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一直在抖動,站在高架車上能清晰的看到四面的圍兵。筆神閣 www.bishenge.com
包包面色凝重:「夫人,我們的兵馬都退回來了,賊兵甚多,也不用擔心。」
他們沒有投入太大的對戰,在這裏備戰萬全,縱然四面圍攻兵馬眾多,也能無懼。
護着夫人突圍也不是做不到。
「別擔心。」李明樓看向前方,饒有興趣,「你看,東南道和隴右道紮營佈陣不一樣,雖然速度都很快,但還是隴右道更高一籌。」
包包看不到李明樓的表情,但聽起來夫人很高興.....隴右道紮營比東南道好,很高興的事嗎?
他認真去看更遠處:「夫人,劍南道那邊的紮營更好。」
李明樓哈哈笑。
項雲站在陣前遙望。
兩軍距離已經很近了,能看清對方的溝壕旗幟隊列,能看清對方的鎧甲兵器,甚至還能看到中軍大陣高架車上的人......
那個女子一身黑袍倚坐,似乎悠閒觀山。
「大都督。」身邊副將高聲喊道,「此賊已經被我們四面圍困,插翅難逃了。」
項雲搖頭:「此女能從竇縣一路打到京城為侯,手下精兵強將眾多,不能因為我們佔據上風就輕敵,要先破其銳氣,再源源不斷,輪番四面攻打,不給其喘息機會,方能一鼓作氣殲滅。」
副將握刀:「末將領兵為先鋒挫其銳氣!」
項雲笑道:「不靠兵馬也能破其銳氣。」
他擺手示意。
「請韓大人到陣前。」
......
......
高架車上閒看對方佈陣的李明樓忽的坐直了身子。
她說道:「是韓大人吧。」
包包看着遠處如牆的軍陣分開,一輛車推出來,車廂卸去四面恍若囚籠,坐在車裏的人展露人前。
那個男人身高清瘦如鳳竹,一身官袍在濃墨的軍陣前分外顯眼。
太遠了,看不清他的面容。
「去陣前。」李明樓道。
......
......
韓旭看着遠處如牆的軍陣緩緩分開,兩匹馬從中疾馳而來,為首馬上的人黑袍遮蓋面容。
其實很多時候回想起來,韓旭想不起這個人人都說跟自己很熟悉關係匪淺的楚國夫人的臉。
縱然到了陣前,雙方還是隔着很遠,馬匹徘徊停下。
「韓大人你還好吧?」緊跟在女侯身邊撐傘的男人將聲音遠遠的送來,又指着大喊,「項雲!速速放了韓大人!否則罪加一等!」
項雲笑了,高喊回話:「武氏,你休要頑抗,快認罪伏誅!」
包包怒喝:「項賊!夫人何罪之有,爾等縱兵侵犯,意圖謀反,大逆不道!」
項雲道:「何罪之有?」他看向韓旭,「韓大人,你一路不說不問,我知道你不信我們的話,現在你見到楚國夫人了,你可以親自親口問她,先帝崔征三皇子是怎麼死的,她又怎麼當上第一侯。」
他抬手示意開車門。
衛兵們將車門打開,有衛兵伸手攙扶,韓旭推開他,自己走下來,向對面的軍陣走去,直到衛兵們攔住。
「韓大人,再往前就有陷阱溝壕鐵鐵蒺藜,很危險。」
韓旭沒有再邁步,看着對面縱馬又過來幾步才停下的女子。
「宋州發生了什麼事?」他問,許久沒有說話,又長時間行軍,他的聲音沙啞細小,但很快他又拔高聲音,「宋州發生了什麼事!」
「你跟我說,你要河南道,我給你河南道。」
「那河南道,那宋州,到底發生麼事!」
聽着那邊傳來渾厚又蒼涼的詢問,李明樓默然一刻,對包包低語幾句。
包包高聲道:「韓大人,宋州有刺客,有刺客在宋州。」
韓旭伸手指向天,厲聲:「刺客?我韓旭親手整理的宋州城,我韓旭敢以性命擔保!宋州城方圓百里沒有刺客!整個河南道境內都沒有刺客!」
站在這裏隔着壕溝據馬,李明樓能看清韓旭的樣子,多年不見,他一如先前在泥水谷中初見的樣子......那時候他身陷亂兵中,被中里護着,狼狽不堪。
沒想到再次相見,還是這般狼狽不堪。
如同泥水谷一樣,他眼裏沒有兵馬危險,不管自己是不是階下囚,只有為國為民不惜此身,為國為民憤怒質問。
他氣壞了呢。
李明樓沒有說話,包包便也沉默不語。
站在軍陣中的隨軍的姜亮搖搖頭,旁邊負責保護他的衛兵不解低聲問:「夫人怎麼不反駁?」
沉默不語對世人來說就是默認吧?
這種時候,不管對方說什麼,都必須反駁回去絕不承認。
姜亮捏着鬍子一聲輕嘆:「夫人多情啊。」
連騙都不捨得騙韓旭。
她不回答,韓旭的聲音更加憤怒的砸過來。
「先帝是怎麼死的?你告訴我,先帝是怎麼死的?」
他伸手指着遠處馬上的女子。
「武氏,我且問你,先帝是死在刺客之手?還是,你的手裏?」
這問的真是出刀見血,姜亮將最後兩根鬍子扯下來,夫人多情,這個韓旭卻真無情!
這話滿朝官員不敢說,也只有韓旭敢說,項雲在後點點頭,韓旭真大丈夫。
這個問題就不能不答了吧,包包攥着傘的手青筋暴起。
李明樓輕嘆一聲,對他低語一句。
包包高聲喊道:「韓大人,此事內情,我過後跟你細說,現在,這個罪我不能認。」
項雲失笑,他可以想像,這句話女侯說來必然是柔情蜜意婉轉,可惜讓一個男兒大聲喊,聽起來就很可笑了。
內情,過後細說?現在不能認罪?那就是以後能認?
果然這邊韓旭聽到了,更加憤怒的質問,問的三軍躁動。
項雲身後的兵馬也一陣混亂,他皺眉看去,見齊山披甲被衛兵擁簇着過來了。
他搭眼看前方。
「那就是女侯。」他道,「跟鬼一樣。」
又查看四周。
「還說什麼呢,也該動手了。」
項雲皺眉道:「齊都督你負責東邊攻防,怎麼過來了?」
齊山笑道:「東邊佈防已經完備,西邊外圍伏擊也佈置好了。」
但這邊正面擊殺女侯的大功怎麼可能被項雲一人獨佔?
「還有。」齊山道,「我給阿城增兵一千,安東城你的家人項都督也放心吧。」
項雲的面色未變,心裏卻是冷笑,這可不是讓他安心呢,這是威脅。
項氏族人在齊阿城手裏,項雲如果敢跟他搶功勞,就別怪他不客氣。
現在不是時候,等以後....項雲對他點頭:「齊都督有心了。」
他們低聲說話,前邊韓旭的質問喝罵被打斷,一聲重喝聲從對面軍陣傳來。
「好了,韓大人,你的訴求本侯已經知道了。」包包高聲喝道,手指向項雲這邊,「現在你們可以退下了!」
這邊一陣沉默,他們是質問,不是來訴求....這個女人真是死到臨頭還自裝聲勢。
項雲笑了:「女侯沉不住氣了。」
齊山縱馬上前,高聲喝道:「武氏,你做的惡事天下皆知,太后臨朝,命我等將你拿下!」
「爾等奸賊!竟然還挾持太后!」包包怒喝,「爾等之罪,決不可饒!」
項雲哈哈笑:「武氏,今日是你插翅難逃!」
「真是執迷不悟!」包包喝道:「劍南道李明玉何在!」
此言一出,前方縱馬的齊山頓時責色變,不好!他看着南邊兵陣齊動,有一少年小將疾馳而出,跳下馬對女侯所在俯首高聲:「末將在!」
三軍震動,齊山更是退回,親兵護衛如鐵桶瞬時將他圍攏。
「項雲!」齊山怒喝,「這是怎麼回事?」
項雲面色驚訝,但很快就恢復了平靜,看着單膝跪地的李明玉:「明玉,你果然執迷不悟認賊作父,投靠弒君竊國女侯,我真是替你父親悲痛!」
伴着他一句話,陣前兵馬弓弩齊齊對準了李明玉,跟隨李明玉來的軍陣也瞬時陳列盾甲舉起弓弩。
兩軍相對。
李明玉回頭看他:「項叔父,你意圖不軌,還是束手就擒吧。」
項雲沒有看他,看向李明玉身後飛揚着劍南道衛軍大旗的兵馬:「劍南道諸軍聽令,李明玉投賊為虐,背棄朝廷,不堪為劍南道之首,爾等劍南道將士受朝廷恩,當聽命新主,患難共死鋤奸!」
新主?劍南道哪有新主?
項雲聲音落下,有幾人縱馬從軍陣中疾馳而來,其中一紅袍女子分外亮眼。
「明玉!」李明琪高聲喝道,「你竟然投敵!」
李奉常李奉景不甘落後,雖然出現在軍陣中面臨大戰害怕的發抖,但這一次關係身家性命榮華富貴,也都豁出去了。
「李明玉!你這逆子!快給我回來!」
「明玉,你太讓叔父失望了!你有何臉面姓李!」
看到李家長輩們出來,劍南道兵馬握着刀劍盾甲有些猶豫。
李明琪更是縱馬到了李明玉面前:「你太讓我失望了!你今日投賊,便不再是我弟弟。」
李明玉看她有些無奈:「姐姐,你不要胡鬧了。」
這一聲姐姐喊的李明琪更高興,紅了雙眼,憤怒又悲痛:「別再喊我姐姐,我李明樓沒有你這樣的弟弟!」
她看向劍南道軍陣高聲道。
「劍南道兵將聽令!」
念兒坐在一個衛兵的馬背上緊緊跟着,此時忙舉起手中的李字大旗。
「隨我李明樓,誅殺竊國女侯,清君側匡扶正統!」
不能這小丫頭搶了劍南道兵馬的掌控權,李奉常李奉景顧不得害怕衝過來。
「李明玉你這個逆子,以後就不是我們劍南道的人!」
「我們劍南道,我們李氏與女侯勢不兩立!」
「劍南道兵將聽我號令殺賊!」
他們的喝聲在陣前迴蕩,讓對立的軍陣變得嘈雜微亂。
李明琪眼神閃閃伸手一指:「來人,把明玉給我拿下。」
被兵將護住的齊山看到這一幕,面色稍緩,這個李明玉果然不可信,還好項雲早有防備,不過,將來還是要把項雲和李明玉這個賊子捆在一起,削功追罪。
「都督。」身邊的親兵忽的喊道,「女侯過來了!」
打過來了?齊山一驚,再看只有女侯帶着一個親兵奔來,她身後的軍陣如山紋絲不動。
竟然敢獨身冒險?
這女侯真以為自己是神仙嗎?
......
......
黑袍隨着黑馬的疾馳翻飛,韁繩靈活的操控馬蹄避開各種陷阱,黑傘下遮蓋的女侯恍若從天而降,一眨眼就到了這邊的陣前。
再不用隔空用力的高喊,她的聲音清晰響起:「誰說劍南道與我勢不兩立?」
看到女侯只帶一個衛兵穿陣而來,項雲也很意外,膽子的確很大啊。
這是因為李明玉投靠她,就篤定劍南道兵馬是她的嗎?
他的臉上浮現微微的嘲笑,內亂的劍南道可沒有太大的戰鬥力,但微笑才起,就聽到這個聲音,一瞬間如同頭頂炸雷。
項雲雙耳嗡嗡,呼吸都停下來,神魂在這一刻出竅。
出竅的神魂高高飄忽,將陣前的女侯看的更清楚,聲音也聽的更清楚。
她掀起帽子,解開黑袍,露出雲朵般柔亮的衣袍,白雪一般晶瑩的臉。
「我是李明樓。」她道,「劍南道怎能與我勢不兩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