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路上,周安把自己想炒螺螄賣錢的想法跟母親說了。
周母並沒有激烈反對,只是擔憂。
「這個能掙錢嗎?」
家裏現在的情況,丈夫還躺在床上休養,幹不了活,掙不了錢,家裏卻還欠着上萬的外債,她除了做家務和養些雞鴨豬,就只會地里的農活,掙錢的門道一樣也不會。
所以,周安剛剛結束中考,就想着自己掙錢,她反對的心思並不重。
而且,她也知道以兒子以往的成績,想考上高中,幾乎沒希望,她和丈夫最近本來就在商量着讓他去學個什麼手藝。
因此,她雖然不看好,但還是同意周安賣賣看。
在她想來,反正周安最近閒着也是閒着,能掙到錢最好,如果掙不到錢,他自然就不想做了,到時候再跟他說出去學手藝的事也不遲。
回家後,周安將桶里的螺螄全部倒進家裏洗澡用的大木盆里,舀了半水缸清水養着這些東西。
整個過程,母親都在旁邊幫着手,當她看見周安往養螺螄的木盆里滴菜籽油的時候,節儉慣了的她急了。
「哎!哎!安子你是不是傻了?怎麼把油往水裏倒呢!」
周安失笑,撥開母親阻攔的雙手,一邊繼續往盆里滴油,一邊解釋:「媽!你不懂,做五香螺螄之前,先要讓螺螄吐吐肚子裏的泥沙!滴點油,吐的乾淨!」
周母愣愣地聽着,見周安真的只是滴了幾滴,沒有倒更多,她才將信將疑地收回手。
「你這是聽誰說的?真有這個說法?」
周安笑着回答:「你明天就能看見效果了!」
「好,那我明天看看!」
……
天擦黑,吃晚飯的時候,周安一家三口,只有周安和母親圍着桌子,他父親最近剛做的手術,還在房裏躺着休養,暫時不宜下地活動。
母親給父親盛了小半碗飯,站在桌邊給碗裏夾菜,周安看着桌上的韭菜、空心菜、水煮豆腐和絲瓜湯,全是素菜,唯一勉強能算是葷菜的,只有一小碗母親特意為父親蒸的雞蛋。
因為截腸手術前後很長一段時間,都需要禁食,所以,他父親最近已經瘦得皮包骨頭,最近才剛剛被允許進食,正是極需營養的時候,可家裏卻只有這些剮油水的素菜給他吃。
這些素菜,全是家裏種的,雞蛋也是家裏的母雞下的。
周安看得心裏很不是滋味。
可他更知道,家裏現在的情況,已經捉襟見肘,給父親做手術的時候,家裏的錢就用光了,還借了上萬塊,如今手術做完了,再想找人借錢,別說他爸媽開不了口,就算開口,以那些親戚的德行,估計也借不到了。
一邊往嘴裏扒飯,周安就一邊在琢磨,怎麼給父親弄一點補身子的東西。
匆匆扒了兩碗飯,放下碗筷,他就進自己房間拉開窗邊的書桌抽屜,破舊的抽屜里有一些書,他從最下面拿出一本翻開來,幾張不知夾在這本書里多久的紙幣現出身影。
一張五塊的、一張十塊、還有兩張一塊錢的紙幣。
十七塊錢,是他目前所有的積蓄,都是他讀書時期從口糧里省下來的。
以現在的物價,十七塊,大概能割兩三斤肉,不能再多了。
可兩三斤肉吃完了呢?兩三斤肉就能把父親的身體養好嗎?
除非是唐僧肉!
周安沒有拿十塊的,只取了那張五塊的,剩下十二塊錢,他重新藏在抽屜最底下,轉身就出了家門,直奔村口的小賣店。
小賣店裏有一個美艷的老闆娘是不可能的!
老闆娘是村長的老婆,跟美艷沾不上邊,倒是她女兒周玉婷,亭亭玉立,臉靚條子正,和周安同歲,從小學到中學,一直和周安同班。
其實周安不喜歡來她家買東西,因為周玉婷和他從來都是兩個世界的人,向來沒有共同話題。
他從小就能感覺到周玉婷看不起他。
他們雖然同齡,區別卻分外明顯。
他家世代貧農,周玉婷家祖上是地主,她從小,她爸就是村長,家裏還經營着村里唯一的一家小賣店。
如果周安姓潘,有潘安之貌,或許周玉婷就會與他有很多共同話題,可惜,周安相貌普通,家境普通,學習成績也普普通通。
而周玉婷不僅漂亮,家境勝過周安十倍不止,學習成績也很好,從小圍着她轉的男孩不知有多少,哪裏能瞧得上周安?
從小,周安就沒少收過她的白眼。
但沒辦法,誰讓村里只有她一家小賣部呢!周安想買點東西,不想等到明天的話,就只能來她家。
進門的時候,正好看見一身白色連衣裙的周玉婷蹲在門口,用火腿腸餵一條毛色純白的寵物狗。
狗仗人勢,這話一點不錯!
如果只有周安和這條周安一腳能踢飛幾米遠的寵物狗在,這狗見了他,肯定不敢齜牙。
但此時因為它的女主人在,見到赤着上身、只穿了條大褲衩,還光着雙腳、踩着路上的爛泥走過來的周安,這狗馬上火腿腸也不吃了,仰起頭對着周安就是一陣狂吠,作勢還要衝過來咬周安。
周玉婷抬頭看見是周安上門,眉頭皺了皺,在周安精赤的上身和光着的雙腳上掃了掃,也不打招呼,直接問:「你買東西嗎?」
言外之意,周安聽出來了,如果不是來買東西,最好還是別進她家的門,她不歡迎。
如果是上輩子,遇到這種情形,內向、自卑的周安大概會馬上羞紅了臉,但眼下,仿佛一塵不染的周玉婷,在他眼裏,只是一個尾巴翹上天的膚淺貨而已,也就只能在這周家村展現一下她的高傲了。
「給我拿兩包縫衣針!」
周安說着,沾滿泥水的大腳已經踩着周玉婷家門前的水泥地走進店裏。
在乾乾淨淨的水泥地上留下一串清晰的大腳印,氣得周玉婷一張俏臉拉得老長,她其實不知道,如果不是她如此無禮,周安也不會故意走進去,他雖然對周玉婷沒好感,但做人基本的自覺還是有的。
「給!兩包縫衣針!」
周玉婷扭身進店,黑着臉找出一包縫衣針拍在周安面前,順便翻了個白眼。
「多少錢?」
周安拿起櫃枱上的縫衣針,隨口問道。
「四塊!」
周玉婷眼睛看着別處,根本不看櫃枱對面的周安。周安也沒興趣看她的臭臉,付了錢轉身就走。
出門的時候,聽見周玉婷在他身後「嘁」了一聲,甚為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