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思顏在門口走了幾個來回,把腳印混掉後,才從軒殿往辰熙殿而去。
到了此時凌天成才看出來她的意圖,心裏頓時一寒。
她可真是豁出去了,為了叛臣父親,竟然要夜闖辰熙殿,還要來他的宮門口做個假像。
她當朕是傻子嗎?當真連這個也看不出來?
凌天成甚至後悔當時不應該心軟,不應該對她施恩,就讓她在冷宮裏待着,不生不死地待着就行。
現在事情到了這種地步,按照莊思顏的決心,找不到莊昌遠的案子,她必然不會死心,她會一次次地來,會一次次地傷凌天成的心。
這是他最無法忍受的,歸根到底,凌天成不想看到她走向一條不歸路的。
可眼前的人身子一閃,已經拐過了一道宮牆,很快就不見了。
凌天成收起涼涼的思緒,也悄聲跟了過去。
跟的有點近了,莊思顏瞬間就發現身後有人,所以腳下一轉,就從一個拐角斜殺過去。
按她的速度和想法,本來是想扼住對方脖子的。
無奈,個兒太矮手太短……。
然後就那麼舉了起來,還沒碰到凌天成,就被他先架住,並且目光寒寒地看着她。
莊思顏一愣,這下慘了,遇到高手了,可是再一看,哎唷我去,這不是她的小帥哥凌軒同學嗎?
立刻收了手,踮着腳尖勾上他的肩膀:「怎麼又是你?你怎麼會在這兒?我們兩個還真有緣份啊,簡直是不約而同,每次出來都能見面。」
凌天成:「不約而同?」
「是啊,你看啊,我晚上睡不着,出來走走,你就也出來了,是不是挺巧的?」
凌天成咬牙:「是好巧。」
然后庄思顏就問他:「你這是準備往那兒逛去呀?我跟你說這宮裏晚上還有人巡夜,不一會兒就過一隊人,神煩的,你別被撞見了,不然他們可能以為你是賊。」
「是嗎?那你是怎麼躲過去的?」凌天成看她的臉,然後是勾着自己脖子的胳膊。
心中百味雜陳。
莊思顏卻毫無防備,還在很認真地跟他講,怎麼在大雪天,把自己的蹤跡藏了,躲過那些不停走來走去的人。
「不是啊凌軒,我說了這麼多,你也跟着我走了這麼久,到底是要去哪兒啊?」
凌天成:「你去哪兒?」
「我隨便走走啊,你要沒什麼事,要不我們找個地方聊會天兒?」
「好啊。」
然後,他們就找到了辰熙殿,還是在皇上的圖書館裏。
莊思顏拿出自己製作的小燈籠,往地上一放,靠着一排書架就席地而坐,還順手從身後抽了一卷案宗過來。
「凌軒,我有個事想問你,你得跟我說實話。」在開始看卷宗之前,莊思顏神色嚴肅地看向凌天成。
他的心裏頓時一震。
那樣清透的眸子,在這樣的夜裏,閃着碎芒一樣的光亮,如裝進了滿天的星辰。
純真又乾淨,是凌天成熟悉的感覺,在過去的很多年裏,每當他想起這雙眼睛,就會加倍努力,因為答應過她,要給她一個美好的將來。
可是現在他成功了,她卻成了最大的破壞者,成了別人攻擊他的棋子。
此時坐在他面前的莊思顏,比從前還讓人捉摸不透。
她一會兒天真,一會兒機靈,一會兒深沉,一會兒又調皮。
凌天成覺得自己有些分不清,哪個才是真正的她,就像此刻,她睜着明亮的眼眸問他。
那一瞬間,他覺得自己可以對她敞開心扉,像小時候一樣,把什麼都告訴她。
「好,你問吧。」他說。
莊思顏:「你在皇宮裏到底是做什麼的,為什麼可以自由出入這些只有皇帝才能來的地方?你是不是那個狗皇帝的什麼人?」
這些問題凌天成早已經想過,回答的也很順利:「我是皇上的貼身侍衛,所以他能到的地方,我也能去。」
「哦……,那上次我在太醫院看到你是怎麼回事?」
「進去拿些藥。」
莊思顏:「就這樣?」
凌天成:「就這樣。」
好嘛,莊思顏還是信了他的邪的。
接着問下一個問題:「那你三更半夜的來這種地方,皇上不會生氣嗎?」
「 不會。」
「為什麼?」
「他睡着了。」
「哦……。」
一點毛病也沒有,簡單明了。
接下來就是重點了。
「那凌軒你天天在皇上身邊,有沒有聽他說過莊昌遠的案子?」
凌天成的眼睛眯了眯,沒有馬上回答這個問題,而是沉沉地看着眼前的莊思顏。
她終於還是忍不住了嗎?
莊思顏也覺得這個話題很敏感,畢竟莊昌遠犯的不是普通的罪,叛國哦,現在他還能活着就是一個奇蹟。
也正因為此,她才想了解這其中的細節,按理說這種大罪,就算是皇上肯放過他,也有不少大臣會趁機把他弄下去的。
「那個,凌軒,我不是那個意思啊,你在宮裏這麼久了,應該也知道我是莊昌遠的女兒,雖然我從來沒見過他。
我呸,不是,雖然我跟他的感情不深了,但是怎麼說大家也都是姓莊嘛,再說他的事情也有些詭異。
我就是好奇,沒想着怎麼着,就是想看看案子,增加閱讀量,增加閱讀量,呵呵呵……。」
大爺的,自己這都說的什麼鬼,凌軒那麼精明,會相信她一個莊昌遠的女兒,只是好奇案件,而不想做別的?
果然,他沉默許久,然後沒有一絲溫度地說:「那是叛國的大案,自然很機密,皇上不會讓我知道的。」
「好好,你不知道就算了,那我在這兒到處翻翻,你有意見嗎?」莊思顏小心地問。
凌天成不說話。
莊思顏也不敢動。
她覺得自己跟凌軒的關係很好了,當然那也只是她覺得,像這樣的帥哥,又傍個皇帝大佬,那身邊的女孩子還不得成群結隊?
沒準在他的眼裏,莊思顏只是隨處可見的一個女孩子而已,根本沒有可取之處。
莊思顏啊莊思顏,你真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怎麼一看到男色,就忘乎所以呢?什麼話都兜頭往外到,萬一到時候凌軒不幫你,反而壞了事,那可怎麼辦?
她在這兒悔不當初,凌天成那裏卻早有準備。
見她手足無措地坐着,臉上的表情更是複雜多樣,似乎找不找卷宗都不是大事,反而是他剛才的話,讓她不舒服了。
「你很在意我說的話嗎?」凌天成問。
莊思顏連頓都沒打,立刻回道:「那是當然,你是我來這裏的第一個朋友,又是我的新任男神,你的話當然很重要了。」
「那如果讓你在我和莊昌遠之間選一個呢?」
這下莊思顏笑不出來了:「男神,你這問題也太刁鑽了吧?這跟女友跟媽媽掉到河裏,先救哪個有什麼區別?
你好歹也是男神,咱不要問這麼沒格調的事好不好?」
凌天成的臉色已經完全陰了下來。
果然,在她心裏,既是她的那個父親再利用她,也是血脈至親,而自己哪怕對她再好,許諾過她再好的生活,都只是一個外人。
莊思顏哪兒知道,凌天成的心思跟馬蜂窩似的,這一會兒功夫已經想了那麼多?
她還在那兒繼續叨叨:「當然,如果真的在你們兩個之間選一個的話,我自然是選你了。
畢竟父親嘛,陪着我成長,男神才是伴一生的,呵呵呵。」
有點尬聊的感覺啊,因為都是莊思顏一個人在那兒,說啊說啊,男神只偶爾崩出來幾個字而已,而且跟她的沸點不在一個位置。
然而這句話卻又在凌天成的心裏激起了千層浪。
他深深地看着面前的女孩子,聽着她既新鮮,又讓他瞬間心動不已的話。
「父親伴她成長,凌天成才是陪她一世的人。」
這不就是當初自己許給她的承諾嗎?
她是想起來了?還是這會兒拿着這句話,來套取莊昌遠的案子?
她晶晶亮的眸子,在暈黃的燈光下,閃着光芒,潔淨純潔的小臉,被光暈塗抹了一層暖暖的顏色。
她的頭髮掉下來一縷,垂在鬢邊,被莊思顏一下子就撩到了耳朵後面去。
纖長細嫩的手指划過凌天成的眼眸,讓他立刻有種想握住的衝動。
心下也軟了幾分:「你去找吧。」
她不會找到,但是凌天成寧願看她忙碌,也不想看到她失望。
在聽到此話的同時,莊思顏一躍而起,完全沒有再看凌天成突變的神色,就開始很認真地翻起了後面的卷宗。
對於這種事,她還是很經驗的,畢竟都是自己做熟的工作。
所以一捆卷宗,只要粗略掃上幾眼,找幾個關鍵詞,就能確定是不是跟莊昌遠有關。
她看的快又仔細,卻不知跟在後面的凌天成,臉早就黑的辯不出顏色。
只是莊思顏把幾個書架全部看完,案子是成千上萬,卻沒有一件跟莊昌遠有關。
「我去,這大盛朝的事也太多了吧?這一件件的都是無頭冤案,也沒個人來接盤。
凌軒,你不是跟在皇上身邊嗎?他是不是整天只會吃喝玩樂找女人,正經事一件也沒做?」
凌天成:「……」
大盛朝確實有很多冤案,那都是在他父親在世時發生的,這兩年在凌天成的手裏,這些事情已經很少了。
但是朝綱太亂,為了整理這些東西,他也沒有多餘的精力去查那些陳年冤案,只能暫時放着。
莊思顏到現在還只當皇上是個小孩子,所以自然會認為他整天貪玩,不務正業,尤其是還霸了一後宮的女人,就這樣的,哪還有精力做正事啊,每天只這些女人都不知道他受不受得了?
她是真心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