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地處於晉國和大梁的邊界,是一塊沒有被劃分的疆域,因連綿巍峨的高山萬年長青而得名。筆硯閣 biyange.com 更多好看小說
曹苒原本不想同游天一起回青山的,因帶着嗜月步行回青山實在太累贅。本想先置個馬車,但將二人的衣里翻個乾淨,就翻出三兩碎銀。游天懊悔的拍着自己的腦門:「師叔臨走時都被他要去做盤纏了,可我們怎麼辦?」
曹苒就知道以游天的智商還遠在青冥之下,心一橫低頭瞧了瞧啃完燒雞的嗜月,思索着說道:「嗜月的血好像很特別,就是不知道能不能遇到識貨的買主。」
嗜月扔下嘴裏含着的骨頭,哀嚎着打了個冷顫。
游天撫摸着嗜月炸起的白毛,安慰道:「放心吧,換了錢就給你多買幾隻燒雞吃,會把血補回來的。」嗜月低頭向他蹭了蹭。
帶着嗜月前行不僅行走緩慢,而且還要一路尋找肉食給它填飽肚子。五日後二人終於抵達邛都以南的一座鄰城,富弼城。
臨近黃昏,眼見面前就是一座繁華的城市,曹苒正說着可以找個地方落腳再給嗜月買個燒雞填飽肚子,嗜月聞言開心的在地上打了好幾個滾兒。
一陣呵馬之聲傳來,游天眼疾手快的將她攬起,身旁忽地駛過一輛馬車,只在路中留下一道車轍印子。游天在一旁大罵駕馬的人無禮,她卻覺得一晃而過的駕車人有些熟悉。
叫起了還在打滾的嗜月,二人一狼加速向城中前進。
好在嗜月的相貌溫順並不兇惡,一身雪白只引得行人觀望,而並未有人驚慌。尋了城邊的一家客棧,準備隨便住一晚,次日便於出城趕路。恰巧見在城外遇見的馬車正停在客棧門外,真是無巧不成書,游天快步入門,說要看看那打馬駕車的漢子能有多猖狂。而曹苒知道那個駕車的身影明明是個姑娘。
更巧的是客棧的客房剛被兩個趕馬車的姑娘住了,只留下隔壁一間。曹苒倒是自然,與游天兩個多月的日夜相處,雖然她多是睡在樹上,但也基本上是抬頭不見低頭見,即便是同住一間也不會覺得有什麼,接了一把鑰匙帶着嗜月就準備上樓。身後游天反倒躊躇了一陣,又跟老闆討了地鋪的被褥和帘子才跟了上去。
樓上,游天一陣鋪設將地鋪用帘子圍的密不透風,又叫曹苒進去瞧了瞧,確認可以算是房中的獨立空間。曹苒對他笑道:「我一個女孩子家都沒你這麼愛護名節,你莫不是怕我半夜瞧你不成?」
游天許久不被她玩笑,此刻漲紅臉,認真道:「只……只有我們兩個,我是怕傳出去污了你的清白,我一個男子怕什麼?」
曹苒「噗嗤」一笑指了指嗜月道:「不是還有嗜月麼,你就把嗜月當成師傅好了。師傅在的時候碰上一間客房也是你們打地鋪,不也沒掛什麼帘子。」低頭一瞧,見嗜月正俯在她腳下可憐巴巴的望着她,在等它的燒雞。只言道:「你想掛就掛着吧,我先去給嗜月拿個燒雞上來。」
出了房門行至廊前,恰聽見隔壁屋內傳來一男子熟悉的聲音:「蓮兒,當年那是國事,不是你我能左右的。即便是我當年負了你,可你……你就不能當那羅曦公主已經死了嗎!你是我的青蓮,不再有什麼央蘇國,更不再有羅曦公主。你跟我回去,我會永遠陪在你的身邊。」
房裏片刻寂靜後,傳來青蓮顫抖的聲音:「是啊,羅曦與文昱都已經死了。你是晉國的皇子,是滅央蘇國的功臣,而我不是你的青蓮,我是誰?……」青蓮嘶啞的嗓音低吼着:「我是央蘇國的罪人!苟活於世五年,還不夠悲恥嗎?我以為我只是個違背父命的不孝女,為一句承諾不惜假死犯險。可事實上我背叛的是整個母國,我翹首企盼的情郎他倒是來了,可卻不是來迎娶我,而是來取走我全國的性命!」
屋內發出一陣踉蹌的聲音似是有人絆倒了椅子,青蓮急聲道:「不要過來!你若在往前一步我便自刎在你面前!」
門外曹苒正欲推門看個究竟,阿珠端着一盆水剛好來到門前,定睛看了看她,不等曹苒開口又聽房內宇文勖道:「你不要激動。我知道都是我的錯,我不該奢望你會原諒我。你聽我解釋,當年我與你許下諾言,回國即向父皇請旨賜婚,可父皇早已經做好了滅央蘇國的準備,只差個名正言順的由頭。那年央蘇國久犯水患正得民怨天怒之時,父皇突下旨意,命我以迎親之名帶兵入央蘇國,再以國君無道,觸犯天怒,降雨罰民,勢必將無德昏君趕下王位的名義一舉滅國。身為皇子我無法違抗父皇的旨意,原打算在一切結束之後將你迎回宮,可我還未踏入宮城便聽聞你殉情的消息。經歷萬難才把你救醒,我卻如何也不能對你說出真相。我對你的情誼沒有半分是假!國與國之間的鬥爭不是一個皇子和公主能夠擔負的,這麼多年,我只想你能夠忘記過去,與我重新來過。」
青蓮苦笑道:「忘記過去?呵呵,你若真能忘記過去,為何登上了太子的位子,卻從未入住東宮?你是在害怕,你怕我萬一知道真相,知道你拿我母國全國的性命換了你東宮太子的位子!你將我藏在府中五年,從不與外人相見,我當你是太過於擔心我的身體,其實你是怕有人走了風聲,甚至你都不敢娶我,因為你知道一旦我知道了真相,就會是今天的這個結果。」
宇文勖的聲音寒冷至極:「是誰告訴你的!」
「是誰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再也不是文昱,我也再變不回從前的羅曦公主。」
「蓮兒!不要!……」房內宇文勖急聲大喊。阿珠跌了手中的面盆,濺起的水珠打在了曹苒的睫毛上,視線朦朧的看着阿珠推開房門,屋內窗前青蓮手握一把短刀直直插入自己的心口。
不等宇文勖來到近前她縱身從窗口躍下,掉落前她對推門而入的阿珠說:「阿珠,我不能陪你回央蘇國了。」
宇文勖翻身躍下,將她攔腰落地,經此一頓,胸口的刀又插入了幾分。
他拂過她的唇跡,只留一絲氣息,他哽咽着開口:「你就這麼恨我,寧願死也不願意跟我回去。當年你為了我不惜殉情,我以為你對我的愛會掩蓋掉這一切。」
青蓮的嘴角流出一抹血跡,緩緩開口:「我從不後悔為文昱殉情,但你不該為我剔骨浣血,這顆心死了,留着軀體還有什麼用。我曾聽苒兒姑娘說這世間有一處地方,那裏沒有皇權階級,沒有戰亂和紛爭,所有人都自由、平等,每個人都能夠跟自己相愛的人長相廝守。我本想身體好了去那裏看一看,你說這樣的地方會存在麼……」她的手從他手中滑落,閉上眼的瞬間一串淚水掉落,她再也看不到那樣的地方。
宇文勖攬她入懷,失聲痛苦,引得路人駐足觀看。
他抱着她的屍體來到曹苒面前,面目上凝着淚,問她:「你說的,那是個什麼地方?」
身後的阿珠卻沒有給她說話的機會,長劍對準他的胸口,含淚說道:「宇文勖!這五年我無時無刻不想殺了你!每日活在滅國之恨下你知道我有多痛苦!可我不忍心讓公主知道真相,她會比我還要痛上百倍。這些年,我見你對她很是用心,本想就這樣配合你永遠隱瞞她。但你不知道你娶妻那日公主有多難過。我知道你永遠都不能給她一個名分,我問過她,這樣活在你的身邊幸福麼?她跟我說,不能做你的妻,做你心裏那個人便好。可如今你徹徹底底的負了她!我要殺了你!」
宇文勖抱着青蓮的身子一顫,他知道那日她點亮了滿屋子的紅燭。那日大婚他沒有去飲合歡酒,他娶文錦為王妃完全出於政治聯姻。他在她的廊下坐了一夜,聽着房內隱隱的抽泣,他卻不敢進去安慰她。他終是一次又一次的負了她。
就在劍鋒即將刺入他胸口的那一刻,曹苒鬼使神差一個轉身橫在了他的身前。利劍入胸,浸紅而出。在她倒下的瞬間,數支暗衛射來的箭雨穿透了阿珠的身體,阿珠瞪着眼睛,微張着嘴,沒能說出最後一句話。
游天的身影出現在她的身下,她臥在游天身前,強扯了一絲笑,說道:「小天,你的輕功果然厲害,對不起……浪費了你的欲仙草。」在她朦朧的視線里,游天在沖她大喊,開開合合的口型不知在說些什麼,耳朵里再也聽不到任何聲音,而後眼前也是一片黑暗。
曹苒也不知道為何在阿珠刺向他的那一刻,自己會奮不顧身的替他擋了那一劍。或許是她因那個世界的他而來到這裏,就要因為這個世界的他而結束這一切。從此她對他當真再也沒有眷戀。
不知沉睡了多久,她仿佛又回到了那個車水馬龍的街道,忽地一聲汽車長鳴身體被劇烈的撞擊。然而疼痛卻只從心口傳來,她的心原來還是會痛。預想中的跌落久未來臨,轉瞬間竟落在白衣男子懷中,她伸手想要摘下他的面具,卻被他一把抓住,他溫厚的聲音拂過耳畔:「苒苒,別怕……」她的心就這樣伴隨着這句話,安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