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與空與拖拉機 第二十九章

    洛倫一絲不苟的按例行檢查程序走了一遍，十二個次級位面的一眾監控儀是否正常運行，頂樓的雷達是否如常運轉，機房是否處於正常運行狀態……

    最後，他來到十二樓的電腦中心，哪怕已經有了心理準備，看到路娜果然在電腦中心，還是坐在角落的零號機位置，他的心還是沉了沉。

    路娜遙遙點頭，靦腆的微笑，招了招手，與洛倫打了個招呼。

    洛倫也平靜微笑，點頭回應。

    對於很多科研助理而言，利用值班時間來電腦中心蹭機，屬於正常現象，算是默認的福利。

    畢竟，這裏有一中管轄的十二個次級位面的基礎數據，可供查詢參考；另有時空頭盔提供，可以進入次級位面進行細緻觀察；還可以用頭盔來測試程序，膽子大還能直接用它來玩遊戲……

    不過一般才剛開學不久，半夜也來蹭電腦的科研狗，並不多。

    洛倫不動聲色的來到總監控儀，檢查一遍防火牆是否如常，接着，以一臉嚴謹，默默的走過一排排電腦，一直來到盡頭的最角落，那裏恰好是監控的死角，零號機的位置。

    電腦上顯示的是一個次級位面的科技指數數據，路娜貌似很認真的記錄着什麼，次級位面因為時間流速更快，所以，如何對他們的發展上科技鎖，或者如何借鑑他們獨有的科技樹思路……都是主位面世界的重要課題。

    路娜輕聲解釋：「周一要交作業，課題比較難，是關於對次級位面上科技鎖是否人道的倫理問題，所以就熬夜了……要不，你幫我看看，提提意見，我正好要上洗手間。」

    「好啊。」洛倫也不拒絕。

    看着路娜遠去的身影，洛倫不客氣的坐下，直接切換到主頁面，再進入位面代碼頁面，右掌放到屏幕，以感知配合精神力，迅速敲入時空代碼……

    在六年前，剛剛加入科研中心的洛倫，完全是以實驗的心態，膽大妄為的在零號機里植入木馬，測試是否能以潤物細無聲的方式，以一個緩慢過程，神不知鬼不覺的破解掉科研中心的防火牆。

    而在三年前，被迫退學的他，意識到這可能是自己的一條退路，於是進一步完善了木馬，選擇以更緩慢更安全的方式去推進破解。

    按照他當時的預計，大概還需三年左右就能完成破解，讓他也可以取得最高管理員的席位，還是隱藏在服務器背後的管理員。

    現在，計劃確實成功了！而且，提前兩個月成功了……

    不過……已經被人發現了這個「後門」，並順利使用，對方以這個隱藏的管理員身份，在其中一個次級位面，竊取了大量木元素。

    那位竊取者顯然沒有發現木馬的最核心後台，所以，洛倫能從其中查詢出，對方在科研中心的編號，而那，正正是路娜的編號。

    洛倫的心情是苦悶的，一個長達六年的計劃，極可能就此夭折了。

    看着遠處正走回來的路娜，洛倫不禁想起喬歌，怪不得那位討厭陽光世界的黑市商人，竟願意走進一中的宿舍區，那是因為有大宗交易的客戶啊……

    洛倫將頁面切換迴路娜之前的查詢數據界面，緩緩的轉過椅子，靜靜看着越走越近的路娜。

    路娜也很平靜迎上洛倫的目光，甚至收起了之前的靦腆與羞恥。

    「編號為一中003的次級位面，你偷取其中的木元素，已經幾天了？」洛倫緊緊注視着路娜的臉龐，保證自己不會錯過路娜的點滴神色變化。

    只要路娜否定，或者裝傻，他立即啟動木馬自毀程序，抹去所有與自己相關的痕跡，抽身而退。

    路娜沒有驚慌失措，也沒有皺眉思考，她在洛倫身旁的一號機安靜坐下，以極為鎮靜的語調，輕聲回應：「三十六天零一小時零七分。」

    「喬歌是你的出貨渠道？」

    「不是，」路娜打開了一號機，「我和老喬確實打過交道，但他不會知道我是誰。昨晚我也看到他了，不過他的交易對象另有其人。」

    洛倫不作絲毫停頓，繼續問：「你偷取到的木元素，將傳送至機房的同步中心室……」

    說到此處，洛倫刻意停頓了一下，輪到路娜不作絲毫停頓就回答：「我是捷開邇博士的助理，我有那的鑰匙，同時，我還破解了那裏的監控權！」

    路娜如此說時，還打開了一號機的幾個數據界面，不忘將洛倫面前的本子與筆，拿回到自己的面前。

    聽到路娜擁有這樣的權限，洛倫眼睛終於亮了亮，劍拔弩張的氣氛稍有緩和。

    「我挺好奇，你怎麼發現這扇後門的？我以為我隱藏得挺好的。」

    路娜轉過臉，露出了兩人相識後的第一次笑臉，哪怕糟糕的髮型與眼鏡，也遮不住一種名為芳華的綻放魅力。

    「確實是機緣巧合。我也喜歡使用零號機，因為這裏是角落，這裏除非刻意，不然沒人能看到我的屏幕。在兩年零七十二天前，我發現了零號機的不正常卡頓。我當時剛開機，沒打開任何頁面，卻出現了卡頓感，這並不正常！」

    這時，遠處傳來了腳步聲。

    路娜仍是不慌不忙的輕聲繼續說着：「於是，我反覆開機關機，去尋找那瞬間的卡頓感，終於確認，它確實存在，不過出沒時間並不規律。我又懷疑，是不是每台機都出現了這樣的問題，於是，我每台電腦都逐一測試了一遍……」

    洛倫看着寬敞的電腦中心，一千多台電腦，你是怎樣的一種強迫症，才能堅持嚴謹的測試一遍啊……

    腳步聲已經來到近處，兩人默契的閉嘴，各自認真的注視屏幕，查閱資料。

    腳步聲屬於巡邏的保安，顯然保安們也習慣了偶爾會有學霸助理半夜奮戰電腦中心，輕柔的光芒衝着洛倫和路娜一閃而過，確認身份後，保安們友善一笑，又繼續前行。

    聽着腳步聲漸漸遠去，路娜目光仍看着電腦，口中繼續道：「最後我確定，這個問題只有零號機才有。我猜，這極可能是木馬，但我沒有上報，我想自己去發現，到底是誰，竟然瞞過了一中的防火牆，在零號機偷偷種下了木馬。」

    路娜平靜輕柔的聲音有了一絲起伏：「開始並不順利，我用精神感知發現不了，用專業的測試儀發現不了，甚至冒險用防火牆去殺毒，還是發現不了。於是，我乾脆找一個機會，在捷開邇博士的辦公室，以博士的權限，去尋找最底層的數據。真不敢相信，我還是沒有發現木馬的存在！」

    洛倫內心感慨，這是怎樣一種精神啊？

    你堅信是木馬，就一定是木馬嗎？

    哪怕你上報，網管查不出問題，要麼不了了之，要麼認為是機器老化問題……

    那大不了更換一台電腦，只要零號機連線的位面數據端還在，或者十二個次級位面的時空導標還在，木馬就會自動繼續任務。

    就算因為換機，觸發木馬的警報系統，那也不過停止運作一段時間……

    而你，選擇堅持到底！

    洛倫忍不住苦笑：「捷開邇這麼信任你，為什麼你不直接用他的權限來偷取位面元素啊，更方便。」

    「會留下操作痕跡啊，也很容易查到我的編號，」路娜奇怪的看了一眼洛倫，反應了過來，「噢，原來你是在無意義的抱怨，來發泄內心的不滿。很高興你對我的信任更進一步，願意表達一些情緒了。」

    洛倫：「……」

    路娜回到正題：「我花時間設計了一個監測系統，在最底層的數據世界裏，每次卡頓就去追蹤，整整用了一百三十五天，終於找到了木馬的位置。可我沒有鑰匙進入，根本無法知道它裏面是什麼，它又為何存在？」

    她臉上湧現了光輝：「於是，我乾脆按照它信號指向的方位，不斷的摸索，不斷的穿越，終於在十二個次級位面里，找齊了你偷偷安放下的一百四十四個時空導標。拼湊出鑰匙，打開木馬，真是驚喜！竟然是我最想要的最高管理員權限……」

    她探指，在兩人間的虛空勾勒，一幅幅動畫迅速形成，全是那一個個時空導標的位置，或在雲端之上，或在群山深處，或在鬧市之中……

    洛倫默默的看着，視線也模糊了剎那，他想起那段流金歲月里，自己放下導標的一幕幕……

    時光中，它們連線着木馬，又何嘗不是連線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