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按捺滿腔怒火,冷聲吩咐眾人:「先不要聲張,莫在家中亂傳,內院裏發生的事,一個字都不許說出去。」
再回到扶意身邊,看着臉色蒼白受到驚嚇的孩子,心疼之餘,卻是嚴肅地說:「今日朝廷必定有震盪,我們家不可再鬧笑話,這固然委屈你,但今日之事,奶奶一定會給你個公道。」
扶意猶記得翠珠小產時的光景,看到自己裙下流血的那一瞬,腦中一片空白,此刻雖然冷靜了一些,但到底發生了什麼,連她自己也不明白,短短的時間裏,想了很多很多。
&不該單獨回來,不該惹怒她。」扶意說,「奶奶,若真有不幸,我不願成為別人茶餘飯後的談資,別告訴家裏人可好?」
&給我來處置。」老太太道,「先安心躺着,家裏的郎中就快到了,也派了人去照顧香櫞,你放心。至於那瘋女人,回到興華堂一時半刻不會再放她出來。」
扶意疲憊地閉上了眼睛,下腹的難受她不知該如何向祖母描述,她現在想見丈夫,想見家裏的娘親,對於腹中可能存在的小生命,因為毫無實感而內心愧疚。
又聽見祖母向人吩咐:「派人到宮外守着,涵之那兒有任何動靜,立刻回來稟告。你們,把我的誥命服找出來,我也要隨時預備進宮。」
扶意睜開眼,握住祖母的手:「奶奶,您別擔心,相信世子爺,相信姐姐。」
此刻,王府車馬已到達皇城下,聞訊而來的人,都擁堵在宮門前張望,祝鎔和開疆帶着侍衛夾道恭迎,皆是神情緊繃。
項圻攙扶妻子下馬車,站定看向眾人,一雙雙茫然驚恐的眼睛,顯得那樣卑微渺小,當目光與妻弟交匯,祝鎔走上來,抱拳行禮:「下臣拜見世子、世子妃。」
&年不見,你長大成人了,個子比我還高,七年前見到你時,還是個少年。」項圻朗聲笑道,「鎔兒,好久不見。」
&夫。」祝鎔躬身道,「姐夫,皇上在大殿等候,我送您進去。」
項圻小心攙扶妻子前行,突然有侍衛上前,要對夫妻二人搜身,祝鎔呵斥他們退下,帶着長姐和姐夫,直奔大殿而去。
大殿龍椅上,嘉盛帝兩眼發直,呆坐許久,從聽說項圻回到京城,到此刻,如何穿戴龍袍,如何從內宮走出來,如何坐在這龍椅上,他全都不記得了。
&上,勝親王世子項圻,攜世子妃在外求見。」內侍官戰戰兢兢地向皇帝稟告,「皇上,項圻世子回來了。」
嘉盛帝恍然醒過神,一臉呆滯地看着內侍官,沉聲問:「誰回來了>
內侍官膽怯地說:「紀州王爺的獨子,世子項圻歸來了。」
嘉盛帝不得不清醒,他深深吸了口氣,挺起背脊:>
大殿正門開啟,從殿外射入的陽光,耀眼刺目。
皇帝不自覺地伸手擋住眼睛,在縫隙間,看見長身玉立的男人,帶着身旁端莊大氣的妻子緩緩入殿。
&皇?母后……」嘉盛帝恍如隔世,他仿佛回到了幼年時,仿佛看着先帝與母親向自己走來。
大殿外,祝鎔挎刀而立,渾身緊繃,他精神集中,時刻注意着殿內的動靜,隨時準備拔刀出鞘。
幾位大臣匆忙趕來,父親亦在其中,祝承乾上前來問兒子:「怎麼回事?」
祝鎔搖頭:「不知道,姐夫突然出現在京城,先回王府,再到家中接了姐姐後,就進宮來見皇上了。」
祝承乾眉頭緊蹙:「他們到底哪裏冒出來,你看真切了嗎,真是你的姐夫?」
祝鎔道:「是姐夫,方才在宮門外,也有其他人認出來。」
祝承乾朝殿內張望,滿腹不安,雖然站在裏面的,是他的女兒和女婿,但親情早已斬斷。
雖沒有在五年前殺害自己的女婿,但在之後的五年裏,時刻都想着如何才能將他和他的父親長埋地底下,對女兒更是……
忽然,從大殿裏傳來皇帝的笑聲,看似愉悅的笑聲里,不難聽出幾分憤怒與絕望,祝承乾這才想起來問兒子:「勝親王呢?」
祝鎔搖頭:「只有世子一人歸來,並不見王爺。」
祝承乾自言自語地念着:「他怎麼回來的,前幾日還在西北一帶不是嗎?」
只見內侍官匆匆出來,見到祝承乾,鬆了口氣,忙道:「祝大人,皇上請您進殿,還有秦太尉,張尚書……請各位大人進殿。」
就在一班大臣進殿不久,祝鎔見到金東生威風凜凜地走來,痛失愛子後,金將軍頭髮白了一大半,許久不見,倒是已經養足了精神,此刻聲如洪鐘地說道:「稟告皇上,我來了。」
祝鎔明白,金將軍是來護駕的,以他的年紀和功夫,絕不是姐夫的對手,而祝鎔腰間的刀,只能為皇帝而拔,可他不願對自己的親人,長刀相向。
與此同時,忠國公府里,郎中診出了少夫人的喜脈,但脈象十分虛弱,一則時日太短,再則受創見紅,能否保住胎兒,尚不可知。
郎中直白地向老太太解釋:「產育之事,也有物競天擇一說,倘若無外因失去的孩子,實在保不住,老太太也不必傷感。小的會儘量為少夫人保胎,少夫人在胎兒安穩之前,不可下床不可生氣激動,要長久地臥床靜養,會十分辛苦。」
老太太說:「此事不宜張揚,你一人知道便好,我會派人來取藥,旁人若是問起來,只說風寒便可。」
&人明白。」郎中應道,「還請老太太多多安撫少夫人,一切以身體為重。」
但郎中退下後不久,就有消息從皇城傳來,皇帝召見了大臣一起聽世子講述五年前的變故和這五年的遭遇,道是世子受創失憶,被獵戶收養,前幾日在山中打獵,遭豺狼襲擊,受刺激後才又想起一切,便迅速趕回京城。
扶意聽得新奇無比,就在之前,皇帝已經察覺世子返京,派出所有密使滿城追捕,可世子現在公然撒謊,明擺着挑釁皇帝,告訴他自己的背後不知藏了多少謀划算計,還不把皇帝的膽嚇破。
老太太繼續轉述道:「可惜王爺依然下落不明,父子倆在五年前就失散了,看來凶多吉少。」
扶意心裏無數個好奇,就等着有人來解答。
爹爹分明來信,告訴她在紀州見到了王爺和世子,鎔哥哥也得到消息,有大部隊在西北山脈間移動,這父子二人,究竟圖謀什麼,他們是已經決心,要奪取江山了嗎?
&意啊。」看着滿臉好奇的孩子,老太太無奈地說,「你先惦記自己的身體,肚子裏懷着娃娃呢。」
扶意這才收斂心思,坦率地對祖母說:「奶奶,我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這件事,我現在只覺得身體很難受,沒有太多的驚喜,好像也不害怕了。這孩子若能保住,將來必定日久生情,我會努力成為好母親,可若保不住,我怕我不會太悲傷太難過,這樣,是不是太對不起您,也對不起鎔哥哥。」
老太太搖頭:「吃苦受罪的只有你,你還要對不起誰?你能想開,我才高興呢,好孩子,你現在還發懵,沒轉過來呢,等見了鎔兒,你們夫妻倆自己好好說。」
扶意頷首,這才露出幾分柔弱:「是……我很想見相公,我還想我娘。」
祖母溫柔地說:「等你安定了,給親家夫人寫信,接她來。」
只見韻之從門前探出腦袋,她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院子裏的人都不告訴她,她只知道扶意身上不好。
&奶,我能進來嗎?」韻之小心地問着,「我三嫂嫂怎麼了?」
扶意聽見韻之這樣規矩地喊她,不禁笑出來,向祖母請求後,老太太才允許孫女進門,但告誡她不許觸碰扶意,只能在床邊呆着。
得知扶意是有了身孕,韻之絲毫不驚訝,伏在床邊笑道:「我就說,你們成日裏膩歪,不是早晚的事?」
扶意怯怯地看了眼祖母,示意韻之別再開玩笑。
其實就算韻之不說,老太太也不高興,她可是對孫子千叮萬囑過,一定要小心,可那血氣方剛的小子,實在叫人生氣,這才新婚幾個月,他還真是有能耐。
&奶,平珒呢?他一定嚇壞了。」扶意想起了弟弟,擔心地問,「我可以見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