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無語半晌,心想,這恐怕就是繁音內心的真實想法,只是他剛才沒有說出來。
我不悅極了,反唇相譏,「你也沒比我強出多少,兩顆腦袋,四條手臂,簡直就是畸形。」
繁音頓時瞪起眼睛,我適時地說:「我可是來救你的。就算不知道我是誰,你也至少知道,這裏是你的地盤兒,而我是個入侵者吧?」
繁音不說話了。
坦白說,跟他對話的滋味還真是難受,他的目光就像一隻猛獸,被盯着時,心裏會非常沒底。
所以我不斷地提醒自己,雖然他很危險,但他是個人類,而雖然我手無縛雞之力,但我……我好歹是個有特異功能的人類。
我四下看看,但只見到茫茫無際,便說:「你的另一部分到哪裏去了?」
「這你不用管。」繁音終於開了口,「我問你,你是什麼?」
我說:「我是一個人的靈魂,你也是。」
繁音似乎有些明白了,皺起眉頭,喃喃道:「人有靈魂?」
我說:「有的。此刻的你就是。」
大概是因為他自己就是靈魂吧,他很容易就接受了我的話,問:「那麼真正的我在哪裏?」
我說:「你就是真正的你。每個人都有一個與自己一模一樣的靈魂,彼此依存,你可以理解成另一個空間的你,都是真正的你。」
繁音點了點頭,說:「那麼另一個活在現實社會中的我呢?」
我說:「那個你正在跟我見面。他感到自己不太舒服,需要我來醫治。」
繁音笑了,「豈止是不太舒服。」
我說:「是太不舒服。我剛剛那麼說,只是客氣一下。」
繁音點了點頭,「你倒是很直爽。」
這算是在誇我吧?
我又有些無語。
繁音問:「你認為我出了什麼問題?」
我說:「你的靈魂應該與你的外表一樣,因為它們都是同一個你。但事實是不一樣,你的靈魂是畸形了,多出了半個人。」
繁音點了點頭,說:「那麼你想怎樣治療我?」
其實我還不知道,但我當然不能這麼說,因為我不能讓他這個傲慢的人看低我,便胡扯道:「我認為你的靈魂其實並不是多了一塊,而是缺少了一塊。但因為缺少了這一塊,你必須要填補,所以,你的靈魂出現了類似變異這樣的狀況。我會幫你調整回到合適的狀態。」
繁音明顯已經愣住了,直到我說完,都沒有吭聲。
我問:「你聽得懂我的意思麼?」
他這才如夢方醒,點了點頭,說:「雖然你口中的『靈魂』讓我覺得是天方夜譚,但這個角度的確新奇。」
我問:「如果你不是靈魂,那你為什麼會在這裏?你認為在這個世界上,有哪裏是沒有邊界的?」
繁音四下看看,點了點頭,又看向我,說:「我平時不在這裏,是突然來了這裏,我想是因為你的緣故。」
我問:「那你平時在哪裏?」
畢竟他的靈和身體仍在一起,我挺好奇。
經過這一番談話,繁音的神情已經柔和了不少,「我哪裏都去。」
我說:「那你還記得自己剛剛和我見面的事麼?」
繁音搖了搖頭,卻又點了點頭,說:「我不記得,不過,或許他記得……」
他說着,腦袋突然詭異地往右邊一倒,就像突然折斷了似的,這驚悚的一幕令我不由得捂住了嘴。
幾乎是同時,另一個腦袋立了起來,抬起手來,揉着眼睛,就像剛剛睡醒似的,伸了個懶腰,然後左顧右盼起來。
此人雖然長着和繁音一模一樣的臉,但他神情嬌憨可愛,令人很有好感。
他的目光很快便落到了我的臉上,神色也認真了起來。
我說:「我剛才與你的靈魂之一聊了天。」
他看着我,卻沒有說話。
我剛才就覺得有些不對勁,繁音在外面和我聊天,他的靈魂與他是同步的,怎麼好似完全不認識我?
不過,這下我才終於明白:與我在外面聊天的繁音,雖然看似危險,他的靈魂卻並不是看起來比較危險的那個,而是這個看起來很可愛的。
我笑了,說:「你看起來比剛剛那個人好多了,你為什麼不以真面目跟我談事情?」
「他的樣子比較適合與外人接觸。」他說話的語氣也軟軟的,十分可愛。
我說:「這麼說決定要見我的人其實是你?」
他點了點頭,說:「你知道我小時候的事,你很厲害。」
我詫異道:「打電話時難道也是你?」
他點了點頭,說:「他不相信,他現在是個白痴。」
「這話怎麼說?」我很好奇。
繁音微微地皺起了眉頭,那神態好像一個正陷入苦惱中的小孩子,「他已經絕望了,他覺得沒人能讓身體好起來……其實他從未相信身體會好起來。」
我問:「你的意思是,你相信過嗎?」
「當然。」他認真地看着我,目光灼灼,「他是我創造的。」
呃……
我說:「好吧,你很有遠見。」
他微微地笑了,點了點頭,說:「我覺得你很聰明,這麼就看穿了我的意圖。不過,你也應該告訴我,你為什麼會知道那件事。」
我說:「因為你丟了一半,那一半在我這裏。」
他問:「你會把它還給我嗎?」
我說:「只要條件合適,我就會。」
他點了點頭,說:「這樣也不錯,不過你要如何處理他?」
他?
我定頓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應該是在說那個性格較為強勢的繁音吧?
我說:「你不希望他存在嗎?」
雖然他罵我是欲求不滿的老女人,但我總不能因為個人好惡就抹殺他的存在嘛,雖然我不一定有這本事。
繁音點了點頭,說:「你肯定不知道我們的情況,如果可以,真希望讓你全都清楚。」
我說:「今天不行了,我要走了。我來這裏,只是為你證明我可以直接與你的靈魂對話,也可以對你的靈魂進行修補,但接下來的事,我們還要繼續談過。」
他點了點頭,說:「好。」
如每次那樣,我四處走走,很快就找到了鏡子。
摸一下,我便出來了。
一出來,鼻尖頓時傳來了那種腐肉的氣味,我頓時覺得一陣反胃,捂住嘴巴,幾乎就要嘔了出來。
有人扶着我,不斷地叫我的名字。
過了好一會兒,我的眼前才重新開始清晰。
眼前是李虞的臉,雖然他的臉色很臭,但我覺得安心多了,朝他笑了笑,說:「抱歉……繁先生的靈魂真的太有意思了,我一不小心逗留了好久。」
李虞沒說話,臉色卻仍舊很難看。
他扶着我起身,我才看到,繁音仍坐在對面,但臉上已經沒了之前的傲慢,而是震驚。
我朝他笑了一下,問:「我可以知道你是哪個嗎?」
他半晌才說:「你說畸形的那個。」
是比較厲害的那一個。
我問:「另外一個怎麼沒有出來?」
繁音皺起了眉頭,問:「你和他有什麼約定麼?」
我搖頭。
李虞畢竟不知道情況,疑惑地看看我,又看看繁音,問:「你們在說什麼事?」
繁音看向李虞,說:「早在懷信說你們想見我,我就已經回絕了這件事,因為我認為沒有人可以治好我的病,我不想再浪費時間,更加不想再讓自己有無意義的期待。不過,昨天,我的另一個人格接受了你們的邀請,直到剛才,與你們對話的始終是他。」
李虞詫異地說:「他和你是完全一樣的性格嗎?這個我知道的不太一樣。」
繁音說:「不一樣,他是個唯唯諾諾的白痴,但他經常會裝成我的樣子。剛剛尊夫人進入了我的……」他說到這裏停頓了一下,顯然是在尋求一個合適的詞彙,「我的靈魂世界中。她分別與我的兩個……兩個人格的靈魂對了話,這讓我感覺非常驚訝。這個世界上竟然真的有這種事!」
李虞微微一笑,道:「這麼說繁先生已經相信我太太的能耐了?」
繁音點頭,神色近乎虔誠,「不僅相信,簡直難以置信。」
李虞微微地笑了,「那麼你也相信我太太能夠治癒你的病?」
繁音搖頭又點頭,不說話了。
此時我已經感覺緩過來了許多,於是先將靈與**的關係解釋了一遍,然後說:「繁先生的靈曾被取走一半,然後如果我沒有說錯,那你的身體中一定曾經侵入了一個他人的靈魂。而你的靈魂之所以變成今天這樣子,是因為它發生了變異。」
繁音點了點頭,認真地問:「那你有什麼見解?」
我說:「見解不急,按道理說,我既然知道繁先生的情況,儘管這於我,我也應該盡己所能地幫助繁先生,不過,我想先體格小小的條件。如果繁先生能夠答應,那麼一切好說,如果您不能,那我只好……」
剩下的話我沒有說出去。
因為,其實我也不知道,如果繁音不答應我的條件,我還要不要救他。
那個小小的靈讓我覺得好難受,不救的話,我的良心會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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