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京城,馬周一席青衫,站在十里長亭處,他雙手靠後,涼亭不遠處站着幾個衙役,他面色乾瘦,雙目中隱隱還有一絲疲憊之色。
雖然主掌燕京營建,權力很大,可同樣,也是疲憊,畢竟營建的是一個京師,索性的是,燕京的的主體皇宮已經接近尾聲,這讓馬周心中放鬆了許多。
「賓王。」這個時候遠處有數騎飛奔而來,為首之人身上穿着白色長衫,面色俊朗,正是劉洎劉思道,也是馬周的同窗好友。
「思道兄,好久不見了。」馬周臉上堆滿了笑容,三步並作兩步的出了涼亭,看見劉洎,他心中十分高興,他認為在這燕京城中又多了一個可以說話的人了。
「賓王,你可是消瘦了許多了。都快不認識你了。」劉洎看着面前的馬周,看着他身上稍顯破舊的青衫,忍不住說道:「我說你好歹是燕京令了,深得陛下信任,怎麼還是如此模樣?」
「你也不是不知道,我那點銀錢,除掉自己家用之外,都送回鄉里了,鄉里還有許多讀書人,他們連書都買不起。」馬周將劉洎迎到涼亭中來,在石凳上坐了下來,輕笑道:「你是不知道,在這燕京的工地上,穿的再好有什麼用,還不是弄髒了嗎?這燕京城,也不用上朝,就這樣了。」
劉洎點點頭,心中生出一絲敬佩來,一個出身官宦家族的劉洎還真的干不出來像馬周這樣的事情,他想到裴世矩所說的話來,頓時嘆息道:「賓王,你這次可是辦差了。」
「你也知道了?」馬周看着劉洎一眼,忍不住說道:「可是我前腳辦了,後腳陛下的聖旨就到了,怎麼叫辦差了呢?莫非陛下訓斥了?」
「訓斥倒沒有,反而誇讚你了,說你敢於任事,是人臣的楷模。」劉洎苦笑道:「只是如此一來,你就得罪了朝中的那些官員了,這先辦和後辦是不一樣的,在那些官員眼中,你是先辦了,陛下知道了,所以才下了聖旨,而不是你奉旨辦事。你也知道,這個時候,有能力在燕京城中跑馬圈地的都是一群什麼人,連我劉氏都不敢插手。這裏面的水深着呢!」
「不這麼幹,不久之後,這燕京城除掉皇宮,這些地方都是那些世家大族的了。」馬周冷笑道:「陛下或許知道,但當陛下聖旨到來的時候,這些人會想出各種辦法,將現在吃下去的東西變成合理的存在,我只是打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而已。」
劉洎聽了之後嘴巴張了張,最後還是說道:「只是如此一來,那些世家大族會找你麻煩的。」
「我心中無私,如何找我麻煩?陛下英明神武,豈會聽信這些人的話?」馬周顯得很有信心。乾瘦的面容上多了幾分光彩。
劉洎聽了微微點點頭,心中卻搖搖頭,那些世家大族的手段又豈是一般人可以猜到的。看看裴世矩,遠在盧龍塞,就已經將燕京的事情安排妥當了。
「這次我奉旨前來,一方面是為了看看燕京城修建的怎麼樣了,但更重要的是皇宮,陛下有意年前就在燕京處理朝政了,這皇宮的事情可要安排妥當了。」劉洎忽然正容說道。
「那是自然。」馬周拍着胸脯說道:「你就放心吧!朝廷耗費這麼大的力氣,我也不敢偷懶,這營造燕京的賬本都是有據可查的,皇宮的營造更是不敢怠慢,用料都是最好的,宮殿中的金磚都是一塊一塊燒成的,我還特地的讓人做了記號,沒一塊磚是誰燒制的,都是有案可查的。」
到底是一手營造燕京的人,馬周對這方面很熟悉,就是劉洎聽了心中十分佩服,這若是讓他來辦這件事情,也未必做的如馬周這樣仔細,想到自己不久之後,就要要摘桃子,心中有些過意不去。
「走吧!去陪我進城喝兩杯,你嫂子弄了一些下酒菜。」馬周拍了劉洎的肩膀說道。
劉洎點點頭,他用複雜的眼神望着面前的馬周,這是一個能吏,可惜的是,出身寒門,身後無人,否則的話,憑藉營建燕京的功勞,可以直接做到六部的位置了,可是眼下這一切都要成全了自己。
「賓王,你可知道我這次來真正的目的是什麼?」劉洎想了想,還是說道:「這次來另外一個可能,就是取代你,成為新的燕京令。這是裴閣老告訴我的。」終於劉洎還是沒有隱瞞馬周。
馬周先是一愣,緊接着面色蒼白,看着劉洎說道:「這件事情陛下允許了?」
「陛下自然是不知道的,只是裴閣老認為,他們不會找你的麻煩,而是讓你升官。」劉洎忍不住說道:「裴閣老讓我來,還是想我來執行你的事情,免得被那些世家大族所破壞了。」到底是官宦世家出身的,講的話從他的口中說出來,意思就是變了模樣。
「只要能保住燕京的一切,我離開燕京又能如何呢?」馬周望着遠處黑線,雖然城池還沒有建好,但已經看出了燕京城的巍峨。
「放心,陛下英明神武,或許不會答應的。」劉洎忍不住勸慰道。
「不,我也該離開燕京了,在燕京呆的時間太長了,按照陛下的意思,任何一個臣子,在地方不能呆兩年,我也不例外。」馬周忽然笑了起來。
「賓王所言甚是。」劉洎忽然感覺心中的得意和高興消失了許多,眼前的馬周和自己想的不一樣。
「走吧!趁着我還在燕京,將有些事情交給你,免得日後交接的時候,又是手忙腳亂的。」馬周翻身上馬,領着劉洎朝燕京而去。
盧龍塞,行宮之中,裴世矩和向伯玉兩人老老實實的站在李煜面前,李煜面前堆滿着奏摺,這些奏摺分成兩部分,在奏摺之上,放着兩張紙,一張紙上面寫着「升」字,一張紙上寫着「貶」字。
「從燕京到江南,何止千里之地,再從江都到盧龍塞,又是千里之地。更為詭異的是,這些奏摺都是一起到來的,閣老,你不感覺到很奇怪嗎?」李煜拍着面前的奏摺,笑呵呵的說道。
裴世矩心中一陣苦笑,臉上露出一絲強笑來,說道:「畢竟燕京令的做法雖然比較解氣,但老臣認為,馬大人還是太急切了一些。」
「急切嗎?他不是按照朝廷的要求來辦事的嗎?難道也有錯?」李煜啞然失笑。指着面前的奏摺說道:「好厲害的啊,朝中幾乎一半以上的官員都上了奏摺,許多人的名字,朕都沒有聽過啊!」
「陛下所言甚是,有支持的,有反對的。」向伯玉也笑道:「支持的人都說馬大人辦事果斷,而反對的人卻認為馬周大人有要挾陛下的意思。畢竟,陛下的聖旨是後來到的。還有的人認為馬周是伺機報復,這些人沒有給馬周好處,所以馬周就封了他們的商鋪和府邸。」
「呵呵,有些意思。自己做錯了事情,最後還怪到別人身上了,還真的有意思。」李煜忍不住笑了起來,只是裴世矩和向伯玉兩人卻沒有任何笑意,跟在李煜身邊久了,他們知道,李煜已經不高興了。
「陛下,馬周早不動,遲不動,偏偏在聖旨到達前兩天才動手,這才是讓人詬病的地方。」裴世矩苦笑道:「那些人已經將房子建好了,耗費了不少錢財,現在好了,這一切都打水漂了,房子沒有,連錢財也沒有了。老臣看,這些傢伙是惱羞成怒了。」
「這個馬周啊,看上去忠厚老實,沒想到,這次也耍起滑頭來了。」李煜輕笑道:「不要說,從這件事情上看,馬周已經從書生向官員過渡了。營造燕京任務重,事情多而繁雜,是一個鍛煉人的好地方。」
裴世矩和向伯玉兩人相互望了一眼,頓時一陣苦笑,這個馬周,在官員的眼中已經是十惡不赦了,可是在李煜眼中,這一切都是成長的表現,這就是差距。
「陛下,這些世家大族雖然不算什麼東西,但到底是關係複雜,他們或許不會幫上我們什麼,但鬧事卻是厲害的很。」向伯玉遲疑道:「要不要派人警告一下。」
「警告是沒有用的,陛下,當初陛下讓馬周做燕京令,原本就是培養他處理政事的能力,現在看來,燕京在他手中處理的很好,當初的一片荒蕪之地,現在變成了繁華膏腴之所,陛下當初用他的目的已經達到了,若是再將他留在燕京令任上,對於他來說並不見得是一件好事,對於燕京的營建也未必是好事。」裴世矩搖搖頭。
「閣老的意思,是讓朕將馬周調走?」李煜遲疑道:「只是這燕京差事可不是任何人都能接下來的,馬周定下來的規矩,不能就這麼輕易之間毀掉了吧!」
「那就讓馬周自己推薦一個,相信他可以推薦一個合適的人,而且有陛下盯着,想來沒有什麼大的問題。」裴世矩立馬說道。
「不錯,閣老所言甚是。」李煜點點頭,說道:「這樣,讓馬周推舉一個,等對方到任之後,遷馬周為東北行營長史。大將軍可是催了好幾次了,手下無人,連個長史都沒有,讓馬周去吧!劉仁軌為行軍司馬。兩人一起幫助大將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