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飛逝,日月如梭。
轉眼已經是崇禎四年的二月十六日中午了......這是參加崇禎四年會試的舉子交卷離場的時候!
明朝的科舉會試那是又苦又累,不僅考驗考生的學問,更考驗考生的體能、腸胃和睡眠!
對,腸胃很重要的!睡眠也很重要!
因為明朝的會試和鄉試都很折磨人,說是考三場,其實是一場考三天,連着考三場。也就是連考九天!整整108個時辰!應試的考生在這108個時辰中,都必須呆在一個小小的號舍之內,中途是不能離場的,吃喝拉撒都在裏面......這味兒就不用說了,有潔癖的人估計是和科舉無緣的。
而且考場還不管飯,得考生自備,一次得備足九天的飯食帶進考場......明朝也沒有冰箱,這個飯菜擺上九天啊,也不知道會不會餿了?腸胃要不夠好,沒準就拉肚子拉死了!
除了腸胃過硬,睡眠也得好。連着九天不睡覺誰受得了?而且貢院考場的面積不大,一個個號舍都擠得很緊,都是用木板隔出來的,隔音很差,隔壁有人磨牙打呼嚕,估計都能聽見.....
總之,在這種折磨人的環境當中熬上九天,對於應試考生的精神和身體而言,都是一種折磨。由其對牽涉進去能公車上書事件的13名舉子而言,更是一種雙倍的折磨。
因為別的舉子都懷着金榜題名的心思入考場的......再苦再累,只要想想高中後的好日子,怎麼都能熬下來。
可是他們卻都是抱着求一個黷落的心思入場的......因為他們知道自己都在小皇帝那裏掛了號,都是大明朝的候補忠烈。
考上了,離死就不遠了!
不過不考這一場也不行,因為錦衣衛的緹騎從過完年開始,就每天都來督促他們好好複習了。如果他們膽敢不進考場,也許就得去詔獄了。
而且明朝的舉子都很愛面子,特別是混到士林領袖級別的舉子,那是一定得維護士大夫的風骨和體面的——可不能來個「進京趕考,不敢入場」。這還不讓人笑掉大牙?你的舉人是真的嗎?不會是花錢買來的吧?
所以這十三個舉子都得硬着頭皮去考,而且還不能瞎考,至少不能交白卷。交了白卷可就是天下笑柄了......你這個舉人不識字兒嗎?怎麼就交了白卷?
他們不僅不能交白卷,還得硬着頭皮把文章寫得像一點......但是又不能高中,要不然就要當忠烈了。
想想也難啊!
好在舉人都是高智商,總有應付的辦法。他們的辦法就是在避諱、字數和卷面上做文章。根據規定沒有避諱、字數不夠或卷面不整者,在眷錄官手裏就黯落了。
眷錄官在眷錄之前,得先檢查手中的這份答卷有沒有上面這些錯漏,如果有的話,不必眷錄,直接淘汰。
所以牽扯進公車上書的十三人,包括「叛徒」牛金星在內,都不約而同的選擇了在眷錄官手中黯落——其實牛金星還是很想高中的,但他卻被許多匯聚京師的舉人,誤認為了是背叛公車上書的奸賊......
這壓力可就大了!士林公敵啊!入了官場,還不得人人都要來踩一腳?
到時候皇帝不給他小鞋穿,他也得給上官和同僚們弄死。
因此牛金星還是選擇了退一步海闊天空......他如果今科黯落,自然就不會被士林誤解了。
當他拖着疲憊走出貢院那一刻,心情還是很放鬆的。
「聚明......考得怎麼樣?」
牛金星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回頭一看,原來是李信。這傢伙走運,沒被牽連進去......不過看他的神色,看來考得不怎麼樣!
牛金星搖搖頭,「四書義沒有考好......今科的四書義不容易寫啊,文章不大好做,考砸了!信之,你怎麼樣?」
李信也嘆了口氣,苦笑道:「今科的四書義不算難,無非就是《論語.子路》上的君子易事而難說也;說之不以道,不說也;及其使人也,器之。《孟子.告子》上的心之官則思,思則得之,不思則不得也。還有《中庸》上的德為聖人,尊為天子,富有四海之內......可惜小弟的筆力有限,能不能中,就得看運氣了。」
牛金星點點頭,笑道:「信之兄的運氣一向不錯,今科必中!不過我就不行了,一定是不中的!」
李信笑了笑,他知道牛金星的心思,也不好再說什麼,就拱拱手,一個人先走了。
牛金星望着李信的背影,嘆了口氣,也背着手往自己借住的旅店而去......
......
「萬歲爺,您要的十五位舉人的卷子,臣都給您拿來了......」
西苑的玉熙宮內,建極殿大學士兼禮部尚書施鳳來已經捧着一大摞試卷,笑吟吟的來拜見了。
施鳳來是今科的主考官之一,按照慣例,他會和另外一位主考官以及十八位同考官一起,決定會試及第的人選和名次。
不過今天才二月十七,根本沒到主考官閱卷的時候——主考得等同考閱完卷後再閱卷,就閱同考推薦上來的卷子,從中選出一批黯落,剩下的就是會試高中的卷子了。
可是現在倒好,他居然先取了其中的一部分卷子,跑來玉熙宮面聖了......而且這些卷子還都是原版,不是謄錄的,還都撕開了糊名!
如果這施鳳來不是奉旨辦事,殺頭的罪過都夠得上了。
「考得怎麼樣?」朱由檢笑着問,「這十五位舉子的學問都不錯吧?都能高中嗎?」
施鳳來聽着這個問題,眉頭就是一皺。
「怎麼?」朱由檢看着欲言又止的施閣老,「照實說!這些人的學問怎麼樣?」
「回萬歲爺的話,」施鳳來說,「臣已經看過這些卷子了,除了魏藻德的卷子之外,其他都是要黯落的!」
「什麼?」朱由檢一瞪眼,「施閣老,你會不會閱卷啊?怎麼可能都要黯落?這個牛金星也要黯落?還有那個李信......這兩位都要黯落?」
「萬歲爺,」施鳳來搖搖頭,「這兩位的學問真不行......其中牛金星還忘記避諱了,卷面也不乾淨,真是太不應該了!那個李信的文章也相當普通,能夠中舉已經走運了。」
「怎麼可能?」朱由檢擺擺手,「這是不可能的......牛金星怎麼可能沒學問?李信怎麼可能不中?開科取士為什麼呀?不就是為了把他們這樣的人找出來做官?」
是啊!把牛金星和李信找來做官,他們就不去造反了!
「這兩個必須高中!」朱由檢直接發話,「這一科會元就給牛金星,李信給第二名,魏藻德第三......」
魏藻德的學問其實是最好的,但他是現任官員參加會試,拿會元是不合適的。
但是牛金星文章拿會元,也有點過頭了......施鳳來一臉的為難,「萬歲爺,這個會元文章是要傳世的,這個牛金星的學問不行啊......陛下要不信,您可以看他的文章啊!」
「胡說!」朱由檢瞪了施鳳來一眼,「他的學問怎麼可能不行?這事兒就這麼定了,他就當.....當個第二名,魏藻德第三,李信給個前十!這樣總行了吧?」
「萬歲爺,您要不再看看卷子......」
「不看,不看......都是些狗屁文章!」朱由檢不耐煩的一揮手。
這一科的卷子他上輩子是認認真真看過來的,所有貢士的文章都看了,的確有幾份卷子寫得很好......但是那又怎麼樣?沒有用!
選出來的官根本打不過牛金星和李信啊!打得過才是硬道理啊!
「陛下,那剩下的十三人......」施鳳來一邊問,一邊在心裏想着:要不我幫牛金星再做一份卷子吧!我是萬曆丁末科會元,廷試是榜眼......我的文章總還過得去吧?
「剩下的也都高中!」朱由檢沉着臉道,「一個都別想跑了!都給朕去陝西,去邊疆當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