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子上的光輝散去。
陳洛陽為求謹慎,始終沒有出聲。
他走上前去,湊到鏡子跟前,看向鏡面。
鏡面上並沒有倒映出他自己的面容,而是一片昏暗。
陳洛陽能從其中,看見另外幾面鏡子。
一共五面,此刻都靜靜懸於昏暗的虛空中,其中一面,正對着陳洛陽。
另外四面鏡子,兩兩一邊,分居兩旁。
五面鏡子現下都暗沉沉,表面不帶半分光澤,式樣各不相同,和陳洛陽自己這面黑色的鏡子也沒有相似之處。
陳洛陽微微沉吟,沒有輕舉妄動,沒有開口說話。
靜候片刻後,另外五面鏡子,始終安靜,不再有聲音傳出,也沒有光輝閃爍。
陳洛陽先稍微放下心來。
至少不會有誰突然從鏡子裏鑽出來打我…………他自嘲的想道。
又觀察一陣,思索片刻後,陳洛陽沒有再主動嘗試什麼,意識悄悄從右邊這扇門戶中退出。
待這扇門戶合攏後,稍微等了一會兒,陳洛陽又重新推開它。
仍然是孤零零一面鏡子。
但是鏡面上沒有光輝閃爍,沒有聲音傳出。
湊近一些朝鏡面上看去,昏暗的虛空裏,仍然是那另外五面鏡子,同樣安靜,不見異動。
陳洛陽對照回憶,五面樣式各不相同的鏡子,在虛空裏的排列順序,跟上一次一樣,並無變化。
他的意識重新退出門戶,合攏右邊大門。
然後,他再次打開左邊那扇門,門背後仍然是一片漆黑,沒有變化。
陳洛陽進入其中仔細尋找,沒有更多收穫。
退出左邊大門,將之合攏後,陳洛陽開始沉思。
方才在右邊門裏,鏡子中傳出的話,他此刻仔細回味,嘗試提煉其中要點,心中閃過無數念頭,疑竇叢生。
回過神來後,陳洛陽環顧周圍。
我現在,究竟在哪裏?
一邊思索,他意識漸漸往回倒退,從黑霧中退出,回到那片血紅的空間裏。
接着,徹底從鏡子中退出來。
神魂重新歸竅,現實世界中的陳洛陽睜開眼睛。
他手指有一下沒一下的輕輕敲擊座椅扶手,但又馬上愣住。
現實中,鏡子的實體不見了。
莫非也跟那黑壺一個德行?
但他馬上發現,似乎還是有些差別的。
自己的心臟處,仿佛多了點什麼。
內視己身後,陳洛陽哭笑不得。
自己的心臟上,竟然隱約浮現一道符紋,符紋的模樣,活脫脫就是那面古怪的黑鏡。
笑過之後,陳洛陽的眉頭又重新皺起,若有所思。
真要說的話,剛才自己進入的那方紅色的天地,聽見像瀑布江河一樣的激流水聲,是不是也有點像是進入一個人的心臟里,聽見血流的聲音?
那麼,那兩扇門戶,又代表了什麼?
雙眼嗎?
陳洛陽心裏琢磨。
他站起身來,舒展筋骨氣血。
轉頭望一眼爐中的香料,大致估算一下時間,陳洛陽暗自皺眉。
折騰這面鏡子,儘量抓緊時間的情況下,仍然花費了一夜有餘。
看來,精神意識投身於鏡中的過程,很多時候在自己無知無覺間,時間便大量流失了。
如果每次都是這樣的話,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誤事。
陳洛陽又嘗試了幾次,暗中計算時間,發現一次比一次熟練迅速後,方才罷休。
他開門出了靜室,外面已有人等候求見。
只因為教主有過吩咐,不得打擾,所以才一直等候在外。
「稟教主,異族右賢王宗勒和刀皇帳下十二飛將中的四人,以及左賢王修哲帳下十駿之首的『魔狼』巴昆等人一起進攻晉州,清涼寺獨木難支,抵擋不住,已經於昨日放棄晉州。」青龍三單膝跪地,向陳洛陽稟報。
「病摩訶」明覺大師實力雖然高強,但因為昔年的舊傷患,實力跌落回武王層次。
先前在南荒魔域,雖然僥倖逃回北方,但也付出不小代價,再添新傷。
異族眾多高手一起南下,明覺大師和清涼寺都元氣大傷的情況下,再難抵擋,只得棄地而走。
「教主您親臨豫州,清涼寺的和尚們不敢南下,都向晉州以西的秦州和寧州逃竄。」青龍三稟報道。
陳洛陽淡然點頭:「冤家路窄,蘇家兄弟眼下就正在秦州,碰不上便罷,碰上了,算清涼寺倒霉。
便是這次給他們跑了也無妨,他朝蘇夜習武有成,蘇家總有機會跟他們算賬。」
青龍三恭聲道:「請教主放心,消息已經第一時間傳去長春宮,通知蘇首座和蘇二爺。」
陳洛陽頷首,青龍三告退。
不過很快,對方又跑了回來。
青龍山那張本就蒼白的面孔,此刻徹底一絲血色都沒有了。
他拜倒在陳洛陽面前,一副難以啟齒的表情。
陳洛陽雙目掃過來,閃動烏光的雙眸看不出喜怒。
一接觸到陳洛陽的視線,青龍三連忙說道:「稟教主,總壇……總壇……總壇下地火,再次奔涌爆發。」
他聲音越來越苦澀。
陳洛陽面無表情注視對方:「講。」
青龍三說道:「稟教主,就在昨日,總壇古神峰下地火再次爆發,祝融焚天陣部分受損,不過爆發規模沒有上次猛烈,大長老和王右使已全力將之鎮壓,並儘量彌補受損的祝融焚天陣。」
陳洛陽從椅子上站起:「好啊,真好啊,又是這個樣子,這意思是本座離不得總壇嗎?」
青龍三低首,不敢接腔。
「傳本座令,三長老和雲天留在洛陽城,青龍殿、玄武殿弟子配合,關注北方動向。」陳洛陽平靜的說道:「其餘人等,隨本座返回總壇。」
他越是平靜,給身邊人的感覺便越恐怖。
仿佛一座比古神峰還要更加狂暴的活火山。
眾人接令之後,不敢有絲毫怠慢,連忙依照命令行事。
金剛趕緊準備車架,赤龍咆哮間,宮殿重新飛天而起,升上半空,然後向南飛去。
距離雙皇決戰還有四天之際,魔皇陳洛陽駕臨豫州,擊殺夏帝李元龍,改禹京城為洛陽城。
立足神州千多年,一直為中土正朔的大夏皇朝,就此煙消雲散。
雖在洛陽城外,在豫州以外還有不少夏朝疆域以及臣民,但這個龐然大物已經幾乎沒有東山再起的希望,至多苟延殘喘,再不是時代的主角。
距離雙皇決戰還有三天之際,有流言四起,指魔教總壇古神峰再生異變,地火爆發,殃及身在總壇的魔教弟子。
這似乎為魔皇接下來同刀皇的決戰,添上一層陰影,多一重不祥的兆頭。
魔皇動身離開洛陽城,返程南下,回歸魔教總壇古神峰。
當陳洛陽一行人重新回到古神峰上的時候,地火爆發雖然仍然持續,但已經輕微許多。
這次爆發,規模小於第一次,威力遠遠遜色。
所以最終只是本就受損的祝融焚天陣,再受一次重創。
山上的魔教中人,倒是沒什麼傷亡。
不過大家此刻在山頂上跪成一片,膽顫心驚,惶恐不安。
他們面前站着的陳洛陽,仿佛比火山都更加可怕。
大家寧肯去面對山下地火爆發,感覺也比此刻面對自家教主來的安全。
「好,很好。」陳洛陽淡然說道:「本座這才離開了幾天?」
在他面前,一個相貌威武,仿佛雄獅一樣的白袍老者,單膝跪地。
赫然正是大長老謝沖。
站在陳洛陽身旁的四長老柴翰面沉如水。
除了現任教主當年的登位大典上,謝沖依祖制禮節行過如此大禮外,這麼多年了,他還是頭一次這樣拜見教主。
謝沖本人對此倒似乎覺得理所當然。
他沉聲道:「老朽看守不力,導致總壇再次蒙難,甘願受一切懲罰。」
在一旁的王飛苦着臉,也向陳洛陽拜倒:「對不起,師兄……」
「又是一枚兩極天石?」陳洛陽問道。
「目前還沒將之打撈上來,但這次地火爆發,除了規模較小以外,其他一切比之上次,都如出一轍,應該仍然是兩極天石導致的禍患。」謝沖答道。
陳洛陽搖了搖頭:「在同樣的石頭下,連續被拌兩次跟頭,你們可真不讓本座失望。
是不是稍後本座同宇文峰交手的時候,還會有第三次?」
「老朽用性命擔保,不會有下一次!」謝沖沉聲道。
一旁的王飛也連忙說道:「師兄,我也立軍令狀,絕不會有下一次,我一定會把這個混蛋找出來,將他扒皮拆骨!」
新任白虎殿首座張天恆這次也留守古神峰上,此刻同樣沉聲道:「稟教主,屬下辦事不力,萬望您給一個將功折罪的機會,屬下一定儘快將這個奸細揪出來!」
陳洛陽目光掃視眾人,沒有說話。
一旁的朱雀一林東夷、朱雀二顧昭昭等人,都同樣低下頭。
沒人敢跟陳洛陽對視。
這次的事情,實在太丟人了。
「先把事情徹底解決了,再說其他。」陳洛陽雙手背在身後,徑自向祝融焚天陣樞紐走去。
其他魔教中人,都面帶愧色,不敢出聲,小心翼翼,跟隨陳洛陽來到倒懸的祭壇後,目送陳洛陽獨自入內。
大陣樞紐中,紅光籠罩下。
陳洛陽嘴角終於露出幾分淡淡笑意。
袖子下的手裏,指尖把玩一枚碎石。
一枚還剩下大半的兩極天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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