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父親臉上擠出來的笑容,再看看母親鬆了口氣的樣子,周安就知道自己沒有聽到真話。
店裏很忙,此時已經快到下午四點,他本來是急着回去的,但此時他似乎不急了,掏出煙盒遞一支給父親。
「我有!」
周太虎亮了亮手裏的半截香煙,但周安仍把煙遞他面前,「拿着!待會兒抽。」
「這孩子!」
周太虎笑着接過。
當着父母的面,周安沒給自己點一支。
門前有兩隻秧凳,一隻被他父親坐着,另一隻空着,周安拖過來自己坐下,一邊把煙盒放回懷裏,一邊以閒聊的口吻問:「爸,你說實話!我新店開張,你真不想去看一眼嗎?」
「怎麼不想?我是想去的,但你媽說……」
周太虎一輩子都沒什麼城腑,心裏的話脫口而出,說到這裏的時候,才想起來去看老婆臉色。
田桂芳瞪着他。
於是,他匆忙改口:「不想!有什麼好想的?在家裏待着多舒服啊!這麼冷的天,老子才懶得到縣裏去呢!」
周安淡淡笑笑,低頭看着腳尖,「爸,下次說謊的時候,語速別這麼快,聲音也別提高!來!我給你個機會再說一遍,你真的不想去看一眼嗎?」
「我……你小子!」
周太虎哭笑不得,一巴掌拍在他手臂上,不痛。
周安抬頭,臉微偏,看向旁邊的母親,見他看來,田桂芳趕緊變換表情,露出笑臉,但那份笑容並不自然。
周安淡淡笑笑,「媽,說實話吧!不想去給我添麻煩,這個理由找的不好,沒把我騙過去。」
指着自己臉,繼續說:「不信,你看我的表情!是不是就差寫着不相信三個字了?」
「這……」
田桂芳語結。
她沒主意了,下意識去看周太虎。
周太虎深吸一口煙吐出來,忽然起身說:「別問了!你個小種做了幾天生意,眼睛怎麼這麼毒了?說就說吧!都是你媽!她說我們兩個大老粗,去你店裏給你丟面子,會讓你店裏的員工看不起你,所以我們決定今天不去湊那個熱鬧了!就是這樣!行了,你回去忙吧!不用管我們兩個了,我和你媽在家裏挺好!」
「你……你怎麼說了呢?你個老東西!」
田桂芳氣得跺腳。
周安聽得臉上笑容一點點消失,等周太虎說完,他已經面無表情。
但仔細看的話,會發現他嘴唇緊抿,雙眼微眯,臉色不大好看。
片刻後,周安站起身,過去攬着母親肩頭,把她往電三輪那邊推,「媽,你想多了!走吧!上車!今晚我給你做好吃的,別管別人的看法,那不重要!」
田桂芳身子往後賴,不願往前走,皺眉說:「安子算了吧!我和你爸在家挺好,你快回去忙你的吧!別在我們這裏浪費時間了。」
即將17歲的周安,力氣已經比她大,她往後賴,周安手上用勁,硬是把她往車子那邊推去,邊走邊說:「媽,你相信我!別人看不看得起我沒關係,我從來不在意!你兒子我活在這個世上不是活給別人看的!何況店裏那些人都是我的員工,捧我飯碗的,誰敢看不起我,我就讓他滾蛋!乖啊!上車!」
被周安硬推着不得不往電三輪那邊走,田桂芳很着急,邊走邊跺腳,「你個孬包兒子噯!你好不容易能把店開大,怎麼能說這種話?我跟你爸在家吃飯又不會死,你別推我了!」
周安臉上浮現笑容,依然推着她,「媽,你也知道我好不容易把店開大了,那你真的不想去看一眼嗎?放心吧!你們不會給我丟臉的,咱不偷不搶的,丟什麼臉?」
強行把母親推上電三輪座位上坐下,周安回頭對父親說:「你還不上車?也要我去推你嗎?」
本來就想去的周太虎聞言失笑,「我去鎖門!」
滿臉笑容地去把門鎖了,不用周安再催,他自己就小跑着過來跨上車廂。
周安啟動車子的時候,田桂芳還在嘮叨:「你這孩子,說了我們不去,你非要拉我們去幹什麼?對你又沒什麼好處!真是跟你爸一個樣,犟種!」
「像我爸有什麼不好?犟一點好啊!」
周安當她是在表揚。
其實剛才得知真正原因的時候,有那麼一刻,他是想發火的。
他惱火母親竟然會那麼想,給他丟人?有什麼好丟人的?他們是農民,就給他丟人了?
但他控制了情緒,因為他明白母親是為他着想,是希望他好。
所以他乾脆少費口舌,強行把她推上車。
他要讓母親知道,他不在乎,既然他們心裏想去看他的新店,那就帶他們去。
……
帶着父母回到店門口的時候,已經四點多。
到了店門口,田桂芳還是有點想打退堂鼓,周安扶着她,半拉半拽把她往大門那兒帶,「媽,你看!這店氣派嗎?」
「氣派是氣派,安子,我和你爸還是不進去了吧?」
周安就像沒聽見她的話,「媽,你今天晚上想吃什麼菜?我一會兒去給你做。」
田桂芳:「我什麼也不想吃,安子,你還是別拉我了,我不想進去!」
周安:「那我給你弄一份老鴨湯,你不是喜歡喝湯嗎?嘗嘗我燉的老鴨湯!」
回頭他又問父親,「爸,你想吃什麼?」
「我隨便!我來看看就行了,隨便給我弄一碗麵條就行了,不過,你想給你媽弄一份老鴨湯,那就弄吧!讓你媽吃好就中了。」
早就想來看看的周太虎,這時候真的要進門了,忽然緊張起來,下意識去整理身上的中山服,還跺了跺腳,想把鞋底上的泥跺乾淨的感覺。
「麵條?」
周安一笑,「行,你不是喜歡吃魚嗎?一會兒我讓廚房給你做一份剁椒魚頭,麵條和着剁椒魚頭的湯汁更好吃的。」
「什麼、什麼魚頭?」
周太虎沒聽過這個菜名。
「剁椒魚頭,用剁碎的辣椒做的。」
「哦,那行,不貴吧?不貴就給我上一個!貴就算了。」
……
說話間,三人走上大門前的台階,已經來了的田本才正好走到門外來抽煙,看見周安帶父母過來,笑着迎上來。
「太虎!桂芳!你們可算來了,我說你們倆個也真是的,兒子開新店這麼大的事,你們倆怎麼到現在才來?這真能穩得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