑。
&姐,這是……」
&下,妾身就是不知道該怎麼辦,只好來請示殿下了。」
皇后疑惑的看看嬴若蘭,飛速的將信看了一遍,半天沒有說話。
這封信是以鳳舞將軍白鳳冰的名義寫來的,力邀施正清夫妻到她的駐地開拓事業。為了表示誠意,她還特別指明這是無忌和施玉羚的請求。
皇后很驚訝。無忌和施玉羚落到了白鳳冰的手中?這是誰的主意,是白鳳冰的要挾,還是無忌通過白鳳冰提醒她什麼?
嬴若蘭從袖子裏取出一根髮簪,遞給皇后。皇后翻來覆去的看了一遍,也沒看出是什麼意思。嬴若蘭重新取過簪子,輕輕一擰,簪子分開了,露出一個卷得細細的小紙條。嬴若蘭將紙條遞給皇后,上面只有八個字: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皇后看着字跡,忽然一驚,快步走到書案前,從裏面抽出一疊紙。這是無忌寫給她的劍舞圖譜,與紙條一對比,兩者的字跡一模一樣。
這是無忌的手筆。
皇后笑了,卻笑得非常苦澀。她走到燈前,打開燈蓋,將紙紙點燃。火光一亮,照亮了她的眼睛。
&姐,你們去吧,幫我向孩子們問個好。」皇后轉過身,平靜的對嬴若蘭說道:「我自有分寸。陛下將咸陽交給了我。我不能將咸陽拱手讓人。」
&下……」
&不用再說了。」皇后抬起手,打斷了嬴若蘭。「我誓與咸陽共存亡。這是我的家,誰要奪我的家,我就和誰拼命,大不了玉石俱焚。」她頓了頓,又輕聲笑道:「我也是有靠山的人,沒那麼好欺負。」
……
聖母峰,冰洞。
白鳳冰盤腿端坐在黑暗之中,雖然沒刻意去聽,可遠處的喘息聲還是清晰可辨。
她不禁撇了撇嘴。
原本她覺得無忌雖然年輕。卻是個人才,不論是境界還是心智,都是出類拔萃的。可是到了冰洞裏之後,無忌卻突然性情大變,整天與施玉羚交歡,變成了白鳳冰完全不認識的一個人,一個好色之徒。
這樣的人怎麼會得到那麼好的機緣?究竟是老天開的玩笑,還是真如無忌所說,一陰一陽謂之道。天書就藏在這男女之間?
如果是後者,那麼我這輩子豈不是都是盲人摸象,問道於盲?為了入道守身如玉,卻在無意之中關上了入道的大門?
白鳳冰連連搖頭。她對無忌說的將信將疑。房|中術的確是一門有用的方術。可是真正能過房|中術修行的人卻非常罕見。原因很簡單,在那樣的情況下,很少有人能夠守住那瞬間的空明。修房|中術的人,大多最後都成了縱|欲的邪門外道。
無忌也不例外。他已經完全沉淪了,就像死亡隨時會來臨一樣,他索求無度。幾乎時時刻刻和施玉羚粘在一起。
按照白鳳冰的心情,她會把無忌殺死,然後扔出去,免得被他玷污了她千辛萬苦才找到的修行之地。可是現在,她卻有些猶豫。入道的希望就在無忌身上,殺死無忌,就殺死了白家崛起的希望。
從為嬴家效勞,到為殷郊賣命,對她來說,不過是從一個火坑跳進了另一個火坑而已,沒什麼區別。
白鳳冰站了起來,大步走了過去。雖然這裏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雖然冰面很滑,她卻走得既快又穩。她走到正抱在一起喘息的兩個人,一手將施玉羚提起來了。
在那剎那間,她感覺到了一道凌厲的殺意,雖然稍縱即逝,卻清晰無比。
白鳳冰靈光一現,不動聲色的喝道:「施姑娘,你別忘了自己的職責,也別忘了施家的臉面。再這樣下去,等你父母來了,我可沒法交待。」
施玉羚被她突然從無忌懷中抱緊了出來,渾身不着一縷,只能儘可能地蜷縮起身子,雙臂抱在胸前。白鳳冰俯身伸指,準確的無忌身上戳了幾下。她的手法非常快,無忌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她封住了所有的氣脈,連頭部也不例外。
&無忌張開嘴,剛準備說話,卻發現自己根本無法發出聲音。
突然間,他失去了所有的知覺,不僅眼前一片黑暗,耳邊也一片寂靜,就連皮膚都感受不到白鳳冰衣袂帶起的微風。他只能感覺到徹骨的寒冷,從皮膚滲進入,直到心靈深處。
&靠,冰魄**。」無忌的腦海里泛起一個念頭,隨後就覺得腦海迅速黯淡下去,就像城市停了電一樣,原本燈火通明的大樓一幢接一幢的消失,原本車水馬龍的大街一條接一條的暗去,整個世界迅速陷入黑暗。
可是,他卻連一點警報也來不及發出。
白鳳冰提着施玉羚,回到自己的地方,將她扔在蒲團上,又扔過去一張毯子。
施玉羚接過毯子,裹在身上,又說道:「還有嗎?」
&用不着了。」白鳳冰伸手按在施玉羚的頭頂。「是你自己告訴我,還是讓我用冰魄**去搜?」
施玉羚一怔,身體一緊,隨即又慢慢的放鬆下來,挺起了腰杆,瑟瑟發抖的聲音也奇蹟般的穩定了。
&愧是鳳舞將軍,這都瞞不過你的眼睛。」
白鳳冰無聲地笑了。「我早就告訴過你,這裏是我的天地。在這裏,我才是唯一的主宰。你們身上的任何細微變化,都逃不過我的眼睛。更何況……」她頓了頓,又道:「你一點經驗也沒有,根本不會掩飾自己的境界。比起你烹飪的技藝,你的對敵經驗簡直是一片空白,縱使有玄境三階的實力又有什麼用?」
施玉羚苦笑一聲,轉頭看向無忌的方向。「你把他怎麼樣了?」
&對他施了冰魄**,半個時辰內,他會凍成一塊冰。」白鳳冰的聲音和冰一樣冷。「所以,你最好說得簡潔些。耽誤了時間,我也救不活他。」
&怕我說得越簡潔,他死得越快吧?」施玉羚反唇相譏,仰起頭,雖然看不見白鳳冰,聲音卻異常的堅毅。「鳳舞將軍,我能求你一件事嗎?」
白鳳冰遲疑了片刻,心裏升起一陣不祥的預感。「你說。」
&果我們都必須死,請你將我們凍在一起。我們不能同日生,卻可以同日死。」
白鳳冰沉默了良久,語氣平淡得一點生氣也沒有。「那要看你能不能讓我滿意了。」
施玉羚輕聲笑了。「就算我將整篇天書背出來,恐怕也無法讓將軍滿意。將軍,無忌已經將道境最大的秘密告訴了你,又有什麼用呢?將軍,阻你入道的不是別人,正是你自己啊。如果你不能放棄成見,又怎麼能接受新知呢。」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