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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錦瑟永遠記得那日,分明是艷陽高照,卻是寒冷刺骨。看書否 www.kanshufou.com
她想,大抵是因着初冬在作怪吧。
壽春公主臨死前讓她替她手書了封信給衛磐和衛渡遠,字字泣血。
她還記得她當時同她說的話。
她說,她總也擔憂,擔憂有一日在城樓上接到的不是意氣風發的衛磐,而是躺在棺材裏對一切毫無所覺的衛磐,無聲無息的,讓人害怕。
所以她每每在去接他的時候總也在裏面穿着一件白衫,若接到的是身死之人她便立時褪去外衫用另一種方式迎接他回家。
她害怕他就這樣死在自己前頭,但更害怕他丟了自己的抱負。
她交代錦瑟讓她不要將自己去世的消息傳到西北去,免得衛磐情緒低落,更是怕他吵着要回來,這樣就好,讓他在戰場上能安心。
若是他真的去了,她也能去陪他了。
余錦瑟自然都是答應了的。
如今想來,她覺着壽春公主才是最為堅韌的。
這一場仗打了許久,等到冬日的尾巴余錦瑟生孩子的時候大軍也還沒有回來的消息,只傳了消息回來說衛磐已經修養好了身子,但軍中還是衛渡遠拿着大頭。
這日,外面下着小雨,帶着絲絲風,冷得很,而在屋內生着孩子的余錦瑟卻是絲毫未覺,汗水直往下掉。
到了這一日她終於知道了壽春公主當時的心情,她想着就算她死也要將孩子生下來,就算渡遠怪她她也不怕。
柳園知道余錦瑟生孩子的事兒後也不敢耽擱,當下就私服出宮悄然潛入鎮北將軍府了。
之前壽春公主的事兒他已然是對不住衛渡遠兩父子了,如今余錦瑟生孩子他是怎麼也坐不住了。
他必須得去瞧瞧,為了衛渡遠和余錦瑟,為了自己,更是為了小六。
他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長命鎖,是小六臨走前同他說過的,讓他代他去做的。既然兩人已成了親,這自然是兩人的心意了。
雖說余錦瑟小產後傷了身子,不過後來保養了許久,這回生孩子倒也有驚無險,順順噹噹地生了個小男娃出來。
余錦瑟渾身被汗水浸透了,卻也顧不得讓丫鬟拾掇,趕忙叫人將自己的孩子抱到自己身邊來瞧瞧。
她笑眯眯地看着放在自己身旁的小男娃,良久,忍不住道:「怎麼皺皺巴巴的?好醜啊!」
明玉和明月在一旁捂嘴偷笑,還是幫着接生的老嬤嬤出來說了句公道話:「少夫人,孩子剛出生都是那樣的,你忘了剛出生的小郡主也是那樣的嗎?」
此言一出,屋內的氣氛頓時暗沉了不少,還是明月出來打圓場:「可不?看看現今的郡主,那叫一個水靈,是人見人愛。以後小少爺長大了,定然也像他的父親般英武不凡。」
壽春公主生的是個女娃,柳園感念這孩子甫一出生就沒了母親,父親又還在浴血沙場,這便破例給她封了個嘉城郡主的名頭。
余錦瑟勉強一笑,就聽外面傳來消息,說是皇上已在外等候多時,聽聞孩子生出來了,想瞧瞧。
按理說,女子生產向來是不讓男子進門的,說是怕沾了污穢,小丫鬟能來此如此通報怕是柳園說自己不介意的。
余錦瑟就要點頭讓人進門,一旁的老嬤嬤聽了可不得了,低聲道:「少夫人,這可使不得啊,皇上乃千金之軀,哪裏能進產房的?且不說這個,男女也是該避嫌的。」
余錦瑟知道男女大防,但這又不是她一個人,還能讓人說了什麼去?
「又不是我一個人,你們都在呢。況且皇上乃是真命天子,這點污穢之氣還是受得住的。」
她這話說得不算小聲,外面焦急等着的柳園正巧聽見了,大笑道:「嫂……說的是啊!聽你口齒依然如此伶俐,我想着該是無事了,那我也放心了。」
余錦瑟笑着讓人進來了,她也沒說下床來行禮的事兒,只讓明玉將孩子抱給柳園看便作罷。
這是柳園第一次抱孩子,還是剛出生的,看着小小的、軟軟的一團,似乎一碰就碎,他更是有些膽戰心驚了,試了好幾次才將孩子保住了。
他逗弄了一會兒,卻見孩子對他笑了。
余錦瑟笑道:「這孩子跟你挺有緣分的。」
柳園更是開心了,又抱着孩子說了好一會兒話這才將他抱還給了明玉,然後他從懷中掏出了塊長命鎖。
這長命鎖是黃金打造,上面的圖案很是別致,那字體更是瀟灑俊逸,當真是別具匠心。
「這長命鎖是我親自畫的圖,跟旁人的不一樣。」
他逗弄着孩子,臉上帶着溫柔笑意,是旁人不曾見過的皇上。
「這是我跟小六的心意,他……去之前同我說了,就送這個,說以後你們生的孩子都得我們來送長命鎖。」
余錦瑟也不知是自己剛生了孩子還是怎樣,突然就忍不住了,淚珠子一下子就下來了。她什麼也說不出來只能一個勁兒地點着頭。
臨走時柳園問道:「這孩子叫什麼名字?」
余錦瑟微微一笑:「渡遠取了個男女都適宜的名字,怡然,怡然自得的怡然。男孩子是沂水春風的沂,女孩子就是怡然自得那兩字。」
柳園念了念,最後道:「好名字!」
時光如梭,眼見着一下子就到了春末,終於是等到了大軍得勝歸來的消息,而在此之前誰也不知道曾有封加急密信趁夜傳到了柳園案前。
在大軍歸來那日,皇上帶着眾大臣親自往城外十里去迎接。
余錦瑟帶着孩子不方便前往,也就帶着兩個孩子到城樓上等着,她像壽春公主一般在裏面穿了件白衣。
她的心情無疑是沉重的,不為旁的,單單同衛磐交代壽春公主的事兒她都無從開口。但她還是什麼都沒說,就亭亭立在城樓上。
不多會兒就瞧見了大軍朝這邊而來,明月翹首盼着,余錦瑟見了,忍不住打趣道:「也不知在盼誰呢。」
明月嗔了余錦瑟一眼,終於是安安分分地站在一旁。
余錦瑟搖了搖頭:「去吧,別在我這兒守着了,孩子有奶娘看着,我更是用不上你看着了。」
明月點點頭就走了,明玉忍不住搖了搖頭。
余錦瑟臉上滿是悵惘:「等丁實回來了就將明玉的事兒辦了吧,你覺着呢?」
明玉用力地點了點頭:「夫人可要好生勸勸她,她最是聽你的了。她說什麼我還未嫁,她沒嫁我哪裏安心啊?」
余錦瑟笑着斜了明玉一眼:「你也該為自己好生物色一番了。」
這番話下來,余錦瑟心內的緊張放鬆了些許,就在此時,晃晃蕩盪的大軍就朝京城這邊而來了。
先是看見皇上的龍攆,而後騎在馬上的諸位大臣。
余錦瑟雙眼一瞬不瞬地瞧着遠處的一行人,待看得清楚了,她急急就朝城樓下奔去,到得城樓外皇上第一個看見了她。
這時候,就見皇上略一擺手,隨後的大軍便停住不再往前。
皇上親自下了龍攆,余錦瑟就要行禮,卻是被他一擺手制止了。
「錦瑟,渡遠他……」
此話還未落,就聽有個聲音由遠及近:「我在這兒呢。」
整個大軍都沸騰了,歡呼着他們衛小將軍的得勝歸來。
之前柳園就受到了加急密信,說是衛渡遠帶着一小隊人馬去斷匈奴大軍退路時失蹤了,他們一行人是一個也沒回來,誰也沒想到他竟還活着,不但如此,還有一半的人都還活着。
柳園本還沉重的臉上掛上笑意,低聲道:「臭小子,還真是福大命大。」
衛渡遠的身形不可謂不狼狽,臉上都是些小傷口,有擦傷有刮傷,身上更是不可說了。
余錦瑟見狀,不禁捂住嘴哭了出來,一旁的兩個孩子似有所感,也跟着哇哇哭了出來。
衛渡遠匆匆跟柳園行了一禮,見他點頭迫不及待地便上前將人給抱住了。
「幸好你沒事。」
「有你等我一定會回來。」
柳園當下順勢宣佈,讓衛家父子好生在府中休養半月,明日再來將此次戰事總結了便是。
話罷,他便上了龍攆帶着軍隊走了。
皇上既如此下令,衛磐也不用再約束自己,就往余錦瑟這邊來了,瞧見衛渡遠,他當下也紅了眼眶,卻是強忍着沒有落淚。
下了馬,他就瞧見了一旁兩個堪堪止住哭聲的小娃子。
他知道那個女娃子是自己的孩子,本欲伸手將她抱住,卻見自己一身風塵,只得作罷。
他又四處望了望,卻是沒見到壽春公主,疑惑道:「公主呢?」
余錦瑟身子一僵,從衛渡遠懷中退了出來。
她先是抹了一把淚,這才道:「公主……公主她生孩子難產,去了!」
衛磐萬沒想到自己出征回來會得到這消息,臉上笑容頓時僵住。
余錦瑟帶着兩人到了壽春公主的墓前,也將信交給了兩人,衛渡遠讀完信也忍不住紅了眼眶,當下便跪着給她磕了三個響頭。
余錦瑟就在一旁陪着:「是公主讓我瞞着你們的,她說不想動搖你們上戰場的決心。」
衛磐看着壽春公主的墓碑,最後只道:「你們先回去吧,我想陪她說說話。」
衛磐在壽春公主墓碑前陪了一天一夜,這一天一夜是一粒米一滴水也未進,再回來頭上的華發也不知增了多少。
可好在,他們一家還是熬過了這個傷痛,家裏的兩個孩子讓衛磐不止終日消沉。
又一日,余錦瑟和衛渡遠帶着小沂然去見了柳園,幾人談了許久的話,當然,還有小六,他就在一旁靜靜看着幾人。
回府的路上,他們一家三口沒有乘車,而是像尋常人家一般,父親抱着自己的孩子,母親在一旁陪着,慢悠悠地走回了家。
余錦瑟看着不停逗弄着孩子的衛渡遠,想着,這輩子能遇到此人,此生足矣!
緣分當真是妙不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