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忠賢伏誅的第二天,紫禁城內依舊戒備森嚴,一片肅殺。
駱思恭、駱養性兩父子跟着文華殿辦事太監王佐(跟隨朱由檢入宮的太監之一)從東華門入了紫禁城,一路向文華殿而去。越接近文華殿,持械宿衛的甲士就越多。這些甲士可不是擺擺樣子的大漢將軍,而是御馬三營中裁汰下來的老卒,全都是邊軍出身,一個個都目露凶光。駱家父子心裏都有點發毛,但還是得維持住自己的武勛體面,可不能讓他們給嚇得變了臉色。
如果連一群御馬監的老卒都怕,以後還怎麼當錦衣衛的緹帥?
所以駱養性一邊走就一邊在心裏面想着老祖宗駱以誠他老人家可凶了!那可是跟着太祖爺爺打天下的功臣,靠殺韃子殺出的燕山中護衛千戶!
想到祖宗當年的兇殘,駱養性的胸膛就挺起來了,一張頗為冷峻的面孔上就堆滿了堂堂之威。
父子二人在紫禁城內走了一會兒,終於來到了文華殿外頭。這裏的戒備就更森嚴了,不僅有御馬監的老卒,還有朱由檢從信王府帶來的侍衛。
名叫王佐的青年太監站住了腳步,回頭對駱家父子道:「二位稍後片刻,咱家先去通報一下。」
說着他就邁步進了文華殿所在的院子,駱家父子則在外面候着。
已經上了年紀的駱思恭打量了三十多歲,正意氣風發的兒子一眼。不得不說,他的這個兒子真是不錯,在一群武勛子弟當中可以算得上是出類拔萃。能文能武不說,而且還會辦事兒會做人。在依附魏忠賢的五彪主持的錦衣衛中任職,也能做到方方面面都不得罪刀切豆腐兩面光的功夫也沒誰了。
文華殿中傳來了一個太監的公鴨嗓子,「宣太子太傅駱思恭、後軍都督府左都督駱養性上殿」
守着文華殿院子大門的一個太監立即就沖駱家父子做了一個請進的手勢:「太傅,左都督,二位請進。」
駱養性連忙摸出個門包,悄悄遞上去,那太監收了,臉上的表情馬上活絡了幾分,低聲說:「萬歲爺今兒心情不錯。」
「多謝。」駱養性謝了一聲,就攙扶着自己的老爹,父子二人一起入了文華殿的院子,然後又進了大殿。
進了文華殿,兩父子才發現,內閣的幾個閣臣,黃立極、馮銓、施鳳來、張瑞圖、李國??,還有京營總戎張維賢都在裏面。司禮監的徐應元、劉若愚、李承運也在殿中。
很顯然,文華殿內正在舉行一次小型朝議。
因為現在還是國喪期間,朱由檢不方便上大朝,所以就傳旨內閣、司禮監和京營總戎衙門,讓閣臣、秉筆和總戎到文華殿議政。
父子二人行了君臣大禮,就垂手落肩的在殿中站立,一副忠謹之臣的模樣。
不過朱由檢是不會被他們倆的外表所欺騙的駱養性可不是什麼好東西!拿着逆子的忠臣證書投降了四次!
當然了,朱由檢也不會因為駱養性當過「四臣」就對他有很不好的看法。真正讓朱由檢大為不滿的是,由駱養性領導的錦衣衛,在甲申之難前的十幾年間毛用沒有!
那可是十幾萬人的龐大編制啊!就算吃了不少空餉,幾萬人總該有吧?都幹嘛去了?
他們是錦衣親軍啊!反賊抓不到,奸細抓不到,抄個貪官污吏的家還把家抄沒了!
這樣的錦衣衛養來何用?而且錦衣衛是皇帝親軍,歷來都是用內庫的錢財養着的。也就是吃崇禎的,穿崇禎的,毛用沒有不算,而且還坑了崇禎不知道多少回。
而逆子南遷之後,錦衣衛的規模被大大縮小,人數最少的時候還不到1000人,卻辦成了許多大事。
可見錦衣衛在甲申之前的冗員實在太多,辦事的人卻實在太少了!
幾萬人光拿錢不辦事,哦,不辦正事,壞事倒是幹了不少,這可不行啊!
想到這裏,朱由檢笑着道:「駱思恭、駱養性,幾位閣老還有張總戎都說錦衣衛裏面壞人很多啊!爾父子在錦衣衛數十年,該知道底細,且說一說錦衣衛中到底是好人多還是壞人多?」
什麼?
怎麼又這樣的問題?
駱思恭、駱養性兩父子一臉的驚詫,心裏可是把幾個閣臣還有英國公一頓埋怨一定是他們在皇帝面前告了錦衣衛的刁狀!
「陛下,錦衣衛這些年在魏逆的走狗,號稱五彪的惡人掌控之下,的確幹了不少為虎作倀的事情」
駱思恭也不敢說錦衣衛里好人多啊!
錦衣衛是魏忠賢的爪牙,好人多像話嗎?如果錦衣衛里好人多,那他們早就該和魏忠賢做鬥爭啊!
當然了,也不能說壞人多那可就太得罪人了。
「那就壞人多了?」朱由檢笑着問。
「陛下,」駱養性連忙解釋道,「錦衣衛的職責很廣,鎮撫只是其中一項。還有儀仗、護衛之用被魏逆及其爪牙所用的,只是北鎮撫司。」
朱由檢又問:「對啊錦衣衛親軍還有護衛之責!可是魏逆造反的時候,錦衣衛怎麼不來護衛朕呢?」
這個駱養性心中叫苦。錦衣衛的衙門都讓御馬監的兵給佔領了,還護衛個毛?命令都沒法下達!
而且錦衣衛名為親軍,實際上早就沒有親軍的功用了,根本也沒有一支隨時可用的常備之兵。即便錦衣衛衙門不被佔領,也調不出兵。
朱由檢看着駱思恭、駱養性父子,緩緩道:「看來錦衣親軍被賊人把持太久,上上下下都朽壞不堪了!駱養性,朕如果讓你當緹帥,你準備如何整頓錦衣衛?」
駱養性道:「臣一定會剪除錦衣衛中的奸佞之輩,用正直之士拔除南、北二鎮撫,以後再不讓緹騎為禍害人。」
朱由檢心說:錦衣衛就北鎮撫司還能折騰一下官員,讓他們知道懼怕天子。如果連這個功用都沒了,還要來幹什麼?
少年天子冷冷一笑:「鎮撫自然應該整頓!可是北鎮撫司才多少人?其中又有多少是辦案的緹騎?剩下的人都在幹什麼?你又準備如何整頓?」
剩下的不都是混飯吃的?這怎麼能不整頓?
駱養性都傻了,這少年天子吃錯什麼藥啊?怎麼問這樣的問題?
朱由檢見他回答不了,又將目光投向了駱思恭,「太傅,令郎在錦衣衛時間還短,不知道該怎麼辦了。不如你來告訴朕,錦衣衛那麼多人,都是幹什麼吃的?」
「陛下,」駱思恭道,「錦衣衛責任眾大不僅護衛天子,而且還要整飭治安不僅在北京城有錦衣衛,在兩京十三省各地,都駐有錦衣衛,他們是天子的耳目。大明天下,不可一日無錦衣衛啊!」
「哦,」朱由檢輕輕點頭,仿佛認可了駱思恭的話,「既然如此,那就更應該大加整飭了!」他的目光在大殿當中掃視了一圈,又道,「錦衣衛是朕的親軍,皇宮大內是朕的家宅。朕如果連自家的親軍和自家的宅院都整飭不好,又要如何治理天下?
所以朕這一兩年間要做的,就是兩件家務事,一是整頓內廷;二是整頓錦衣親軍!
駱養性,你能幫着朕一塊兒整頓好錦衣親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