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留,襄邑。
位於城外的一座田莊內,曹操滿腹心事的站在一座涼亭中,看着外面飄揚的雪花。
夜色漸深,氣溫很低。
馬上要進入臘月,天氣也越來越冷。
寒風呼號着,卷裹着雪花衝進涼亭內,曹操不禁激靈靈一個寒顫,而後長出一口濁氣。
身後,腳步聲傳來。
曹操轉過身看去,就見一個中年男子沿着小徑走來。
「子許,你怎地來了?」
看到那俊美男子,曹操露出了笑容,緊走幾步,來到涼亭邊上。
俊美男子名叫衛茲衛子許,土生土長的襄邑人。
衛家在襄邑頗有錢糧,雖算不得家財億計,但也是本地頗有名望的豪強。衛茲曾被舉為孝廉,也做過官,後來因為得罪了上峰,被關進大牢。幸虧當時曹操出面說項,衛茲才算免於一死。可經此一事之後,衛茲也厭倦了仕途,回家做起富家翁。
不過,對於曹操乃至曹家,衛茲卻感激不盡。
這次曹操突然駕臨陳留,也使得衛茲喜出望外,毫不猶豫的便留下了曹操。至於官府緝拿曹操?他才不會在意。衛茲只知道,如果沒有曹操,他早就被人殺害。
這也是這個時代的一個特徵,世人多有任俠氣,並且以此為榮。
衛茲快走幾步,對曹操道:「孟德,天這麼冷,你一個人在這裏,怎地不多穿件衣服?」
說話間,他把搭在臂彎處的一件大袍遞給曹操。
曹操也不客氣,接過來便披在了身上。
「書信,都已經送出去了?」
「放心吧,已經送出去了……預計這三兩日,太公就會收到書信。
孟德,我雖然不知道你為何如此做,但我相信,你定有緣由。不管是什麼原因,若需要我幫忙時,只管開口。衛茲雖沒有別的本事,但還有千萬錢糧可供你使用。」
曹操感動了!
他握住衛茲的手,「子許,子許……你這番情義,操定不會忘懷。」
說完,他環視左右。
這涼亭四周空空蕩蕩,不見一個人影。
曹操壓低聲音道:「不瞞子許,我總覺得過些時候,會有事情發生,所以才提前準備。
這次我逃離雒陽,着實兇險。
如果不是運氣好,只怕就要死在奸人手中……我之所以來找你,也是擔心會有變故。等過些時候,子廉他們帶人過來,我才能真正放心。」
衛茲聞聽,並不生氣。
他反而疑惑問道:「孟德是擔心董賊嗎?」
哪知道,曹操卻搖了搖頭道:「並非因為董卓。」
「若非董卓,誰要害你?」
曹操猶豫一下,嘆了口氣,眼中流露出幾分茫然。
「子許,你覺得太后,果真是董卓鴆殺?」
衛茲一怔,輕聲道:「不是他,難道還有別人嗎?外面可都傳言,太后之死與董賊有關。」
「傳言,未必可信。」
「那你為什麼還要行刺董賊?」
曹操沉默了,良久,他把手放在嘴邊哈了一口熱氣,才輕聲道:「若我不動手,只怕要受到波及。」
「此話怎講?」
「董卓對我不錯,而且頗為看重。
我如果不動手,不離開雒陽,或為他爪牙,或被人陷害,總之是難逃迫害。那朝堂上,自有另一股力量,在和董卓對抗。我夾在中間,實在是難受。若不殺董卓,名聲便會受損;可是……我很清楚,殺董不易!那董卓起於草莽,戎馬半生,且生性多疑,豈是那麼容易刺殺?可若不如此,我便棄官不做,怕也難保全名聲。
子許,我終究不是本初。
本初此前不惜與董卓拔刀相向,後逃離雒陽,得到天下人的讚譽。他出身四世三公之家,而我呢?所以,我只能鋌而走險,同時還能趁此機會,搏一場名聲來。」
衛茲一臉困惑,半晌後搖搖頭,苦笑道:「我不懂!」
「以後,你自會明白。」
曹操說到這裏,突然話鋒一轉道:「對了,我拜託你去雒陽打聽我妻兒,可有消息?」
衛茲一拍額頭道:「看我這記性,險些忘了正事。
我派去的人剛回來,確實打聽到一些消息。孟德,你也忒莽撞了,怎地突然行事,卻把妻兒留在那險境之中?」
「拙荊,可還好嗎?」
「還好吧……據我派去的人回報說,你那天逃離雒陽後,董卓就派人去了你家中。
幸虧十郎,孤身攔住了西涼兵。
不過嫂夫人和侄兒後來還是被抓住,十郎不得已投降,才算是保住了嫂夫人母子性命。之後十郎被關進了洛陽詔獄……不過如今已經被放了出來,但具體是什麼情況,暫時打聽不到。我已經命人繼續打探,並設法與十郎聯繫,伺機離開雒陽。」
曹操眼睛一亮,精神也隨之振奮許多。
他長出一口氣,輕聲道:「天佑他們平安,若不然我這一生,怕都難得安寧。
不過,你莫要派人與十郎聯絡……他雖然被放出來,可不代表董卓就會放鬆對他的監視。況且雒陽形勢複雜,若冒然與之聯繫,說不得會害了他們,需謹慎行事。
我想,以十郎的才智,一定能夠想明白其中奧妙。」
衛茲有些糊塗了!
聽曹操這話里的意思,似乎他留了後招。
但為什麼如此?為什麼要讓自己妻兒留在那兇險之地?衛茲搖搖頭,實在是想不明白。
曹操看了他一眼,輕輕吐出一口濁氣。
「走吧,咱們回屋說話。」
涼亭外,風雪越來越大。
可曹操這心裏卻熱乎乎的,多日以來最擔心和憂慮的事情,似乎突然被解決了……
他知道衛茲不懂!
但他相信,丁辰能夠明白。
他一定可以把事情妥善解決和處理,我相信用不得太久,便是我們的重逢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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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嚏!」
天陰沉沉的,烏雲遮月。
丁辰站在宮門下,看了一眼那巍峨的阿閣,突然打了個噴嚏。
「怎麼,生病了嗎?」
張繡走到他身旁,輕聲問道。
距離那天交手,已經過去了十餘日。
丁辰也漸漸習慣了這南宮衛士令的職位,同時與張繡也有了幾分交情。
兩人可說是不打不相識,張繡心高氣傲,但為人卻極為爽直。一如西北人的豪爽性格,他非但沒有嫉恨丁辰,也沒有在日常事務中刁難,反而是極力和丁辰配合。
丁辰,也挺喜歡張繡的性格,不做作,真實!
我喜歡你就是喜歡,不喜歡你,打死也喜歡不來……就比如董承,和張繡同樣起於西涼軍,而且還是董卓的女婿,中郎將牛輔的心腹,可是張繡對他並不感興趣。
「那人太油滑!」
張繡後來對丁辰道:「你他很有眼色,也懂得迎奉,加之又有些勇力,所以被牛中郎看重。可我卻不喜此人,生得一副粗豪樣貌,偏生就一副九曲心腸。看到他,我會想起韓遂……就是那個金城太守,有九曲大河之稱的韓遂,心思太過複雜。」
韓遂?
丁辰倒是聽曹操說過。
不過曹操對此人的評價不低,說他可為一方豪傑。
當然了,丁辰也不會因此去和張繡爭執,反而在數日之後,找了個由頭把董承調走。
他聽到張繡的詢問,擺手笑道:「我還不至於那麼虛弱。
不過看這天色,怕是要有一場風雪……你最好是注意一點,這雒陽的風雪可冷的緊。」
「再冷,冷得過涼州嗎?」
張繡一副不屑之色,而後看着燈火有些昏暗的阿閣,顯得不太高興。
「怎麼了?為何突然嘆氣?」
「子陽,你說相國到底是什麼意思,讓咱們天天守在這裏,實在是有些無趣。
我聽說,前兩日有人試圖刺殺相國,被呂布擊殺。這天大的功勞,全都被那頭虓虎霸佔,反倒是我們這些涼州舊部,卻守着一個廢王……你說,是不是不太合適?」
「可若是這廢王,對相國很重要呢?」
「什麼意思?」
丁辰壓低聲音道:「我雖然不明白相國的意思,可是感覺着,相國好像是在等待什麼。說不定,相國是想要用他引出殺害太后的兇手,如此才能夠洗刷他的冤屈。
這件事,相國交給了你們,豈不是說明,相國其實並不相信溫侯,你又何必埋怨?」
張繡聞聽,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輕輕頷首。
「你說的,確有些道理。」
「不是有些道理,是非常有道理。」
「可還是很無趣啊!」
張繡說着,揮舞了幾下拳頭,「整日裏守在這宮門中,身體都好像生鏽了一樣。」
看着他一副懊惱之色,丁辰笑了。
「前兩日高順說,咱們這南宮衛士太過鬆散,不似行伍中人。
他提議,希望能夠加強操練,把這八百衛士練成一支精兵……你若是覺得無趣,不妨試試看?」
「高順?」
張繡嘴巴一撇,一副不屑之色道:「他行不行啊。」
「行不行,他此前曾是西園禁軍的牙門將。別的不說,那上軍校尉蹇碩手下的兵馬,在西園八校尉中,可謂翹楚。如果不是蹇碩太相信張讓那些人,大將軍想動他,恐怕也沒那麼容易。他可是說了,相國的飛熊軍雖是銳士,若當初上軍校尉所屬的兵馬沒有散掉,飛熊軍不堪一擊……怎樣,你難道不打算稱量他的本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