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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妮輕輕掀開覆蓋在安母臉上的白布,露出一張青白、沒有生機的臉。
安佳棟個子高,居高臨下的看着。
他剛看到那張熟悉的面龐時,稚氣的臉上閃過一抹驚喜,但很快,他就發現了不對勁。
媽媽,為什麼閉着眼睛,還一動不動的?
要知道,他的媽媽,就算睡覺也會睜着一隻眼睛,只要聽到他的聲音,或是有什麼不對勁,就會立刻坐起來,幫他解決一切難題。
在安佳棟的心裏,媽媽就是無所不能、無處不在的超人。
他的媽媽,不會一直閉着眼睛,更不會不理他。
「媽——」
安佳棟再次呼喚了一聲,依然沒有得到回應。
他似是想到了什麼,伸出一根手指,輕輕的碰了碰媽媽的手。
好涼!
好硬!!
不是記憶中溫暖、柔軟的感覺。
「媽,媽媽!你、你別睡了,我怕!」
安佳棟自己都沒有察覺,他的呼喚里滿是顫音。
他的眼睛好酸,好像有什麼東西流了出來。
但,安佳棟卻顧不得了,他猛地撲到安母身上。
臉習慣性的在安母臉頰上摩挲,卻沒有得到母親「親親」的回應,感受到的卻還是那種又冷又硬的感覺。
「媽媽!」
安佳棟終於哭嚎出聲,「你別死,你別丟下我一個人。嗚嗚,我不要你死!」
「媽,你快睜開眼睛看看我啊,我是你的寶寶,我好乖,我好聽話,你別不要我了!」
「媽、媽——」
安妮抬起頭,眨了眨眼睛,忍住那股洶湧的淚意。
她就知道,安佳棟其實懂得什麼是「死」,也明白媽媽走了對於他意味着什麼。
「我怕,我真的好怕啊!」
「媽,我不要你死,你快活過來啊,媽、媽~~」
安佳棟哭得聲嘶力竭,眼淚鼻涕混在了一起,看起來十分狼狽。
安妮吸了吸鼻子,伸手拉住安佳棟的胳膊,「哥,別哭了,媽媽走了,你還有我,我會好好照顧你的!」
安妮的話,似乎驚醒了安佳棟。
他的哭聲一頓,然後轉過頭,愣愣的看着安妮。
好半晌,他才撇着嘴,委屈的說道,「我要媽媽,我只要媽媽。妹,你最厲害了,你快想想辦法,讓媽媽醒過來吧!」
安妮:……
好吧,她又把安佳棟想得太懂事了。
孩子到底是孩子,他或許懂得某些道理,卻未必能夠接受。
就像安佳棟,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是安母,安佳妮這個妹妹,頂多就是他喜歡的人,其分量遠不如安母!
「哥,媽媽已經走了,我也沒辦法把她救回來!」
「別哭了!哥,我知道你聽得懂,媽媽走了,不要讓她走得不安心!」
「你放心,我會照顧你,咱們兩個是彼此唯一的親人,咱們一定要好好的,媽媽在天上,也會笑着看着咱們!」
安妮耐着性子,哄着安佳棟。
安佳棟卻根本聽不進去,像個得不到滿足的熊孩子一樣,不停的哭鬧。
如果是安妮本人,她能夠體諒、並容忍安佳棟的「不懂事」。
可安妮現在是「安佳妮」啊,而安佳妮也只是個普通的十八歲高中女生。
母親驟然離世,她悲痛、害怕,更有對未來的茫然。
她自己已經夠無助、夠絕望了,偏偏耳邊還有個哭鬧不止的傻哥哥,她肯定會受不了,甚至是崩潰。
「好了,你別鬧了!你是我哥,本該照顧我、保護我,可現在呢,卻要讓我哄你……安佳棟,你、你——」
「嗚,媽,你為什麼要自殺?為什麼把哥哥丟給我?他需要人照顧,難道我就不需要嗎?」
說着說着,安妮也順勢哭了起來。
安佳棟反倒被妹妹的爆發嚇到了,臉上還滿是淚水,整個人卻傻乎乎的看着安妮。
看她哭得這般傷心,安佳棟忽然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吸了吸鼻子,安佳棟怯怯的伸過一隻手,「妹,你、你別哭了。」
雖然不明白妹妹為什麼會大哭大喊,但安佳棟下意識的有種感覺,似乎是自己惹到了妹妹,自己可能又闖禍了。
想到這種可能,安佳棟的神情更加怯弱,「是不是我又惹你生氣了?我錯了,都是我不好,你別難過!」
聽到安佳棟誠懇的認錯,安妮又是一陣心酸。
其實,安佳棟真的算是懂事了,他變成這樣,也不是他的錯!
安妮將「安佳妮」的心思揣摩的相當透徹,也將她的性情展示得淋漓盡致。
見安佳棟這般,安妮似是被觸動了,猛地投進他的懷裏,雙手抱住他的身體,嗚嗚的哭着,「哥,不怪你,都怪我,是我不夠耐心!」
「我答應了媽媽,我會好好照顧。我、我剛才只是一時不適應,你放心,我以後不會這樣了。」
「我會像媽媽一樣,耐心的對你,絕不吼你、也不跟你計較。咱們兄妹兩個好好的過日子!」
「媽媽走了,咱們卻要好好的活,比他們任何人活得都要好!」
安妮埋在安佳棟的話里,含含糊糊的說着。
門外的工作人員,本來是聽到裏面有動靜,這才跑來查看。
剛剛打開門,就聽到了這讓人心酸的一番話。
唉,可憐啊,聽說這小姑娘還不到十八歲呢,親媽就走了。
沒了至親,已經夠可憐了,可她還要背負照顧一個傻哥哥的重擔。
作為一個見識了社會複雜、生活艱辛的成年人,工作人員想想就替「安佳妮」覺得辛苦。
照顧一個傻子,還不是一天兩天、一年兩年,而是一輩子!
這樣的事,就算對一個心理強大、意志堅強的成年人,都非常艱難。
更不用說一個半大孩子了。
難怪那個媽媽自殺的時候要帶着傻兒子,約莫她也是不想讓女兒吃苦受累。
只可惜造化弄人,喝了同樣劑量的安眠藥,該死的人沒事,不該死的人卻走了。
啊呸呸!
這話太不厚道,工作人員忙在心底唾棄自己。
但,他卻牢牢的記住了「安佳妮」和安佳棟這對特殊的兄妹。
不只是他,還有醫院的幾個護士、醫生,也都對他們兩個記憶深刻。
有喜歡玩視頻的,還偷偷拍了不少兩人的素材。
數日後,當網上忽然鋪天蓋地的出現一些污衊「安佳妮」自私絕情,明知親媽得了癌症,卻還不肯答應照顧傻哥哥,逼得親媽不得不帶着傻哥哥一起尋死的時候,安妮還沒有發聲,這家醫院的一些工作人員,就先跳出來幫安妮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