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下,陸野狐長身獨立。
歲月並沒有在他身上留下什麼痕跡,看起來只有三十歲出頭。
整個人看起來,瀟灑而沉穩,堅實又不虛浮。
普通人看他,只會覺得他是個風度翩翩的美男子,是個學富五車的儒雅大學者。
但在精通觀氣之法的陸霄眼中,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秋風湍急,發出嗚嗚的聲音,陸野狐身上的復古白袍,卻鐵鑄一般,一動不動。
他的目光銳利如閃電,淡淡一瞥,就可以破開虛空。
似乎是統領天地眾生的太古神王,蒞臨人間。
他的手指,無比頎長,似乎蘊着淡淡光澤,掌握着世間最可怕的無上力量。
「霄兒,你自小為父便教你讀書,讓你明白為人的道理,讓你知道什麼叫三綱五常,什麼叫倫理道德。」
陸野狐眯了眯眼,
「現在看來,你的書都讀到了狗肚子中去。見了我,不知道叫父親?竟敢直呼我的名字。」
他的聲音很平和,沒有帶着任何的殺氣和壓迫。
平靜的好像是在循循善誘,教導自己心疼的兒子。
他越是這樣,陸霄心中怒意便愈甚。
幾乎就要抑制不住,直接出手,在娘親墳前,斬了他!!!
但就在要暴露出自己有修為在身的剎那,
陸霄吸了口氣,強行抑制住。
陸野狐,是橫亘在他心中的一頭心魔。
要斬心魔,就得先直面自己的本心。
他不僅要在肉體上斬掉陸野狐,還要在道理上,將他擊敗!
只有如此,才能真正的了卻「因果」,得到「超脫」。
陸野狐與娘親的恩怨,他跟陸野狐父子倫常的羈絆,始終是橫在他心頭的一個大坎。
這個大坎,不以最完美方式邁過去,
他的道心,便會出現瑕疵。
便是現在影響不了他,以後待他證道不朽之時,也會成為他道心最大的漏洞,讓他九世積累,毀於一旦。
弒父這個命題太大了。
古往今來,這裏面的是非和道理,沒有人能夠說得清。
「陸野狐,三綱五常,倫理道德,那是對有情有義的人來說的。你一個無情無義的人,有什麼資格講綱常倫理?」
陸霄看着陸野狐,眼神幽冷,內心恢復了平靜。
「你自詡當代理學大師,那好,今天我就在我娘親的墳前,跟你先辯一辯這世間該有的道理。」
「你,要跟我論道辯理?」
陸野狐臉上表情沒有絲毫的變化,這麼湍急的風,卻連他一根頭髮都沒有吹動,這種情景,看起來就好像他處在另外一個空間。
但陸霄卻感覺到了無窮無盡的壓迫感。
直接作用到了他心靈之上,似乎要把他的靈魂都直接壓碎。
他這才真切感覺到,自己這「父親」,修為到底強悍到什麼程度。
絕對已經達到了這個世界能夠容納的極限!
再進哪怕一小步,他都可能破碎虛空!
不過陸霄也早就不是以前的陸霄。
他現在有足夠的力量,抗衡陸野狐,有足夠的實力,來支撐他的道理。
「不錯,論道辯理。」
陸霄點了點頭,將自己的道理,化作尖銳的目光,直指陸野狐:
「你敢麼?」
「有何不敢。」
陸野狐一臉平靜和淡然:
「霄兒,我知道你心中對為父,一直心存怨懟。行,今天在你娘親墳前,為父便跟你辯上一辯。」
「你可記得這幅畫?」
陸霄從懷中取出一幅畫,正是當初陸野狐於西子湖贈給他娘親的定情之物。
展開。
露出了上面陸野狐親自書寫的題跋。
「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
陸霄道:
「陸野狐,這幅畫,是你送給我娘親的吧,這上面的字,是你寫的吧。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你做到了麼?」
「沒有。」
陸野狐搖搖頭,
「但我問心無愧。」
陸霄嗤笑道:
「你憑什麼問心無愧?」
陸野冷聲道:
「夫為妻綱。素心既然嫁給了我,那我說什麼,都該是對的。再者,你身為我的兒子,有什麼資格責問我?」
「我陸野狐一生行事,不需跟任何人解釋,何況是你這黃口小兒!存天理,滅人慾,此乃天道。對你來說,我便是天!」
他眉頭挑了挑,似乎終於被陸霄的話給激怒,但看到百米外聶素心的墳墓,卻又忍了下來。
只是聲音變得幽冷。
眼神好像化作兩道閃電,凌空刺向陸霄:
「你是我兒子,卻敢這麼對我說話。這便是沒有父子倫常。莫非你是畜生變得?」
「哈哈哈!」
聽着陸野狐的話,陸霄忍受不住,哈哈大笑。
他吸了口氣,朗聲道:
「好一個存天理,滅人慾,好一個夫為妻綱,好一個父為子綱,好一個你便是天!」
「陸野狐,這世間多得是大學問,大道理。理學不過只是其中一種,也敢妄稱是天道?在我來看,你奉為圭臬的理學,不過是歪曲孔孟之道的歪門邪說,只知道束縛和禁錮人的性情思想。狗屁不通的東西,你也好意思拿來教訓我。」
「還敢指責我,沒有父子倫常!」
「你先是逼死了我娘親……我在陸族之中,飽受欺凌,受盡白眼,那時候,你這個父親在哪裏?」
「你手把手教陸嬋兒武學,甚至對你那三個義子,都比對我好千百倍……而我生在陸族,卻不能學任何武道,連我爺爺還在世時,想教我一些安身立命的本事,也被你狠狠斥責……」
「你只是將我像一頭豬一樣,圈養在陸族!」
「孟冰雲和陸嬋兒,聯手設局害我,你敢說自己不知道真相?憑你對陸族上下的掌握力度,沒有你的縱容,這倆賤女人,敢這麼害我?」
「你將我打得半死,趕出陸族……那個時候,你有沒有想過,我是你兒子?」
「要不是怕背負殺子的罵名,有損你這當代理學大家的名聲,你怕是早就殺了我吧!」
「說完了麼?」
陸野狐挑了挑眉梢:
「憑禮法,你是我兒子,我想怎麼對你便可以怎麼對你。你敢罵我,敢心存怨懟,便是大逆不道。陸霄,我看在母親的面子上,可以饒你這回,但你以後,再敢這麼跟我說話,我便是背負上殺子罵名,也要一掌將你拍得粉碎!」
他言語之間,眼神之中,全是濃濃的不屑……還有蔑視!
「好,很好,陸野狐,在我娘親墳前,你還敢這樣說話,看來你早就走火入魔了,我還妄想着跟你論道辯理……」
陸霄搖了搖頭,心中泛起焚天煮海般的殺意。
在娘親墳前,跟陸野狐的這番對話,讓他徹底堅定了弒父的決心。
此獠,信奉程朱理學,修的是太上忘情。
典型的封建大家長做派。
認為自己對妻子、對兒子,想做什麼便做什麼,他就是天,他什麼都是對的,永遠不可能錯。
那跟他,還有什麼道理可講?
此獠,當殺!
若他不該殺,天下再無人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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