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長樂宮。
長樂宮與未央宮分列於長安城安門大街東西兩側,故而有分別稱之為東宮和西宮。
長樂宮是東宮,未央宮是西宮。
然則,有漢以來,帝王尚右,方位也是以西為尊。
於是乎,西宮未央宮就成為皇室正宮,即所謂的『公宮』。
而長樂宮呢,在西漢時,則是用以太后安寢居住的地方。除兩宮之外,還有一座建章宮,是漢武帝時期修建,與未央宮、長樂宮統稱『三宮』。不過,在新莽之亂的時候,建章宮被一把大火焚毀。後漢光武帝劉秀定都洛陽,再未對建章宮修繕。
二百年來,那裏依舊是一片廢墟。
長安,乃龍興之地,掌控八百里秦川。
漢高祖劉邦入關中後,蕭何就勸說他定都於此,並言『得關中者,得天下』。
當時的關中,是華夏人口最為密集之地。
可惜,在經過了新莽之亂,光武帝定都洛陽之後,關中漸趨沒落,而長安也變得殘破無比。
初平元年,董卓遷都長安,開始了對長安的修繕。
冷寂了二百年的未央宮和長樂宮重又啟用,只可惜而今的長樂宮,卻變成了漢帝的居所。
原因無他,董卓的丞相府,建在了未央宮中。
「董賊召那丁辰回來,莫非是暴露了?」
漢帝劉協,端坐在長樂宮的御書房裏,看着面前披着一身黑袍,看不清面目的男子。
男子道:「倒也未必是為了覺察到了主公的動作。
主公以為,董賊召丁辰,更多是為了防範呂布。」
「呂布?他怎麼了?」
男子聲音沙啞,帶着一絲遼東口音。
他輕聲道:「呂布好漁色,不過這一次,卻勾搭上了董賊的愛婢。
據說是三天前,董賊在朝中議事,那呂布卻偷偷跑去了鳳儀亭中,與那女子幽會,被董卓察覺。」
「不過一女人罷了,何以董賊竟如此珍惜?」
「這個,就不太清楚了。」
「這麼說,董賊並未發現王師的動作,那朕就放心了。」
「陛下,主公讓臣來,是要傳一句話與陛下。
如今外面有傳言,說傳國玉璽被孫堅所得。此事真假,目前尚無法分辨。所以,王師準備再試探一下,看能否把弘農王逼得現身出來。若傳國玉璽還在弘農王手中,那就另做打算;如果弘農王未曾出現,亦或者傳國玉璽真在孫堅手裏……主公的意思是,不必再費事,設法除掉董卓老賊之後,傳詔孫堅,命其將玉璽奉來長安。」
「怎麼逼?」
「這,卻需要陛下出面。」
「怎麼?」
「主公言,弘農王最愛唐妃。
若唐妃嫁人,他還能躲藏不出嗎?
只是,唐妃畢竟是陛下的王嫂,旁人也不好開口,只有陛下提議,想來董卓也不會反對。」
漢帝聞聽,輕輕頷首。
那張看上去略顯天真,帶着幾分稚嫩之氣的面龐,此刻卻流露出一種令人心悸的惡毒之色。
「如此甚好……不過,你以為嫁給誰好呢?」
「這個,臣也不知道。」
「嗯,讓朕想想……」
劉協一臉燦爛笑容,片刻後道:「朕記得,董卓手下有一大將,名叫李傕,對不對?」
「是。」
「那李傕相貌醜陋,而且極為粗鄙,朕甚為不喜。
之前朕見過他一次,不如讓王嫂嫁給李傕?這樣的話,相信董卓一定不會反對吧。」
那黑衣人聞聽,心裏不由得一顫。
眼前這少年,看似一副無邪模樣,怎地恁心狠?
李傕是什麼人?
他當然清楚。
此人不但是長的丑,而且還是胡漢混血。
這要是讓唐姬嫁給李傕,簡直是一種羞辱……
他猶豫一下,輕聲道:「應該會同意吧。」
「嘿嘿嘿嘿……」劉協笑出聲來。他努力想要壓抑住這種奇異的快感,但不知為什麼,就是無法抑制。只是如此一來,卻使得他那本應稚嫩的笑聲,變得很陰森。
「如此,那就告訴王師,朕已經知道了。」
「臣先行告退。」
「王越,你小心些。」
這最後一句話,讓黑衣人心裏不由得一暖,先前對漢帝的恐懼,也隨之減少許多。
「臣,遵旨。」
他說完,轉身便離開。
深宮大院裏,四處都是衛士,守衛森嚴。
可那黑衣人卻全然無視,如同一個黑夜中的幽靈,神不知鬼不覺離開了這座長樂宮。
劉協,走到了書房門口。
他抬頭看了一眼黑漆漆的夜空,烏雲遮月。
漢帝突然笑了,仿佛自言自語道:「王師,你真以為朕是傻子嗎,可以任由你擺佈?
丁辰,丁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朕才是這大漢江山的主人呢!」
書房裏,燈火閃爍,照映得那張滿是稚氣的面龐,竟猶如厲鬼一樣的猙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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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長安城!
在長安城外,丁辰勒住馬,舉目眺望眼前這座殘破的城池。
城外,不少人在修築城牆。畢竟二百年未曾修繕,這座昔日的漢家都城,已有些破爛了!
兩天前,丁辰收到了董卓的命令,讓他返回長安。
澠池軍務,交由其他人接手,而他則先行趕赴長安,陷陣營隨後也會跟着來和他會合。
董卓的信里,沒有說讓他回來做什麼,只是用簡單的詞句把他召回。
不過,那信里字跡,丁辰卻不算陌生,乃是賈詡所書。
這說明他還在丞相府,並未離開。
同時,正是因為賈詡的這封書信,也讓丁辰鬆了口氣。董卓找他,應該不是壞事!
否則的話,賈詡一定會在信中有所表示。
「子陽,我們進去吧。」
就在丁辰在感慨長安城的破敗時,身後馬車的車簾掀起。
蔡邕露頭出來,催促丁辰。
這一次,董卓另有一封書信,是送給蔡邕,請他前來長安。
蔡邕知道,他躲不過去了!
能夠在澠池逍遙了小半年,其實他也心滿意足。
既然躲不掉,那就只有面對。
所以,蔡邕帶着蔡琰,跟隨着丁辰一起前來。隨行的,還有蔡琰在澠池救下的二十三個孤兒。
本來蔡邕是不想帶他們一起來的。
可是如果不帶他們,誰來照顧他們?
這天寒地凍,一俟丁辰離開澠池,他們也會被趕走。到那時候,或是沿街乞討,或是凍死街頭。和這些孩子也相處的久了,蔡琰不忍心,丁辰也不會置之不理。
「昭姬。」
「在。」
「你帶上孩子們,去子陽家中暫且落腳。」
「好!」
蔡琰點頭答應,然後偷偷看了丁辰一眼。
見丁辰沒有反對的意思,她心裏不由得一喜,眼中多了些許的笑意。
「令明,帶上人,送他們去揭水陂。」
「喏!」
丁辰旋即看向了蔡邕,沉聲道:「先生,咱們進城吧。」
早在丁辰抵達長安之前,就有細作把他們的行蹤傳遞到了長安城。所以,當他們來到長安城下時,就看見一個瘦高的中年人,身披一件黑色大氅,在城門口等候。
看到他,丁辰忍不住笑了。
他跳下馬,向前幾步,道:「文和先生,別來無恙。」
原以為賈詡會給予回應,哪知道他對丁辰卻不理睬,而是徑自走到了蔡邕的馬車前。
「學生賈詡,拜見蔡公。」
「你……」
蔡邕露出疑惑之色,打量賈詡。
賈詡道:「蔡公也許忘了,當年我奉詔入京為郎,曾在蔡公手下做事。」
「我……想起來了,賈詡,賈文和,武威人,對吧。」
蔡邕露出恍然之色,對賈詡連連點頭。
「對了,你怎麼也在這裏?」
「稟蔡公知曉,學生而今在丞相面前做事,忝為丞相府主簿從事。
哦,前些日子,我曾隨子陽在滎陽做事,後來因為丞相召喚,才離開了軍中……若早知道能夠遇到蔡公,學生怎麼也不會離開。那樣的話,還可以多聆聽蔡公教誨。」
「文和,客氣了,客氣了!」
蔡邕連連擺手,與賈詡寒暄。
賈詡道:「本來丞相是準備親自前來迎接蔡公,卻不想陛下臨時相召,故而命我前來迎接。
蔡公,請隨我來吧。
丞相已經在府中設好酒宴,只等蔡公到來呢。」
說着,他把蔡邕附上了馬車,轉身往城裏走。
在和丁辰錯身而過的一剎那,就聽賈詡壓低聲音道:「子陽,長安局勢多變,越發危險。若有可能,儘快離開這裏。若不然陷入其中,說不定會有那性命之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