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六在去往監牢的路上,低聲問小鬼,「於兄弟,你身上還有沒有銅錢和別的值錢的東西!」
「馮長官,我身上就那五個銅錢都送給你了,再沒有了!」馮六拍拍他的肩膀,貓哭耗子假慈悲的說,「我這是公務在身不能徇私枉法,我原以為你要再能湊出四五百文錢,我找那個胖子,我們林長官給你通融通融,也許就能免去你遭那勤勞奉仕的罪,既然你拿不出來,兄弟我仁至義盡只能愛莫能助啦!」
小鬼囁喏着說,「馮長官,我真沒有,看來只能去勤勞奉仕去了!對了,這個勤勞奉仕是幹什麼的?「
搖搖頭的馮六低聲說,「那勤勞奉仕可不是人呆的地,就是不歇氣的體力勞動干大活被,還不如你在這深牢大獄裏呆着,這奉仕好人都得扒下來一層皮,就你這小體格,兄弟不是嚇唬你,你要去了弄不好你的小命兒都得扔那!你在這鳳凰城有沒有認識的親朋故友,籌集一點銀錢,你好好掂量掂量吧!」
小鬼嘆了口氣,「我在這無親無友,只能聽天由命了,謝謝馮長官的好心好意!」馮六臉上閃現一絲失望的神色,心裏暗暗罵道,這個窮鬼斷然榨不出什麼油水來,枉費我這一通唾沫星子。把鐵牢門打開讓小鬼進去,馮六一摔門,哐當!無情的鐵門在小鬼身後闔上。
牢裏的人都望向他,那個老許咳嗽幾聲後關切的問,「小伙子,今天過堂沒有遭罪吧,怎麼說的結果!」一上午積壓的憤懣、屈辱、壓抑、無奈淤積在心中,他頹然的一屁股坐在地上,但面對長者的關心他只能勉強一笑,「沒什麼,搶劫的罪名算是洗清了,結果是我被判罰明天去勤勞奉仕!」
牢裏還有一個二十多歲蓬頭垢面的小伙湊過來,「哎,明天我也去,我叫鐵柱子,正好咱倆一塊搭個伴!」小鬼看着他報以微笑說聲,「好啊!我正發愁沒有個人陪呢!」許老頭咳嗽的更厲害了,半天氣才喘勻了。 平復了一下對小鬼和柱子說:「明天你倆去鳳凰城外,你們年輕苦點累點,至少能透透風看見太陽,你看在這憋屈着,早晚得悶死,現在都深秋了,修路冬天大雪封山就會停工,你們不出意外,就可能會自由!而我這把老骨頭只能把牢底坐穿了!」
小鬼苦笑着說,「我干體力重活夠嗆啊,你看看我這身板沒有柱子兄弟好,對了,柱子兄弟,你因為啥蹲牢獄的?」柱子撓撓頭,頭上的頭皮屑像下雨般的飄下,柱子自然看見自己的頭皮屑,不好意思的紅着臉咧着嘴尷尬的笑着,但轉眼神色悲傷:「我啊,問我啊,就是因為窮被,妹妹病了高燒不退,沒錢看大夫,我就去哀求湯大夫能不能先救人,沒想到他見死不救,還說一些很難聽的話,俺氣不過就把他給打了,當天就被抓到這裏,妹妹在我被捕三天後,死了,俺娘來看我的時候說的.....」說完,柱子嗚嗚的哭出聲來。
「媽的,死了爹死了娘,大白天鬼哭狼嚎什麼玩意兒,是不是活的不耐煩了,大爺我正在喝酒,心情全他娘的沒有了!」小鬼舉目一看是那個衣着不協調的偽警在衝着裏面狂喊。
許老頭勸慰着柱子幾句,栓子低聲抽泣着,幾個人就都不說話了,小鬼往地上一躺,望着黑漆漆髒兮兮的牆壁,腦中在想自己什麼時候才能見到天保兄弟幾個,他們在哪呢?
一大清早,小鬼柱子被警察叫起來,到了警察局門口,把手銬摘了,開來一輛卡車,車上站着四個背着槍的偽軍,警察把小鬼這七八個人趕上車。穿過繁華的街區就轉出城,城外就是黃泥土路,早上飄過一陣濛濛細雨,淡淡的泥腥味撲鼻而來,大路上幾乎沒有什麼行人,偶爾遇見幾掛躲閃讓路的運糧的牛馬車。行駛了好長時間,車才停下。
站在車上,丁小鬼借高一望,好傢夥,這修路的路基上密密麻麻都是人,就像螞蟻一樣不停的勞作着。偽兵喊着,「痛快下車,到地方了,別賴在車上!」
小鬼柱子跳下車,就被驅趕到的也是今天上午來的一群人中間。走來一個禿頂兩邊頭髮稀疏耷拉在耳際,一臉褶子橫眉立目的五十多歲漢子,一張嘴公鴨嗓音倒是洪亮:「我首先介紹下我自己,我叫蔣老米,我的職務是咱們這個縱隊大隊長,我是代表總隊長年輕有為的河野為你們訓示,兄弟們,既然能在這裏相遇都是緣分,我們都是懷着同一個目的,為了建設新的國家而出力,你們說應不應該啊!」人們都隨聲附和着,「該!應該!」
公鴨嗓繼續喊,「無規矩不成方圓,咱們這也是有制度紀律的,要服從命令,聽從指揮,也不要動歪腦筋偷懶耍滑,一經發現嚴懲不貸,還有不要指望從這裏逃跑,修路未到鐵絲網就圍起來,都是通了電的,我不是嚇唬你們,人一碰到就會燒糊巴,日夜有關東軍和國軍巡邏隊守衛。接下來,排好隊領勞動服,一會兒飯好了就吃飯,然後會把你們編到各個中隊下面的小隊」
小鬼接過衣服一看是黃色的粗麻布衣,往身上一穿胳膊一伸袖子有點長就綰綰。這廂就喊着吃飯了,一人一頓領一個鍋貼協和面大餅,每個二倆,外焦里生真是難以下咽,喝的湯就是加了鹽的白開水,在陽光的反射下碗面泛着幾點油星。
小鬼和柱子被編到三中隊四小隊,分配他倆的任務是砸夯(一種自製工具,一般就是用農村軋場、墩地用的圓柱形的石頭碌碡,兩邊用檁條綁起來,這就是夯),小鬼和栓子面對面握着檁條抬起落下。小鬼的眼睛一直瞄着那些監工小隊長,趁他們不注意稍微偷下懶。如果被盯着,只能一起一落不停。
天保和老七就在不遠處裝土,老五挑土藍。天保看着楊世聰曬着黝黑的臉,「老七,原來我真擔心你和順子堅持不下來,現在體格也壯了,出落成個好爺們!」老五挑土回來,小聲嚷嚷:「三哥,今天不是又來人了麼,我發現有個砸夯的好像咱們大哥!不過是個光頭,我沒有看太真切!」
天保興奮的說:「老五這趟我挑,我去瞅瞅!」天保擔着土,故意走個繞道離砸夯近一點,定睛一看老五所說的那個人,心頭一顫,這,這不是我們的大哥丁喜全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