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港風情畫 241、改換門庭
「先說一句話，我一把老骨頭，不想參與你們後生仔的生意。」
邵義夫主導着談話節奏。
「今天邀請你們兩個，我的身份只是中間人。」他看看陳維雲，
「阿雲，你租了我的院線，咱們簽了三年合約，按理說我不該動什麼雜念，但是商人嘛，總想多賺一點錢，對不對？」
他又指指陳容美，
「小陳代表了雷覺昆與皺聞懷兩位老闆，他們願意加價百分之十租賃邵氏院線，還願意支付你違約金，這種事情我不能一意孤行做決定，所以把你們請到一塊，你們當面談。」
氣氛立刻沉默下來。
夢工廠與邵氏院線簽訂的租賃協議，違約金高達一千萬港幣，換作普通老闆，估計翻手就要轉租出去，但夢工廠與邵氏院線存在緊密的商業聯繫，轉租的話會虧大，還會影響夢工廠的重組上市。
陳維雲不可能答應交出邵氏院線，邵義夫也一定知道他不會答應，但是邵義夫偏偏提了出來，這是想刺激自己嗎？
陳維雲暫時弄不清邵義夫的真實意圖，他站起身，替邵義夫斟了一杯茶，「邵生，我想和你單獨談談院線的事情。」
他依舊對邵義夫抱有幻想，畢竟這是一位馬上年滿八十歲的老人，事業心還能有多重呢，兩個女兒陪老母親移民去了加拿大，兩個兒子因為小老婆方怡華入主tvb董事局憤而遠走新加坡，全都已經老死不相往來，邵義夫守着院線與tvb能傳給誰？又能打理多少年？
陳維雲願意拿出最有誠意的報價，現金與股權，他會任憑邵義夫選擇，但他發現邵義夫根本不願意聽。
「你先和小陳談。」邵義夫面無表情的指向陳容美：「雷覺昆與皺聞懷着急我的答覆，你不給小陳一個回應，他們會一直纏着我。」
「我的回應是嚴格遵守合約，邵生，我在你的戲院開了二十間直營店，我不可能轉租出去，你明白這一點。」陳維雲注視着邵義夫，這個老人的能量比雷覺昆與皺聞懷加起來都厲害，不到逼不得已他不能翻臉，他儘量讓自己心平氣和，
「如果你覺得院線租金過低，我可以加大直營店的分紅，你完全不用擔心利益受損。」
「我剛才說了阿雲，不是我想收回院線，而是有人要高價租賃，我需要給對方一個交代，既然你態度明確，那咱們就繼續合作。」
「其實我們一直合作良好，邵生，我們不妨擴大合作範圍，我的直營店盈利豐厚，馬上要與鱷魚恤重組，最晚一年內可以重新掛牌，如果你對股票感興趣，我願意……」
「講實話阿雲，像我這樣的歲數，沒有什麼東西能提起我的興趣，我積攢的財富到我孫子那一代也花不完，金山擺在我面前，我生不出任何佔有的欲望。」邵義夫板着面孔，
「我唯一的奢望是多活一天，順順利利活到入土為安，我要的穩穩定定，不想臨老再被拖到心力交瘁的爭鬥里，誰敢執意這麼做，那就一定沒有合作。」
他在隱晦的反對陳維雲決定收購亞視的企圖。
陳維雲聽明白了這番話，但他無動於衷。
亞視他必須要收購，爭鬥必須要進行，無論邵義夫如何反對也沒有用，在商場上，他永遠是鐵石心腸，警告、威脅、哀求、憐憫，他統統不在乎，統統不接受。
他端着茶杯朝邵義夫舉了舉，「那我祝願邵生你能一直健康順意。」
「你有心了。」邵義夫察覺到陳維雲語氣的冰硬，「對了阿雲，我要提醒你一句。」
「你想提醒什麼？我洗耳恭聽。」
「當初的協議里有一個條款，不准在邵氏院線上映左派電影，不然就意味着你違約，我有權無條件收回院線。」
「邵生！條款寫的是我被台島封殺，旗下院線被劃為左派，影響到三年後邵氏院線的運營，你才有權利收回院線。」
「是嗎？年紀大嘍，記性不好。」邵義夫笑起來，「你記得就好，咱們商人老老實實做生意，不要牽涉到政事上，來，喝茶！」
這場飯局持續不到半個小時。
喝完這杯茶陳維雲先一步離場。
邵義夫的態度讓陳維雲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
他已經開始考慮邵義夫強行收回邵氏院線的後果。
「老闆，接下來去哪裏？」上了車，俐智發現陳維雲很平靜，她猜不到談判結果。
「在這等一會兒。」陳維雲吩咐她，「查一查金公主院線股東陳容美的手提電話，我見他拿了大哥大。」
俐智從提包拿出一個記事本，這是全港所有電影公司管理層的名錄，「老闆，我有他的號碼，需要我打給他嗎？」
「現在不用，等他出來再說。」陳維雲目光轉向停車場入口，耐心等候起來。
「老闆，邵老先生同意出售邵氏戲院嗎？」俐智還是決定問一問。
「他沒有讓我報價。」陳維雲輕嘆一聲，
「他的四個兒女都和他鬧崩，方女士的年紀也不小了，他的事業將來沒有人繼承，早晚要全部出售，但他就是不願賣給我。」
陳維雲的判斷是基於平行時空的事實，邵義夫把香江的所有產業全部賣掉，沒有留給兒女，也沒有留給方怡華，
「為了爭取他的院線，我願意考慮他的任何要求，但他根本不給我機會。」
「這可能是老年人的頑固吧。」俐智順口說。
「不全是頑固。」陳維雲搖搖頭，他心裏已經想通這件事，今天邵義夫這麼果斷拒絕他，問題肯定出在邱得根身上。
雖然他買入了亞視股份，但3不會引發邵義夫這麼強的敵視，除非邱得根親自向邵義夫證實這樁交易。
如今他與邵義夫鬧崩，肯定要全面倒向亞視，無論收購還是合作，都必須給邱得根報一個高價，左右都是邱得根佔便宜。
這幫老商人真是會玩。
「老闆，陳容美到停車場了。」俐智時刻留意着停車場的動靜。
「撥他電話。」陳維雲親自邀請，讓陳容美到自己車上聊一聊。
陳容美相當意外，他與陳維雲沒有任何私交，但是大富豪邀請見面，他還是很爽快的答應。
其實他很後悔參加今天的飯局，雷覺昆與皺聞懷都不願意來，他覺得自己身份夠格，主動請纓前來聚會，結果在飯桌上直接被無視，邵義夫與陳維雲聊的火熱，誰也沒有把他放在眼裏，陳維雲前腳告辭，邵義夫也後腳離開，他留下來買單，靠，這感覺老母的真不爽，早知道就不湊熱鬧了。
俐智見他過來，下車站到窗邊，把空間留給了兩人。
「陳老闆，到底有何貴幹？」陳容美的面相比較冷，總給人陰鶩的感覺，他的做事風格也確實有點陰險，元旦節雷覺昆試圖搞垮陳維雲，他是出謀劃策的人選，但商場上搞來搞去很正常，一切都是為了生意，與私人仇怨無關。
「我聽說你使用三座戲院入股的金公主？」陳維雲談話很直接，陳容美在兩年後會自立門戶，與雷覺昆不是一條心，陳維雲準備拉攏這個人。
「不錯！」金公主的股東信息不是秘密，圈裏人都知道，陳容美點頭說，
「雷老闆入股了六家戲院，都是黃金地段，他也是當年麗聲院線的發起者，因此被推選為董事長。」
「做生意都是為了賺錢，金公主已經虧了小半年，你作為股東難道沒有什麼意見？」陳維雲笑着問。
這句話很刺耳，陳容美認為陳維雲是在嘲諷他，忍着怒氣反駁：「還不是因為你陳老闆？如果你留在大陸搞建設，以金公主的發展勢頭，肯定虧不了。」
「但也賺的不多！」陳維雲笑了笑，
「院線想盈利，必須要有優質的片源，你們拍不出足夠的大熱片子，即使把邵氏院線從我手上搶走，也無濟於事。」
「起碼獨立片商會重新跟着我們混。」陳容美認為陳維雲是想讓步，趕緊說，
「陳老闆，我歷來主張和氣生財，只要你把夢工廠院線的映片制度改為以前的老樣子，我保證能勸說雷老闆放棄邵氏院線。」
「你以為邵氏院線對我很重要嗎？」陳維雲輕鬆說，
「我的電影照拍不誤，觀眾依舊捧場，失去邵氏二十家戲院，對我來講不疼不癢，夢工廠缺少人才，唯獨不缺錢，只要我願意，我可以在一年內蓋兩百家電影院！」
這就是財大氣粗，陳維雲並非炫耀，而是在打擊陳容美對抗的意志。
「一部動畫片在西洋賣了十幾億，全城都知道你陳老闆有錢啦！」陳容美略有沮喪，「但你不能因為有錢，就把同行逼得沒有活路吧！」
「我願意逼迫雷覺昆，卻不願意逼你，陳生，我們可以一塊賺錢。」陳維雲開始攤牌，
「夢工廠可以收購你手上的戲院，你任意選擇收現金還是收股票，我再給你提供夢工廠院線經理的聘約，原本院線劃在本港娛樂旗下，但是為了你陳生，我會把院線收回總部，行政上你與吳世邦平級。」
「陳老闆你講真的？」陳容美目光大亮，「是什麼股票？鱷魚恤的嗎？」
「不！」陳維雲說：「鱷魚恤要與夢工廠連鎖店重組，你的三座戲院可以交換等值的新股票，如果你能說服馮柄仲與金公主其他獨立戲院的老闆一塊加盟夢工廠，我還願意給你夢工廠院線的盈利分紅。」
「陳老闆，只要你同意馮柄仲與其他老闆也使用他們的戲院換購股票，我有把握說服他們全部跟你混。」
陳容美改換門庭毫無心理障礙，他當年與雷覺昆合夥是為了賺錢，如今非但賺不到錢，還在月月虧損，雖然雷覺昆承諾搞垮陳維雲，帶領大家共同致富，但大話誰都會說，搞垮陳維雲的幾率如同買馬中頭彩，太小好不好？這點大家心裏都明白。
陳容美早在考慮脫離金公主，獨自經營自己的三座戲院，比較起來，夢工廠比金公主更合適加盟，如今陳維雲給了他一個更好前途，他當機立斷決定抓住。
「公司重組需要時間，重新上市估計要到明年，我先以現金形式收購你們的戲院，等到新股發行，你們再進行換購，所有細節全部寫到合約里。」陳維雲要把情況講清楚。
「你陳老闆的信譽，即使競爭對手也信得過。」陳容美嘿嘿發笑，
「吳世邦的千萬年薪可不是假的，他跟了你不過兩年而已，你的禮賢下士早就傳遍，全城的職業經理人沒有誰不羨慕，放心陳老闆，你等我的好消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