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喝了口茶,簡明扼要地追問了幾句,大致了解了彼得森的意思。
「那我能帶公司的其他高管一起去中國進行產業訪問麼?」王安問出了自己最關心的問題。
彼得森一愣,隨後立刻知道對方在想什麼了。
「當然這本來是最後要談的細枝末節問題。不過既然王先生特別關心這一點,我可以提前回答你。」
「能夠被接見的高管人選,我自己來定?中方沒什麼要求吧?」王安最後略緊張地確認道。
彼得森肯定地說:「當然,這是貴公司本身的經營業務,沒人會幹涉,只要您確保自己本人會去就行了。」
既然對方答應「自定產業界訪問代表團的人選」,王安也就沒必要在飯桌上把具體安排說出來了。
他又不是向彼得森請示。
他只是最後問明了顧驁邀請他要談的具體問題、會見到哪些首長、有什麼注意事項。
然後就爽快地答應了。
彼得森也裝作不知道更多:
「那麼,合作愉快。王先生,請您加緊準備,4月15號之前,希望你能夠趕到中國,不要讓貴客久等。」
「放心吧。」
一頓宴席,賓主盡歡而散。
……
回到公司後,王安立刻把兒子叫了過來。
「爸,找我什麼事兒?」王列很快來到父親的辦公室,姿態很勤謹,表情很謙卑。
王列這人,對公司的產品還是挺了解的,技術上原理也多少懂一點,不過做事太沒有激情了。
搞技術,只是一板一眼,懂,卻沒有創意,也不知道如何調度資源進行歌命性的新產品開拓。
搞管理,搞市場……那就更「穩健」了,典型的活在乃父的光環之下。
說白了,是個蕭規曹隨、「無為而治」的好手。如果是在沒什麼顛覆性技術換代的行業,這樣的人或許能把祖業好好守業下去。
知子莫若父,兒子的這些優缺點,王安心裏是有數的。
但癩痢的兒子自家的好,連司馬炎看了司馬衷那種粗淺的答卷(雖然司馬衷那個貌似粗淺的答卷還是他老婆賈南風找t監作弊的),都會堅定繼續立司馬衷當太子呢。
論與人性的鬥爭,王安至少比司馬炎還強一些,那也就不算什麼丟人的事情了王安可是沒得選,他就這麼一個兒子。而司馬炎可是有十個兒子活得比他久,依然堅持立智障的活長子當太子呢。
王安把雜念從腦子裏驅趕出去,然後痛苦地輕咳了一聲,用命令的口吻吩咐:
「我過幾天要去一趟中國,參加一些行業發展的戰略研討會,還會被高層接見你準備一下,跟我一起去。
你要好好抓住這個機會,不求表現自己,至少也要建立起屬於你自己的公眾形象,讓公司上上下下都知道你也是見過大世面的人了。
別說你卡寧漢叔叔對你可是一直不太看得上,連cmo錢伯斯是什麼態度,你心裏也是清楚的。我真不希望看到哪一天,為了讓你接班,逼得我不得不清理元老和骨幹。」
王安在王安電腦,那就像朱元璋的勢力一樣。朱元璋當然可以為朱標或者朱允炆清理掉交接權力的威脅。可是清理過後,王朝的戰鬥力也會下降,這個道理王安心裏是很清楚的。
能讓兒子多鍍些聲望,將來也好少幾個人因為不服而離開。
「好的,我這就去準備。」王列從來不敢違抗乃父,立刻做好了連夜惡補談資的準備,爭取將來真到了什麼戰略研討會上,哪怕刷點紙上談兵的聲望出來也好。
產業戰略研討會嘛,本來就不是真刀真槍的實戰檢驗。紙上談兵談得好、大佬說你牛逼,你就牛逼了。
至少在未來有機會被實戰檢驗之前,暫時牛逼過了。
歷史上,王安在86年10月去了中國,得到了非常高規格的接待。回來後11月份就把位置傳給了兒子,前後腳差了僅僅半個月。
顯然,王安自己都打算是趁着自己威望最高的時候、趁熱打鐵做出這個決策。
只不過,聯合創始人卡寧漢和cmo約翰.錢伯斯為首的一批人,還是憤然離開了王安電腦,不願意接受王列的管理。
卡寧漢已經老了,畢竟是王安的同輩人,離開後到同行那兒廝混了沒幾年就退休了。
而約翰.錢伯斯才40歲出頭,歷史上此公離開王安後,輾轉了兩年,被一家新崛起的美國無線通訊和自動交換機領域的公司、思科公司的創始人莫德里奇慧眼看中,招攬到門下,還承諾讓他當接班人。
錢伯斯加入的時候,思科的市值才7000萬美元,完全是一個被摩托羅拉壓着打的弟弟畢竟思科公司是1984年、摩托羅拉已經發明出了手機後,發現手機基站這個行業有前途,才剛剛跟風成立的,所以早期弱小很正常。
不過,錢伯斯靠着自己的實力,在思科找到了自己事業的第二春,奮鬥五六年後,就接了莫德里奇的班當上了ceo,把思科做到了21世紀初巔峰市值數千億美元的大公司。
當然了,思科後來也跟其他無線通訊基站巨頭一樣,被華為逼上了絕路。不過這並不能因為晚節敗退,就說約翰.錢伯斯這個傳奇ceo能力不行。
畢竟被華為逼死不是什麼可恥的事情。地球上那些思科的同行里,除了一家愛立信堅持活了下來,其他不都被華為屠了麼,誰也沒比誰更丟人。
(這裏指的是跟華為的「網絡側設備業務」重合的那些同行,也就是跟移動電信這些運營商做生意的公司。華為後來跨圈做了終端設備,比如手機;在終端市場,華為當然不算最強,蘋果三星都活得好好的,談不上統一天下)
……
王安並不是穿越者,所以他不會知道「他強行讓他兒子上位後」,會發生的那些具體事件細節。
更不會知道後面錢伯斯、思科的那些糾葛。
他只是憑藉商業天賦和本能嗅覺,覺得大概率要出事兒。
如今這一世,王安在被顧驁通過彼得森約去中國參加座談會「論劍」的那一刻,歷史就被改變了。
所以卡寧漢也好,錢伯斯也好,他們的後續人生軌跡並不會按照原先的慣性發展。就算叛出王安電腦,也不一定會去思科。
說不定就去天鯤了呢。
還沒發生的事情,就別說太多了。
王安強行藉口身體不適,多拖了幾天,給兒子多爭取了點紙上談兵的備課時間,一直到4月15號,才慢吞吞包了專機,飛往京城。
為了不讓自己培植親信的跡象太明顯,他也不光帶了兒子王列,還帶了幾個打掩護的公司戰略層吹逼角色都是沒可能接任總經理的次一級角色。
卡寧漢、錢伯斯這種威望再升一步就有可能在他本人死後接班總裁的人,那是絕對不會帶的。
就相當於朱元璋帶朱允炆出去遛彎的時候,能帶耿炳文,但不能帶徐達常遇春。
專機上的十幾個小時,王列依然在惡補最新的行業大勢、戰略發展推演,絲毫沒敢耽誤。
而他爹因為癌症中期身體不適、精力不濟,所以幾乎是上了飛機就沉沉睡去。
王列也不敢打擾父親休息,一直捱到快降落的時候,看父親有些迷迷糊糊,才輕輕叫醒對方。
王安掙扎着清醒了一會兒,看兒子的表情,就知道他如臨大敵,有些緊張。
王安不禁有幾分恨鐵不成鋼:「緊張什麼!不過就是個討論行業戰略的座談會而已。越是這種時候,越要休息好、精神飽滿。都這個點了,你臨時抱佛腳有什麼用?」
王列被父親訓斥得羞愧地低下了腦袋,等父親緩了幾秒鐘,他才敢期期艾艾地辯解:「爸,中國方面讓我們來,還請了張仲謀,肯定是覺得我們是這方面的權威泰斗。對於他們發展半導體和智能計算機、操作系統的戰略佈局投入,能夠起一定的參謀作用。
我看了與會人員名單,對面還有一個顧驁呢如果是你和張仲謀開口,你們的權威擺在那兒,顧驁不一定敢反駁。
可是我人微言輕,有些標新立異的話從我嘴裏說出來,是不是說服力就不太夠呢?顧驁要是挑軟柿子捏,直接把我駁斥得體無完膚。那我這次來中國,豈不是聲望沒刷到,反而丟了人,回公司更難服眾了?」
王安聽得,好懸沒氣背過去。
他怒意上涌地拍了一下飛機座椅的扶手:「你以為我這幾天跟你推演的行業趨勢,是應付人的麼?是怕別人反駁的麼?
你連自己親爹的眼光都沒信心了?我的話是需要我的身份加持才能讓人信服的?你覺得這番道理本身不對?」
王列被訓得只能唯唯諾諾解釋:「我不是對您沒信心,我只是覺得,研討會上那些人,就顧驁比我年輕。他要是想標新立異求名,為了反對而反對,那是沒有任何思想包袱的
他年輕啊,就像龜兔賽跑,龜就算輸了也不丟人,可兔子輸不起啊。所以龜哪怕有1%贏的希望,它也會挑釁兔子的。何況顧驁這人,向來以弱勝強那麼多次了……」
王安以手撫額,突然覺得渾身很累,再也說不出教訓兒子的話來。
飛機緩緩停穩,王家父子從舷梯上緩緩而下,王列親手摻扶着病重的父親。
舷梯旁邊停了幾輛普通奔馳,顧驁一臉笑意地等候在那裏,迎接王安博士的到來顧驁還沒囂張到在京城配備林肯加長版的程度,畢竟在京城要特別低調,比在錢塘當地頭蛇低調數倍。
看到王安一下舷梯站定,顧驁立刻滿面春風地迎了上去:「王安博士,久仰久仰。我對閣下也算是神交已久,可惜一直沒有機會深入交流。聽說您身體不適,我深感惋惜,希望這次不會讓您太勞神傷身。」
跟王安握完手之後,顧驁立刻轉向旁邊那個比他老了十幾歲的中年人:「這位……應該是王列世兄了吧,聽說你也是藤校高材生,比我這個喬治敦的博士可是紮實得多了。」
王列立刻感受到了巨大的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