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柳灣 第一章 畢業初 柳新民躊躇滿志

    一九七二年初夏,通往楊柳灣村的公路上,一個二十歲左右的年輕小伙兒背着一個行囊腳步匆匆。雖然已經入夏,但對於北國松嫩平原上的楊柳灣村來說,這個夏天來得有些晚。路兩旁的大楊樹葉子斑斑點點還沒有長完全,帶着涼意的風吹過還會夾起地里的塵土叫人有點兒睜不開眼,路兩旁的地里種下去的麥子才半尺來高,苞米也還沒有竄纓兒。雖然天氣有些涼意,可青年的上衣扣卻全都解開了,露出了裏面白色的麻花了的背心兒,匆忙的腳步還惹得他時不時得擦一下額頭滲出的汗珠兒。儘管腳上的一雙布鞋已經快要露出了大腳指,但是這個在路上的青年卻嘴角上揚,眼神放光,如果仔細辨聽還能斷斷續續地聽出他的嘴裏在哼着小調兒。這個年輕人不是別人,就是楊柳灣柳玉石家的大小子——柳新民。

    柳新民是從學校里回來的,這次是徹底地收拾了鋪蓋捲兒再也不用回去了。說是畢業都有點兒牽強,因為他們這一屆的學生就沒怎麼上過課,在學校里不是搞運動就是貼大字報,每天雖不怎麼上課學習,到也還熱熱鬧鬧忙這忙那。新民在學校里可是大紅人一個,這個小伙子遺傳了他爹的良好基因,不僅長得一副書生氣,白白淨淨、文文氣氣,還頗有一肚子的墨水,學得不少的見識,更難得的是他還寫得一手好字。不管是什麼鋼筆字、粉筆字、甚至是毛筆字那都是信手拈來,寫得是頗有幾分顏體!學校里但凡有個通知、資料文件啥的老師都會找來新民叫他來寫,就連學校的校長都深知柳新民這號人物,要是有個什麼重要的匯報文件,可能是重要領導會看到的報告,校長也會很客氣地找到新民,麻煩這個學生來代筆。就憑這個,柳新民在學校里不僅沒有受到家庭成分的影響,還被校長親自推薦成了紅衛兵小將,參加了全國大串聯,在北京天安門廣場上還接受過毛主席的檢閱!這個事兒在老柳家甚至整個楊柳灣村那都是轟動一時的大事件。柳玉石每每提到自己家的大小子那就甭提有多高興了,自打來到了楊柳灣那真是風水順着自己轉了,不僅自己沒有受到什麼迫害,現在大小子又這麼的有出息,想着家裏的將來,柳玉石看到的滿眼都是希望!

    早在柳新民剛上初中不久,這個年輕小伙子就成了學校里的新聞人物,每當學校張貼各種大字報,宣傳欄前面都會圍着一群女生在那頂禮膜拜。難怪她們這樣:這個柳新民不僅字漂亮,人也英俊,在校的時候就有不少女生給他塞紙條。可惜啊!柳新民心裏早已有了自己喜歡的人,傳來的紙條啊看都不看就給退回去了。可是情竇初開的少女們怎會就此甘心,傳紙條不行,還有大膽地當面表白的,每每此時新民都會婉言謝絕,這更使他在學校裏面多了幾分神秘的色彩!本來這學期已經是最後一個學期了,其他的同學都已經早早地回家了,可由於學校里又有需要些的宣傳資料,老師也懇求新民多留些時日,因此新民就耽擱了一段時間。

    柳新民走到村口的時候已經日上中杆,地里勞作的人們都回家吃飯去了,原本熱鬧的田地里顯得有些冷清。看着自己熟悉的村落柳新民有着說不出的親切,這回他可以真的在這裏開啟自己人生新的階段啦!剛一進村口,柳新民就聽到了婦女罵孩子的聲音,聽音兒分辨,這肯定是郭三兒媳婦在罵她家的孩子。柳新民笑了笑,心想:這差不多每回回來都能聽見這娘們兒罵孩子,可真是可憐她家的孩子了。沒工夫細聽她咋罵,新民只顧自地往家趕。大晌午的,村子的路上也沒有什麼人,所以新民並沒有放慢自己的腳步,村子裏偶爾傳來幾聲狗叫,還有被狗叫聲驚起的雞鴨鵝的亂叫,到顯得村子裏熱鬧了幾分!新民走到了村子后街的最左邊那家宅院前放慢了腳步:從遠處看這是一個很破的院落,兩間老草房,也由於多年的缺少修理房頂顯得有些單薄;煙囪中淡淡地飄出青色的煙霧,應該是火剛剛停不久;窗戶徹底地開着,上面倒是貼了幾張窗花,可是風吹日曬的也已經沒了任何的顏色,發白地在那上面沾着;門兒也是敞着的,還能分辨出原本淡藍的顏色;和破落的房屋比起來,屋子前面那個園子到是拾掇的井井有條,在這個季節裏面也是鬱鬱蔥蔥;在小園兒的一個把角兒處,堆放着不小的柴火垛,院牆四周用柳條插起了圍欄;正對縣道的院牆中間開了一個口兒,幾根木頭釘在一起做了一個小門兒,方便人的進出,也可以防止雞鴨鵝什麼的進園子禍害裏面的蔬菜。將柵欄往旁邊兒一抬,柳新民進了園子,順着園子中間的小道兒可就來到了院子,還沒有進門就朝屋子裏面喊道:

    「娘,我回來啦!」

    聽到喊聲,裏邊迎出一個四十歲左右的中年婦女,邊往出走還邊用身上的圍裙擦着手,圍裙上雖然有幾塊兒補丁,顏色也不新鮮,可卻被女主人洗得乾乾淨淨沒有一個髒點兒,看到進來的新民,婦女臉上現出了愉悅的笑容,趕忙迎上了新民就要接他手裏的包裹。

    「沒事兒,娘,我自己來吧!」新民朝女人笑着,把包裹換了一隻手,騰出來的手攙起了女人。

    沒錯兒,此人便是柳新民的娘——胡月娥,雖然一身的衣裳沒有一點兒可圈可點之處,但仍蓋不住她獨特的氣質。

    「咋才到家呢?」月娥看着兒子的臉問。

    「嗯,學校臨時有點事兒給耽擱了。」新民順手把行李放在了院子中間的磨盤上。

    「前幾天就看見春花和占輝他們回來了。我和你爹啊心裏就一直惦記你咋沒回了呢。幸好春花那孩子來咱家告訴說學校又叫你給寫啥材料的,晚點回來,我和你爹啊才放心!」母親說這些話的時候,很是為自己的兒子自豪。

    「嗯,上面的宣傳資料啥的,之前也一直是我寫的,雖然畢業了,可也不能不把這個寫完,要不然顯得咱多不地道似的。我這不寫完就趕緊往回趕嘛,就是怕你和爹惦記着呢。」新民在院子中間的晾衣繩上拿下來一個毛巾,在地下的水盆子裏投了投毛巾擦了把臉。

    「打小兒你就心眼好!」看着彎腰擦臉的兒子,月娥滿臉都是笑容。

    「新民到家啦!」柳新民的父親柳玉石手拿着煙袋鍋子從房後兒繞了過來,一邊咳嗽着,一邊詢問兒子。

    「嗯,爹你沒事就別抽那煙袋鍋子了,看你咳嗽的。」看着爹又在抽煙新民忍不住勸了幾句。

    「也就你說話他還能聽點兒,我這在家嘴皮子都快磨破了,啥用不頂啊!」月娥趁這個機會和兒子一起數落老伴兒。

    「你就別在那遛縫兒啦!」柳玉石白了老伴兒一眼,月娥看他又瞪眼,沒再往下說。

    「給安排個啥工作沒有啊?」柳玉石繼續咗着煙袋鍋子站在新民的身邊問到。

    「你着急個啥啊,這孩子剛進家門兒還沒喘勻呼氣兒呢,你就問這個。」月娥不滿意老伴兒這麼心急。

    「能不急嘛!這幾年苦哈哈地熬着不就盼着這一天呢嘛!」柳玉石到沒在乎老伴兒的話。

    「那你不能等孩子吃完飯兒啊!」月娥嘟囔了起來。柳玉石沒有言聲兒,他在盯着新民。

    「還安排啥啊,學校整天得就是寫材料貼大字報的,這畢業都是稀里糊塗的!」新民重新把毛巾搭在了晾衣繩上看着父親說。

    「這叫啥事啊,上了半天學就這麼給打發了?」顯然老柳對這樣的結果很不滿意。

    「不都說就你這麼大的文化,咋地也能留在鎮上教個學啥的,那老孫頭說就像你們這樣兒的,縣裏都搶不着呢,咋你就回家了呢?」柳玉石沒了心氣兒繼續抽煙袋了,他把煙袋鍋子磕打滅了。

    「你就別埋怨孩子了,一天啥忙幫不上就知道埋怨孩子!」看着老伴兒又開始訓斥兒子,月娥很不高興。

    「爹,你也不用發愁。毛主席不都說了嘛,廣大農村天地大有作為!我還初中畢業,咱們村像我這麼大學問的沒有幾個吧,在咱村子裏鍛煉鍛煉也沒啥不好的。再說學校還給我寫了推薦信呢,在村子找個事兒做還是沒問題的!」看着犯難的父親,新民樂着說。

    「一個楊柳灣就把你給美壞了?」聽了兒子的話老柳不滿意兒子就這點兒出息。

    「哥,哥,你回來啦!」門外跑來瘋玩回來的兩個男孩子,看見新民在院子裏都扎到他的身邊兒來。

    「看你們倆造的,趕快洗洗吧!」新民看着倆弟弟說。

    「沒事兒,我們在溝子裏洗完了,現在可乾淨了呢!」小一點兒的男孩子把小手兒伸到了新民的眼前。

    這兩個男孩子就是新民的兩個弟弟,柳新強和柳新富。柳玉石這輩子有三個小子,老大是新民,已經二十出頭兒了,可這二的新強才十四五歲,小的才十一二。

    「哥,娘今天還做了小米飯呢,可香了,就等你回來吶!」大弟弟新強趕緊給哥哥匯報伙食。

    「就知道吃的饞貓兒,一會兒多吃點啊。」新民摸摸弟弟的頭。

    「我也要多吃點兒。」小弟弟新富也跟着起鬨。

    「好好好,你們都多吃點兒。」新民看着臉像花貓一樣的新富樂了半天。

    「不是叫你們倆早點兒回來,這不到飯點誰也不着家。見天兒地外面瘋,你看那老二的褲子又刮壞了吧!」月娥盯着新強褲子上的一個大口子問。

    「沒事兒,娘,不用縫,我就這麼穿了!」新強嬉皮笑臉地躲到了新民的後面。

    「我二哥上樹掏鳥兒蛋的時候,一下子從上面滑下來了!」新富趕緊跟娘打小報告。

    「看我一會咋打你啊!你一天都淘出花了!」當娘的說着準備開飯去了。

    「你個小跟屁蟲,你再告狀看我以後還帶你玩的!」新強威脅一下自己的小弟弟。

    「哥!你快管管他!」新富也來找新民解圍。新民是把兩個弟弟摟在了懷裏,哪個也捨不得打。

    要知道這兩個小弟弟對新民這個大哥可是情有獨鍾。柳新民比兩個弟弟大了有七八歲,爹娘整天都在地里忙活農活,在新民沒有去鎮上上初中之前是整天圍着這兩個弟弟轉,洗洗涮涮,縫縫補補,在爹娘都去地里上工的時候,新民就成了這兩個小傢伙的「娘」!不僅如此,新民還特別地愛護這兩個小弟弟,每每爹娘要打這兩個淘氣的弟弟的時候,新民總是給解圍,所以新強和新富兩個孩子對大哥格外地親,也會對大哥產生各種依賴。這不在飯桌上新強和新富不斷給大哥夾菜,怕大哥吃不飽新富還把自己碗裏的小米飯倒在大哥的碗裏,笑得新民和爹娘直說這兩個小子也知道疼呵人兒了。

    新民已經有一段兒時間沒在家了,這下回來家裏人自然欣慰不少,還有就是這飯菜也都有了很大的改善,全家人吃得也都很香。飯後柳玉石衝起了盹兒,下午還要去地里上工呢。新民倒是沒有休息,他掏出了學校的介紹信,想去隊裏找找看能給自己安排個啥差事。

    革委會在村子的西頭,不大會兒工夫新民就到了。這裏原來是村裏的小學校,自打**以來學校都不咋上課了,整天鬧革命的。小學校本來就沒幾個人,這下就更沒人了,也就荒廢着了。看到這裏的桌椅板凳都是現成兒的,院子也寬敞,開個會啥的也方便,村里決定就把這學校變成了村子辦公的地方。院子裏還有一個老破鍾,有啥事一敲鐘大傢伙就都聚齊了。在門口豎了一塊舊匾額——楊柳灣村革命委員會。柳新民大步走了進去,門是沒有上鎖,可是大中午的屋裏連個人影兒也沒有,這讓柳新民多少有點兒失望。在院子裏轉了兩圈,還是沒有人來。正當新民蹲在牆根兒想接着等的時候,村裏的王老好打門前經過,看見新民在牆角蹲着:

    「這不是柳玉石家大小子嗎?大晌午頭子的你蹲這兒幹啥玩意呢?」王老好扒着頭兒問。

    「老王叔,我想找支書辦點事兒。」新民站了起來。

    「你這孩子,讀書讀傻了吧!這大晌午的哪有人去,下午也不定幾點能來呢。有事兒你直接上支書家去啊!」說完,王老好扭臉走了。

    經過王老好這麼一提醒,新民也拍了下腦袋覺得自己是有些愚笨了,他謝過了老王叔往支書楊茂才家裏走去。

    村子本來也不大,前後兩趟街,四五十戶人家。在這兒住了十幾年的柳新民閉着眼睛都能摸到誰家在哪兒。還沒有進楊支書家的門,隔着院牆,新民向屋裏喊道:

    「楊支書在家嗎?」

    「誰呀?」話音剛落,裏邊走出一個二十左右的大姑娘。高挑的個頭,細細的腰肢,秀氣的鵝蛋臉,水汪汪的大眼睛,齊腰的大辮子垂在胸前,的確良的褂子,青色的褲子,一雙納底兒的布鞋,聽見有人喊,姑娘從裏面趕緊迎了出來。

    「啊,新民哥,是你啊,你啥時候回來的啊!」看見外面站的是柳新民,姑娘頓時露出了笑容。

    「嗯,我今天晌午才到家,剛吃完飯。有點事,想找老支書幫幫忙。」新民也朝姑娘笑着。

    「啥事啊,我咋不知道呢?先和我說說唄。」姑娘並沒有着急給新民開門,而是隔着牆頭兒和新民逗了起來。

    「你快別鬧了,楊支書在家呢嗎?」新民趴在牆頭上問姑娘。

    「那你告訴我是啥事兒唄?」姑娘走到了牆跟前跟新民面對面了。

    「找你爹提親!」柳新民把頭從牆外面湊過來對着姑娘笑嘻嘻地說。

    「好啊!那我可得打開大門歡迎嘍。」姑娘一邊咯咯地笑着一邊小跑兒去把門打開叫新民進來。

    「也不是啥新鮮事,就是想和老支書說說工作安排的事兒。」剛進院兒的柳新民說出了自己的來意。

    「哦,這不剛回家嗎,你也不歇歇,這麼着急啊!」姑娘一邊把新民往屋裏請一邊說。

    「早落實了心裏早踏實啊,要不然心總在那懸着。」新民在支書家院子當中停了下來。

    「咋的了?」見新民停了下來,姑娘問。

    「老支書是不是在休息啊,我在這兒待會兒吧!」聽見屋子裏面很安靜兒,新民張望着沒有向前。

    「你這人啊就是說頭兒多。那你等着啊,我給你叫去。」姑娘說完就要往屋裏走。

    還沒有等到姑娘叫,裏屋問上了話:

    「春花,誰啊?」

    「楊支書,是我啊,新民。」沒等姑娘吱聲,站在院子裏的新民大聲朝屋裏回話兒說。

    「是新民啊,快了着屋裏坐吧,在外面幹啥啊。」楊大娘從屋裏走了出來,一邊攏着頭髮,一邊招呼着新民。

    叨擾了支書一家的午睡,柳新民也覺着很不好意思,忙賠笑說:

    「大娘,看把您的午覺都給攪和黃了。」


    「沒有的事兒,也該醒了,快了屋裏來。」楊大娘用手抻了抻衣裳。

    進了屋裏,老支書正坐在炕沿邊兒上往腳上蹬鞋,看見新民進來把嘴裏叼着的旱煙猛地吸了一下,又眯着眼睛從嘴裏吐出了一個個圓圈兒,騰出來的一隻手把煙頭扔在了地上用腳使勁攆了攆。看到老支書抽煙那個勁兒,姑娘朝他嚷嚷道:

    「一天到晚地抽抽抽的,嗆死個人了。」一邊說,還一邊用手朝着空氣中的煙圈兒使勁地揮舞着,想叫這煙味快點兒散去。

    「就你這丫頭老管着老子,我在隊裏那也是說一不二的主兒,就回到家還得老受你們娘們數落。」楊茂才嘴裏訓着閨女,可手卻也跟着一起呼啦着空氣中的煙圈兒。

    「你說你閨女別帶上我啊!我又沒招你!」看老支書說閨女把自己也捎上了,楊大娘白了一眼老支書,楊支書沒說話笑了,新民也跟着一起樂了起來。

    「新民吶,有啥事啊?這大晌午頭子的。」楊支書把鞋穿好,站起來踩了踩問。

    看看楊支書,又看了看姑娘,柳新民說:

    「這不我也畢業了嘛,回村上看看我能幹點兒啥。事情沒着落,我心裏也不踏實,我爹娘也惦記着是個事兒,再說我這人也真是閒不住,這不找您來商量商量。」新民把自己的想法說給了楊支書聽。

    姑娘從旁邊遞過了一碗井拔涼水給了新民,新民接過水放在了炕沿邊上。楊支書並沒有馬上接柳新民的話茬,而是慢悠悠的把手伸向煙叵拉里想再卷一根老旱煙,在一旁的姑娘趕緊搶下煙叵拉放在了柜子上。

    「這抽點煙也老受限制!」老支書不耐煩的朝閨女吼了一句。

    「年說的這個事兒可是大事,不是我一張嘴就能解決的。這回你們一起畢業的也有三個吧,春花、占輝、還有你,手裏都有這介紹信,安排誰不安排誰,咋個安排法,我還真得開會研究研究。」楊茂才沒摸着煙,手也不知道該放在哪裏,跟新民說話的時候這手在空中比劃來比划去的。

    聽了父親的話,姑娘也覺得有幾分道理,乖乖的立在一旁問道:「那該咋辦呢?」

    「咋辦,這事兒也不是着急的事。身邊處處都是革命,去地里勞動這也是革命。不要老想着組織上給安排,也要想想自己在哪裏能發光發熱,有安排當然好,沒安排也要積極地投身到勞動中去不是。」楊茂才看着新民和閨女倆人說了一番道理。

    「你瞅瞅你,人家孩子找你辦點兒事兒,看你拽的!」楊大娘在一旁接了一句。

    「大娘!楊支書說的話在理兒!」新民看楊大娘數落老支書有些過意不去。

    「你們啊!都沒人新民明事理!」楊茂才說完走了出去。

    沒有得到楊支書的答覆,新民也覺得沒有待下去的必要了起身離開。姑娘出來送到門口安慰說:

    「別着急啊,新民哥,會有個結果的。再說這不還有我呢嘛,我陪着你呢。」姑娘嬌羞地看着新民。

    「我沒事,你回吧,得空我來找你。」看着姑娘新民笑了笑。

    走出了家的楊茂才也在心裏盤算着給新民這小子安排點兒啥事好,一來是這個小子真的有才華;二來他和自己閨女那點事兒自己也心知肚明的,於公於私楊茂才都想給柳新民安排個好差事。

    沒錯,這個楊茂才的大閨女楊春花就是柳新民喜歡的人。楊春花也喜歡柳新民,兩個人可以說是青梅竹馬,從新民家第一天來到楊柳灣,兩個年幼的小朋友就在一起。後來一起上了小學,現在是初中,在他們的心裏他們還要一起走完這輩子。

    剛才在楊支書家新民沒好意思表現出自己的失落,可這齣了門兒了就沒了精神,他悻悻地走回了自己的家。

    「咋樣了,有啥信兒沒?」月娥正在院子裏給柳玉石刷鞋,看到兒子回來了趕忙打聽有沒有個結果。

    「也沒給個准信兒,說是還要和隊上的人研究研究。沒啥事啊,娘,別擔心。」儘管自己心裏也很着急,但新民還是在努力地安慰着自己的娘。

    「別人是沒啥事兒,可我這心裏老不踏實呢。你說咱家這成分再加上咱們還是外來的,我怕這些個破事連累你呢?你走了以後我這心裏一直不落地兒呢!」月娥把刷好的鞋子使勁甩了甩,掛在了院牆上面的枝條上。

    「楊支書都沒說啥,咱自己就先別瞎尋思了。」新民雖嘴上說沒啥事兒,可經娘這麼一念叨心裏也略過了一絲擔憂。

    可轉而一想,柳新民覺得自己參加過大串聯,還接受過毛主席的檢閱呢! 會不會是娘想的太多了。看了看娘也沒啥活了,新民進了屋子,此時新強和新富都在屋子裏睡着了,新民也就挨着倆弟弟躺了下來。

    要提起月娥的這話,還得從頭說起:柳新民家並不是楊柳灣村的本地戶。柳玉石——也就是柳新民的爹是被土改的地主,在逃到楊柳灣之前,家裏已經被搜刮的啥也不剩了。可這老柳不知道和什麼人結了冤讎,還是有人不放過他。整天到晚地不是寫檢查就是挨批鬥的,得到了小道消息的老柳聽說,還有人要給他們家人遊街,嚇得柳玉石半夜帶着老婆孩子就逃走了,這一逃就來到了楊柳灣。初來乍到的柳玉石一家子連個住的地兒都沒有。村子上有一個生產隊的廢棄豆腐坊,老柳就和老伴兒將就着在那裏安了家。這個豆腐坊就在楊茂才家的旁邊兒,當時柳新民剛剛八歲,小孩子家家的一天吃沒個吃食,穿沒個穿戴的,特別招人憐愛。楊茂才當年就是村子裏的幹部,對這老柳家一家人也是格外的照顧。村里人見支書都向着老柳家,也多少對老柳禮讓幾分。當年的柳玉石雖然不經什麼農活,可是憑着年輕,還有點子力氣,在隊裏上工,還能賺幾個工分。時間長了大家發現老柳還是個文化人,尤其那個字啊寫得是相當了得, 這在這個村里可算得上了人物!所以隊裏有個什麼需要寫的東西,就非老柳莫屬了。誰家要是婚喪嫁娶寫個禮賬啥的,也都把老柳請去當座上賓。柳玉石成分不好這個大家略有知曉,可具體是個啥成分也不太清楚,大家知道的是柳玉石是個人才。也算是憑藉着一技之長,老柳一家子在楊柳灣算是有了一點兒基礎。

    這回母親又提到了自己的家事,剛才還覺得不太可能的新民躺下來這麼一琢磨,還真不免增加了一份憂慮。這個問題到底會不會影響到自己,新民心裏是七上八下沒個準譜,他又不敢直麼愣登地去問老支書,萬一別人沒想到這茬兒,自己去那兒主動說,這不是犯傻嗎?可萬一別人要是提起來該咋辦呢?本來工作的事兒就沒落停,現在又多了個成分的問題,翻來覆去的的新民咋也睡不着。不想叫母親看到自己煩悶的樣子,新民於是走出了自己家的院子。

    「新民哥!」剛走出院子的柳新民聽到有人在叫他。

    「春花,你咋來了?」新民停住腳步,看是春花問。

    「我擔心你啊,幫我娘幹完活兒我就跑出來了。順便也想問問,有人說要提親的咋沒動靜了呢。」春花摟着柳新民的胳膊撒起了嬌。

    「這誰家的閨女啊!誰還敢要啊!竟然主動叫提親啦!」柳新民把身子往春花那邊靠了靠,開起了春花的玩笑。

    「討厭,再這麼說我生氣了啊!」春花鬆開新民的胳膊假裝要走。

    「逗你玩兒呢!這媳婦我咋會不要呢,等工作的事兒安排了我就找機會跟楊叔說去。」一把把春花拉回了自己的懷裏,柳新民在春花耳邊耳語。

    「新民哥,你也不用擔心安排的事兒,會有個好結果的。你學習那麼好又那麼有才華,咱們三個當中啊誰不安排也得安排你!」春花用賞識的眼光看着新民。

    「我不是擔心,是有點着急啊。」新民嘆了一口氣說。

    「沒事兒的,這也不是着急的事兒。我爹不也說了嘛,咱現在可以到地里去勞動啊,還能掙工分,不也挺好的嘛!」春花天真地看着新民。

    看着花一樣的女友,新民臉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倆人拉着手往村口走去。

    說起春花和新民的感情,那可真算得上青梅竹馬了,他們的感情還真是從新民初來楊柳灣開始呢。雖說老柳家成分不好在楊柳灣又是外來戶,可是新民當時才八歲吧,小孩子哪有那麼多的想法,整天的就知道瘋玩亂跑,加上村子裏一般大的孩子也是不少,新民很快就融入到了全村小朋友的堆兒里。一幫禿小子們整天滿村子的瘋跑,掏鳥蛋,打彈弓,滾鐵環……一群孩子中有個叫春花的小女孩穿着乾淨,長相甜美,性格卻有點潑辣,大家都叫她小辣椒。新民聽說她還是生產隊長家的孩子,大家都不敢惹。記得有一天,一群瘋孩子們去村西頭小河邊捉蜻蜓,撲蝴蝶,逮青蛙,春花也跟着一起了。一不小心,她的一隻鞋掉進了河裏,着急的春花喊其它小夥伴幫忙。有個以陳球子為頭頭兒的村里搗亂大王也聽到了喊聲,他們手拿着樹枝子跑了過來,一邊喊還一邊大笑,把樹枝子在水中劃着,嘴裏喊着:小船,小船……春花一旁罵他們,但無濟於事,眼看着鞋子是越漂越遠。在一旁的新民什麼也沒說,挽起褲腿,跳進河裏抓住了正在遠去的鞋子。等新民再上岸,褲子已經濕了半截,憨憨的笑着對春花說:

    「給,你的鞋子。」

    春花手拎着濕漉漉的鞋子剛往家走。陳球子就站在河邊叫住了新民:

    「喂,姓柳的那小子,你過來!」新民看出他們不是什麼好意,可也得走過去,問:

    「什麼事?」

    陳球子眼睛一瞪:

    「當然有事!我問你,俺們都管爹叫爹,你咋就管爹叫爸呢?」對這無理取鬧的提問新民答道:

    「我們那裏都這麼叫。」

    「不行,以後我再聽到你叫爸,我們就不答應,聽見沒有。」陳球子拿着小棍指着新民。

    看着他們人多勢眾,新民也害怕了。

    「行,我聽你們的。」新民小聲的回答。

    「新民,甭搭理他們,我就覺得你叫爸好聽,他們再欺負你,我決饒不了他們。」春花替新民出頭,拉起新民就一起走開了。雖說有了春花的出頭,可新民從那以後卻有意無意地也管爸叫起了爹,連兩個弟弟都改了過來。柳玉石一開始也沒在意,過了好久才發現這幾個孩子的叫法,不過入鄉隨俗,這樣倒也顯得是這個村子的人了!

    新民與春花的第一次交集就這樣友好的開始了。

    從一開始的互相幫助,到上學時候的好朋友,兩個小孩子在不知不覺中長大了,而彼此在對方心裏的地位也悄然發生着變化。

    雖說柳家來到這楊柳灣也已經十幾年了,可由於這身份的差距:一個是從城市逃過來的地主,一個是村上又紅又專的村支書,在當時這兩種身份的差距可是一個天上一個泥兒里啊。人家村支書的女娃子長得又水靈,憑啥嫁給你這個狗崽子。楊支書雖然沒有把老柳家看低一等,但是要把自己的寶貝閨女嫁給這樣的一個窮小子,老楊頭還是打心眼兒里不願意的。可是春花就是對柳新民情有獨鍾,無論是剛開始住在近鄰還是最後搬家住的遠一點了,倆人的心始終還是在一起的。對於春花,近兩年來,無論誰來說媒,她都一口回絕,說自己年紀小,還不想說這事。其實她自己心裏明白,她是想等到新民畢業有出息的時候再和她爹提,或許到那時候就會同意了。老楊支書雖然不同意,但也沒有刻意的阻止,是他也對新民這個青年還抱有一絲的希望。

    走出村子的柳新民和楊春花是有說有笑,不知不覺來到了老樹林。午後的陽光透過斑駁樹葉落在雜草上,粗壯的老楊樹已有幾丈高,漫步在樹林裏有陣陣的涼意,新民不自覺地摟緊了春花。倆人相互依偎着剛走了幾步,裏面傳出說話的聲音,看見有人春花想掉頭出來,可新民瞧了瞧那說話的兩個人,拉住了春花。說話的這倆人柳新民都認識,一個是楊為民,也就是老支書的小兒子,楊春花的弟弟;還有一個是馮占輝,柳新民的初中同學。新民用手指了指前方,春花也辨出了那兩個人來。他們兩個在這兒幹啥?還嘀嘀咕咕的,倆人不由地沒了聲音,豎起了耳朵聽了個大概。

    「剛才柳新民去我家找我爹了。」為民把情況向馮占輝做着匯報。

    「他去找老支書說工作的事兒了吧。」馮占輝邊說邊從兜里掏出來一根兒香煙遞給了為民。

    「這個缺德的,把我弟都給帶壞了!」看到此景春花想上前去罵馮占輝,叫柳新民給拉住了。

    「你別着急。看樣子你弟和馮占輝好像有啥話要說,你叫他們把話說完,你這時候去咱啥也聽不到了。」柳新民壓低聲對春花說,聽了話的春花安靜了下來,仔細聽着兩個人在說啥。

    「你咋知道的?」為民接過了香煙在鼻子前聞了聞。

    「我咋知道的,就他那點兒心思誰還不知道啊。他家早就盼着他畢業工作的那一天呢,這回可下畢業了,他能不趕緊的把這事兒給落實嘍!」馮占輝小眼一眯縫詭秘一笑。

    「那你咋想的啊?占輝哥?」為民掏出火來點燃了香煙吸了一口。

    「我咋想,我還用想嗎,憑我的個人實力加上人格魅力,到哪也不會埋沒了我啊!我還真就不信了,我可不服他姓柳的!」馮占輝在為民面前底氣十足。

    「對,輝哥,我可是還要靠你給我出氣呢。不過我可得給你提個醒兒啊,那個柳新民可能耐着呢!」為民還不忘為馮占輝擔心。

    「放心吧,為民!你只要聽我的,我早晚都把柳新民那小子給收拾嘍。別忘了他再有啥動靜接着向我匯報啊!」馮占輝在楊為民的肩膀上猛拍了一下。

    「放心吧!我可是你這邊的,那個柳新民跟你簡直沒法比,我姐也不知道腦子咋了,整天跟他混在一起。」說到新民和姐姐的時候為民還有些氣憤。

    「這個臭小子,咋還跑到這來嚼舌頭來了!」看到弟弟和馮占輝在一起還說新民的壞話,春花更生氣了。

    「算了吧,春花,可能他和我是有點兒誤會,為民還小。」新民不想叫春花和為民生矛盾。

    「就你總慣着他,可他……」春花斜眼朝着為民的方向看去。

    「算了吧,他可是你弟弟!再說,他還小呢,等大點兒就好了。」新民再次打斷了春花。

    為了不叫為民和馮占輝發現他們,新民和春花沒有接着聽完就悄摸地走出了老樹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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