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廟的鐘聲有三下、七下、十八下、三十六下、一百零八下的叩擊鳴法。
曉擊則破長夜、警睡眠;暮擊則覺昏衢、疏冥昧。引杵宜緩,揚聲欲長,凡三通各三十六下,總一百八下——《百丈清規·法器》
也就是說,根據早晚,活動的不同,敲擊次數也不同。
寒山寺的鐘聲尤為著名。
因為有一個唐朝詩人,寫了一首《楓橋夜泊》,上了初中課本。
姑蘇城外寒山寺,夜半鐘聲到客船。
那麼問題來,寒山寺距蘇州河有二十五里,聲音在空氣中傳播速度是340/s,張繼晚上船時間是下午四點整。
請問,他晚上吃了幾個包子?
李達看着鐘樓里這座古銅色的大鐘,腦里閃過這麼一個無厘頭想法。
天上漆黑一片,零星的星辰閃爍,古樓、銅鐘、菩薩、佛院,給人一種肅穆悠長的感覺。
小學課本中的說法,聲波頻率越低,空氣吸收就越少,所以傳播的越遠,鐘聲、雷聲、虎豹之聲,無不如此。
蒼涼沉鬱的鐘聲響起。
一百零八下,清淨煩惱鍾。
李達坐在黑暗中,就像是自己融入了黑暗。
鐘聲快而不疾,渾而不響,就像是大海的浪潮,一浪未落,一浪已起。
寒山寺的菩薩、羅漢、佛祖,仿佛在這一刻睜開了眼,像是在開一場佛法大會。
李達眼中似清醒、似渾濁、似渾濁,似清醒。
鐘聲聞,煩惱輕,智慧長,菩提生,離地獄,出火炕,願成佛,度眾生。
僧人在做暮鍾遏:「上徹天堂,下通地府。
上祝當今元首,大統乾坤;
下祈人類相親,世界大同。
三界四生之內,各免輪同;
九幽十類之中,悉離苦海。
五風十雨,免遭饑饉之年;
南畝東郊,俱瞻堯舜之日。
……」
佛唱混合着鐘聲,讓李達的心靈與天地相連,這是不同於觀神法的另一種境界。
因為心靈在改造着肉軀。
呼吸法的作用下,李達的渾身筋肉開始上下起伏,像是一條條小蛇,尤其是胸口腹部兩大青斑處,更像是大龍起源之地,龍蛇在其中翻滾。
漸漸的,肌肉的起伏,大筋的彈動,呼吸的頻率,真正融合一體。
心臟如氣缸活塞,整具身軀的發力結構在重置,手腳開始發暖,手腳是經脈、氣血循環的末梢,所有氣血循環被打通,阻力減少,循環能力再加強。
「啊!!」
敲鐘的和尚驚叫一聲,只見在他的眼中,眼前的施主,從臉上到腳下,身上開始流出血汗,就像是佛廟羅漢中的金箔封體、銅漆灌身一樣。
北極轉愁龍虎氣,西戎休縱犬羊羣。
龍虎氣,兵戎之氣也!
敲鐘的和尚駭的已停了敲鐘,但眼前這位血施主的體內,卻發出近乎於鐘聲,卻充斥着讓人熱血沸騰、千萬人狂呼吶喊,金戈鐵馬的衝撞聲。
氣血、筋骨、皮毛。
降龍、伏虎、鎮三軍。
鎮三軍是最高深的境界。
李達嘶吼一聲,渾身血水潑灑而出,頸、脊、腰、胯、膝、踝、肩、肘、腕,渾身骨骼『咔咔』作響,節節貫穿。
李達腳掌一提,連挎散步,一個馬步沖拳,拳頭大槍桿子一樣,戳在銅鐘上,鐘身猛的一晃,兩和尚腰胯不穩,直接被彈了出去。
『果然如此,惡面陳的說法,小黃人的理念,其實都可以概括為五個字,行正則氣順,國術不是假大空,而是一門重新調整身體重力分佈下,『發力結構』的科學。』
生死逼迫下,李達終於將馬家呼吸法,練到了王龍蛇口中『龍虎氣』的境界,正式邁入大成。
『咕咕咕』。
肚皮上的尖叫聲讓李達這才感覺到,自己渾身上下,每一顆細胞,都充斥着疲憊,關鍵是,肚子像是空了一般。
「呃,話說,你們寒山寺管飯嗎?」
……
牛鐵膽手下的鹽幫打手和李達手下的漕幫打家是住在一塊的,都是山莊外的一處大院子,每日好吃好喝,酒肉管夠,朱矮子都有些樂不思蜀了。
「對了,怎麼不見何三哥呢,今晚上可有大扣肉啊,」朱矮子這假和尚吃的肥油滿嘴,大聲問道。
「何哥出門遛彎了吧,」有人道。
「對了,你們那位何三哥是會拳的吧,我都看見了,有時候他會偷偷摸摸的出去耍拳腳,他練的什麼拳?」
剩下三人互視一眼,其中一個尷尬的笑了笑,「還能是什麼拳,無非是漕運官兵傳下來的淺陋拳腳本事,沒事練着玩呢。」
「嘿,那還挺勤快,」朱矮子憨厚一笑,也不再繼續追問,低下頭胡吃海塞起來。
剩下的三人見狀,均是鬆了口氣。
而在茶園的一處隱蔽地界,何三通練的遠不是普通的拳腳,腳影如鐵釺子,所過之處,樹皮翻飛,同時手到腳出,腳到手到,起、落、鑽、翻、崩、轉、橫、直,臂膀好似兩門盾,正好遮擋高架子的破綻,一身流水的筋肉利落乾脆,大眼深邃有神,與平日懶洋洋的模樣截然不同。
「拳打四面八方,腳踢三盤九點,何家武館的幾個關門弟子,論功夫都不如你。」
何三通暗驚,腳影下意識甩了出去,兩條鞭子撞在一起,竟發出鐵鞭相撞的巨大聲響。
何三通倒退數步,只感到腳踝好似撞在一塊硬鐵上,深吸了口氣,低聲道:「何館主。」
陰影中,何東樓緩緩走出,依舊是白色武服腰扎紅繩的打扮,只不過從衣領可以看出有包紮的痕跡。
何東樓的眼中,是不加掩飾的欣賞,「東北戳腳翻子要想得三昧,得氣練三心,你練出來了?」
何三通不假思索道:「最近打拳時,手心、腳心、頂心發熱,練的越沉,發熱的越快。」
「看來你果然入門了,整個揚州城的武行弟子,只有梁寬能蓋你一頭,我教你個法子,不出三年就能練出獨門勁。」
何三通嘆了口氣,道:「何館主,我明白你意思,只是華哥都被人沉江了,再報仇,有意思嗎?」
何東樓獰聲道:「砸我武館、廢我徒弟,這血海深仇,我不能不報!」
「郭通深藏不露,他手下幾個拳家也不是好惹的,更別提仗着洪門招牌,他收攏了一堆入行的打手,還能怎麼報啊。」
「他在本地的碼頭,自然無人敢惹,但是他的碼頭,不只是這一個。」
何三通深吸了口氣,「你已經動手了,水壩碼頭!」
「燒一個碼頭,再殺一個管事,就能打郭通的臉面,你不幫我,就別插手。」
何東樓的身影,漸漸消失在了陰暗處。
何三通沉默許久,喃喃自語,「安生的吃口碼頭飯,怎麼這麼難呢。」
第二日一早,牛鐵膽渾渾噩噩的起來了,路過李達屋子,就見李達精神奕奕的正在跟雛兒調笑,頓時瞪大了眼睛。
「李兄弟,你病好了?」
「那當然,練武之人,強身健體,身材好的不像話,對不對,小雛兒,早上讓你給我抹藥,是不是很有感覺?」
雛兒小臉通紅,啐道:「爺你真討厭!」
「太好了,李兄弟,我真有要事跟你商量,」牛鐵膽看了看左右,低聲道:「我知道附體楊員外的東西是什麼了。」
「五通神嘛,誰不知道,」李達不以為然。
牛鐵膽滿臉錯愕,連退好幾步,「你知道?」
「早就知道了,雛兒,你家老爺信的什麼神你知道嗎?」
「五通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