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近也感覺被人跟蹤了。怎麼,你不相信?」
馬東青見市儈一臉驚愕,一臉平靜地反問了一句。
「這個……老實說,我不相信。」市儈有點緊張,馬東青發覺他的嘴角抽搐了兩下。
「你跟了我大概四天了吧?」
馬東青一邊說一邊從口袋裏掏出一盒香煙,抽出兩支後,一支叼在自己嘴上,一支遞給了市儈。
市儈雙手亂擺,臉上仍然是諂媚的笑容,口中說道:「謝謝,我不會吸煙。」
他說完之後,又皺起了眉頭,似乎正在思索什麼事情。馬東青將香煙點着後吸了一口,吐出了一個煙圈,頗有些得意地看了市儈一眼,顯然他對自己一句話就扭轉了局勢非常滿意。
馬東青將香煙夾在手中,看着煙圈在眼前慢慢消散,這才說道:「我在省廳工作過的事情,所里的人知道的不多,更別說那個新來的實習警員小趙了。我是周三看到了你的報案記錄。拿到記錄時,同事和我說過報案人很囂張,指名道姓找我來接這個案子。所以我判斷你到所里報案的第一天,並不知道我這個人的存在。只不過接警的警員對你的輕視顯然激怒了你,於是你便下決心想找一個你以為能解決你遇到的麻煩的人。很不幸,那個人就是我。不過你還不敢明目張胆跟蹤我,所以只能站在派出所門口,目送着我早來晚歸,直到今天你確信能夠打動我,然後直接闖進了我的辦公室。」
馬東青說到這裏,看了市儈一眼,對市儈說道:「我說的沒錯吧?」
市儈的臉上仍然是一副諂笑,低聲下氣地說道:「實話說是您想多了。我一大早就到派出所門口站着,是因為站在執法機關門前能夠讓我感覺安全一點。實不相瞞,這一周我都沒在同一個地方睡過覺,前後換了四家酒店,今晚我已經預定了第五家。再往前說,上周我換了六家酒店,只有一天是在我女友家睡的。」
馬東青被市儈說得大腦有點迷糊,這種感覺讓他很不舒服。原本他說發現有人跟蹤自己是想詐一詐這個市儈,想不到險些把自己繞了進去。他知道此時必須要速戰速決,直擊對手要害,於是他決定不再和這市儈繞圈子,狠狠吸了一口香煙,對市儈嚴厲地說道:「你聽誰說我在省廳幹過預審工作?我問的是那個人的名字,是誰?」
「孫興,大港派出所教導員孫興孫警官。」市儈從馬東青的目光中看出了驚疑和憤怒,所以這次回答的非常乾脆。
不過他的回答顯然出乎馬東青的意料之外。馬東青的臉上瞬間閃出了一絲驚訝,只不過這驚訝之色一閃而逝。他將香煙夾在手中,有意不去看市儈的眼睛,若有所思地說道:「這麼說你在來我們振興路派出所之前,已經到別的派出所報過案了。」
「是的。」市儈一臉誠懇地說道,「我真沒有和人民警察開玩笑的意思。其實不只大港派出所,東興路派出所、七經街派出所我都報過案。可是到了最後也沒有什麼結果。東興路派出所相對好點,還能給我一個回執。大港派出所懷疑我是臆想症犯了。七經街派出所就有點過份了,還派人到我女朋友家調查我,弄得我老丈母娘懷疑我是一個騙子。」
市儈說到這裏,憤憤不平地拍了一下桌子。不過他馬上察覺自己坐的是什麼位置,於是又訕笑着對馬東青說道:「老娘們家見識短,讓您見笑了。」
馬東青手裏夾着香煙,眯縫着眼睛看着市儈:「這麼說你找到我們所,不不,是說找到我,完全是偶然?」
「也不全是偶然。我到大港派出所報案,和接警的那個娘……那位女同志發生了一點不愉快。後來孫教導員親自出面,和我深談了一次。人家不愧是做了教導員的人,就是有水平。他最後跟我說,像我這樣的大案要案,非得您馬警官出面處理不可,其他人的業務水平達不到這個級別……」
馬東青險些把一根煙吞進了嘴裏,心裏暗罵孫興這個王八蛋肯定還是記着大前年自己搶了他全市十大優秀民警頭銜的仇,這才把這個糊塗蛋給打發到振興路派出所來看自己的笑話。不過馬東青也知道,但凡是這種糊塗蛋,一個比一個叫真,你如果真不給他一個說法,他弄不好就會給你一個說法。所以他打起精神來,從桌子上的一摞文件夾中抽出了市儈的報案記錄,認真地看了起來。
等他做完筆錄之後,窗外已是暮色沉沉。馬東青揉了揉太陽穴,對市儈說道:「市……那個張杰同志,我乾脆叫你小張吧。我說小張啊,你先回去,把自己在M國這幾個月的情況再想一想,最好落實到文字上。然後再仔細回憶一下你回國後這一個月的詳細經歷,如果想到了有什麼可疑的人和事情,再來向我反映。我先把你這兩份筆錄重新認真、仔細地看一遍,看看能不能找出什麼線索來。」
張杰眼睛登時一亮,臉上露出了受寵若驚的表情,顫聲說道:「那就謝謝你了馬警官!您看您不愧是從廳里退下來的,一看思想境界和業務水平就是咱們本地的同志不能比的。我這事情就拜託您了,如果有消息,您就給我打電話。我的電話號碼報案記錄上都有,找不到我您可以給我女朋友打電話,她的號碼是1394……」
馬東青不等他說完便站起身來,一邊將兩份筆錄放到同一個文件袋中,一邊對張杰說道:「你放心,只要我想找你,肯定能找得到你,不需要別人來轉達。你要相信公安機關有這個的能力!對了小張同志,你的警惕性還是值得讚揚的。既然你總是感覺有人尾隨你,那麼暫時在酒店居住是一個很不錯的辦法。這方面高檔酒店比較安全,別去選那些經濟型的酒店,魚龍混雜,什麼人都能混進去。要住,就住四星級以上的!」
……
市儈離開之後,馬東青收拾了一下辦公桌,換好了便裝,這才關了辦公室的燈,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走出派出所大門時,他故意站在門前的馬路邊上點了一支煙。在煙霧從眼前升起的剎那間,他的目光透過煙霧,敏銳地掃視了一圈四周的情形。
派出所門前是一條不算太寬闊的馬路,對面是市檔案館,左側是城市發展建設規劃館,右側則是區教師進修學校。這三個部門都是清水衙門,平日裏鬼影都沒有一個。所以在這條街上,數振興路派出所最為熱鬧。只不過現在已經接近傍晚六時,派出所也沒了白天的喧鬧。馬東青一眼便將四周的情況盡數納入眼中,確實沒有什麼值得懷疑的人。尤其是沒有市儈的身影,讓他不由長出了一口氣。
馬東青抽了一口煙,習慣性地回頭看了一眼派出所的三層小樓,這才一身輕鬆地走向對面的7路公交車站。
但是,當他走過馬路,踏上7路公交車站前的馬路牙子時,卻感覺到有人正在注視着自己。馬東青沒有倏然停下腳步,而是若無其事地走到車站的綠色站牌下,抬起頭來,仔細觀看着他每天都要經過的站牌。而眼角的餘光,已經看向了他感覺可疑目光射來的方向。
那是站在公交車站另一端的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不能說他難看,但絕對談不上英俊,屬於那種隨便扔到人堆里都不會有人注意的普通人。他上身穿着一件略顯得有些土氣的夾克衫,下身穿着一條淡藍色的牛仔褲,腳上穿着一雙黑色帆布鞋。這是一身城市裏最普通的年輕人的打扮,他可能是剛剛從工廠下班,換上這身便裝去和女友約會。也可能是一家小公司的職員,完成一天的工作後,即將乘坐公交車橫穿半個城市去和朋友喝上一杯小酒,共度周末。總之無論從哪一方面看,這個年輕人都不像是一個正在盯梢-而且還是盯警察的梢-的壞人。
但是,憑着二十多年的公安經驗,馬東青毫無懷疑地認為這個人正在跟蹤自己,而且這個人絕對是一個很難對付的傢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