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邊風聲呼嘯,眼前光影快速變換,時而是天空,時而是地面,時而又是房屋,很快,羅森就被晃的頭暈腦脹的,眼前一切都在旋轉,什麼都看不清。
他唯一知道的事,他一直在桑德蘭鎮子裏轉悠,但具體是在哪個方位,他已經完全迷糊了。
『發生了什麼事?我被怪物綁架了?還是鮮血薔薇找上我了?』羅森腦子裏亂糟糟的。
正胡思亂想時,羅森眼前忽然一黑,腦袋被一個黑色布袋給罩住了,什麼都看不見,只能聽見耳邊傳來呼呼的風聲。
詭異的情況持續了大概二十多秒,耳邊風聲停了下來,周圍空氣也不復深秋的冰涼,有一股淡淡的幽香鑽進了他的鼻子。
『稀薄的酒精分子,甘油分子,還有花香......分子不多,但很雜,是各種烯類和烴類,是一種很高級的香水。我現在應該是在桑德蘭某個富裕人家的家裏。』
『哐當~』
關窗的聲音。
『嘩啦~』
拉動帘布時布料的摩擦聲。
兩個聲響後,羅森腦袋上的黑色布袋被人一下扯掉,昏黃的燭光進入了羅森的視線。
他的眼睛已經適應了黑暗,環境陡然變亮,他下意識地眯起眼睛,伸手擋住了燭光。
過了三四秒鐘,羅森視線才恢復正常,他轉頭四顧,發現自己正在一間裝飾華麗的房間中,地板很光亮,明顯是打過蠟的,左邊牆壁上掛着一幅巨大的奔馬圖,右邊則是一個做工考究的木架子,架子上整齊擺放着許多瓶瓶罐罐,看着好像是煉金師的材料架。
就在羅森觀看房間佈置的時候,他身後忽然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小傢伙,你看起來很鎮定嘛。」
羅森心中一個激靈,立即轉身,他就看見身後有一個大大的書桌,桌上擺着一大撂羊皮捲軸、銀質燭台、墨水瓶以及一些木質尺子、圓規之類,而在桌子後面,一個身穿暗紅色華麗皮甲的女人慵懶地靠在椅子上,手裏漫不經心地擺弄着一根羽毛筆。
竟然是之前在酒館遇見的紅衣女郎!
羅森心裏一陣冰涼:『完了,這鐵定是高階吸血鬼,這下真完了。』
就在這時,紅女女郎手中的羽毛筆輕輕一轉,筆尖對着羅森,笑道:「自我介紹下,我叫薇羅妮卡。」
羅森不大懂對方的用意,不過他知道,高階吸血鬼都特別愛裝逼,對方這肯定是打定主意要戲弄他一番了。
雖然心裏清楚,但他卻沒法反抗,現在唯一能活命的辦法,就是陪對方演戲,見招拆招,這麼想着,羅森伸手撫胸,微微俯身行禮:「羅森.拉普拉斯。」
「嗯。」薇羅妮卡點了下頭,忽然又一伸手,從桌子邊抽出一張羊皮紙,又將羽毛筆放在羊皮紙邊上,說道:「我知道,冒昧帶你到這裏來,是一件非常失禮的事,不過我實在忍受不住心中的好奇。」
「嗯?」羅森有些發蒙,情況似乎和他預想的不大一樣。
薇羅妮卡將身前的羊皮紙往羅森方向一推,解釋道:「是關於飛蛾撲火時飛行軌跡的解釋。我仔細揣摩了一番,發覺你只說出了其中一部分原理......我想請你補完剩下的部分。」
羅森越發迷糊了,他朝桌上的羊皮紙看了一眼,上面的內容正是他之前留下的,上面畫着等角射線和和折線圖案。雖然這個叫薇羅妮卡說的已經很明白了,但就因為這點事,就把他綁架過來,是不是太過了一點?
羅森苦笑地攤了攤手:「這......我就住在鎮子上,你隨時可以來找我,至於花這麼大功夫嗎?」
薇羅妮卡點了點頭:「的確是魯莽了點,但我很不喜歡去人多的地方。」
「那你之前為什麼還去鴿子窩酒館?」
「唔~那並非我的本意,是因為一位老朋友的邀請。她走之前,留給我幾個幾何問題,所以我就多呆了一會兒。」
「好吧。」
自己處於弱勢,對方已經解釋到這個地步,他也只能選擇接受了。
走到書桌前,看了眼羊皮卷,羅森便拿起了羽毛筆,準備落筆前,他說道:「你怎麼知道我沒有寫完?」
「直覺。你表現的非常自信。我想,僅僅依靠你寫下的這點東西,應該不足以支撐你的自信。」薇羅妮卡伸手輕輕點了點羊皮紙上的線條。
羅森注意到,紅衣女郎的手上皮膚很白,非常嬌嫩,就像貴族少女的手,完全不像擁有帶人在屋頂上上躥下跳的蠻力。
現在他聽對方的話,對方似乎只是單純的對一個數學問題犯愁,和鮮血薔薇之類的組織似乎扯不上關係。
『她有求於我。看她之前表現,她的思維偏於理性,也比較的有修養。這樣的存在,應該不會和維肯那樣,一個不順心就翻臉。』
羅森心思頓時就活絡起來,他沒動筆開寫,反而把玩起了手中鵝毛筆:「薇羅妮卡女士,你應該知道,幾何的智慧奧妙無窮,而這些智慧都是我辛苦鑽研出來的......」
薇羅妮卡眉頭一皺:「幾何是純粹的智慧,用它謀利是對幾何的玷污.......」
羅森愣了下,沒想對方會這麼說,不過,他隨即又想起他曾經看到過的一個典故。
話說,在古希臘時期,數學是完全形而上的思維遊戲,曾經有個學生問畢達哥拉斯,數學有什麼用?結果,畢達哥拉斯轉身就對僕從說,這個人竟然想通過數學謀利,給他一個銀幣,打發他走!
眼前的薇羅妮卡對幾何的想法,估計和古希臘的畢達哥拉斯差不多。
羅森想了想,便道:「您的話當然是沒錯,我也承認幾何是純粹而高貴的,不應該摻雜任何世俗的氣息。可是,我只是一個凡人,吃喝拉撒都要用錢,而我的大部分時間都花在幾何上。幾何要是不給我一些獎賞,我會餓死的呀。」
薇羅妮卡沉吟了會兒,最終點了下頭:「你說的是事實。這樣吧,你想要什麼?只要不過份,我都會儘量滿足。」
羅森心中一喜,抬手往一旁擺滿瓶瓶罐罐的木架一指:「那裏面裝的似乎是煉金藥品,你是個煉金師?」
薇羅妮卡搖了搖頭:「我個人很喜歡鍊金術,也研究過一段時間。但可惜,沒有煉金天賦的我,在研究鍊金術時,就好像是一個闖進上帝的寶庫的盲人......我不喜歡這種感覺,所以我最終放棄了。至於那些藥品,僅僅為了彌補我心中的缺憾。」
羅森又問:「那您對煉金藥品的應該非常熟悉了,對吧?」
薇羅妮卡點頭:「常用不常用的,基本都認識,也知道它們的屬性。」
羅森便道:「那麼,我希望能得到一些指定的煉金藥品作為回報。」
「沒有問題,但一個問題,只能拿一瓶!」薇羅妮卡很乾脆地應了。
「4瓶!」
「不,1瓶。」
「3瓶?」
「1瓶!再囉嗦就沒有了。」
「好吧,就1瓶,成交。」
得到承諾後,羅森便開始動筆,但畫了一條線後,他動作又頓住了。
「又怎麼了?」薇羅妮卡的柳葉眉的眉梢稍稍上揚,顯出了一絲不耐。
羅森問道:「你學過數論嗎?」
「數論?如果你說的是那些愚蠢的數字遊戲的話,那我的確研究過一段時間。」薇羅妮卡臉上閃過一絲厭惡。
『呃~~~竟然將數論稱為愚蠢的數字遊戲......』羅森十分地無語,
本來,他還想對薇羅妮卡解釋下自然常數的,既然她如此厭惡,那他就只能換個說法了。
「看來,你喜歡幾何嘍?」羅森問。
薇羅妮卡點了點頭,下巴微抬,神態矜持而高傲:「我一向認為幾何中蘊含着大自然的奧秘,比如一個圓,就和天上的太陽、月亮完美對應。」
羅森瞭然,想了下,他羊皮紙上再次劃出一個點,然後等角朝周圍輻射出射線,和之前不同的是,他一直畫了36條,每兩條射線間的夾角只有10度。
薇羅妮卡愣了下:「又是等角度的射線?」
羅森沒說話,他繼續畫。
畫完射線後,他將兩條相鄰射線間的用一個小小的圓圈特意圈出來,然後抬頭問道:「我問你,如果兩條射線間的夾角非常小,小到只有一個圓周的一千分之一,甚至一萬分之一。那麼在這麼一段很短的距離內,它們能不能近似地看做是平行的?」
薇羅妮卡細眉一下緊皺起來,她眼睛緊盯着圖紙,一眨不眨地,一直持續了十幾分鐘,她才艱難地點了頭:「如果角度真的小到極點的話,應該......應該是可以的吧?」
「很好。」
羅森又在射線中間畫了一個小圓圈,標明是月亮,周圍的射線,則標明是月光,然後問道:「月亮離我們非常非常地遙遠,遠到難以想像的地步,你認同這一點嗎?」
「我認同。」薇羅妮卡點頭。
羅森繼續說道:「但月亮也在發光,在夜晚,發光的月亮可以看做是一個非常遙遠的火球,對不對?」
「.......可以這麼說吧?」薇羅妮卡不大確定地說道。
羅森又道:「因為月亮實在是太遠了,所以,當月光灑在地面上時,兩個距離只有1公里的點之間的月光之間的夾角非常非常小,對不對?」
「啊,是這樣嗎......對,你說的對。」薇羅妮卡連連點頭。
羅森立即接了一句:「借用上面近似平行的假設。在地面,相隔1公里,甚至是10公里兩點上的月光可以看做相互平行,對不對?」
「呃~~~」薇羅妮卡額頭上滲出細汗來,羅森提出的新想法實在太多了,一個接一個地冒出來,她的思維有些跟不上。唯一能確定的就是,她現在面對的,是一種全新的幾何思想,一種非常奇妙的思想。
這一回,過了很久,薇羅妮卡才勉強點頭:「可以這麼說。」
羅森便在在相鄰射線間畫了一隻小小的飛蟲,笑道:「我們可以這麼認為,在月光之下,飛蟲飛的其實也不是直線,也是曲線。不同的是,因為月光近似平行,所以這條曲線弧度非常非常小,近似是直線。而火堆,因為距離實在太近,火光呈明顯的輻射狀,所以飛蟲軌跡也就變成了清晰的曲線。你明白了嗎?」
「呃~~大概明白吧?」薇羅妮卡表情木木的,就好像丟了魂似的。
羅森便繼續說道:「所以,我們可以得出結論,飛蟲能在夜晚飛行,是依靠光的引導。現在,光從月光變成了火光,飛蟲的飛行軌跡自然也就受到嚴重的干擾......你懂了嗎?」
「.......」薇羅妮卡眼睛發直,呆愣愣地看着羊皮卷,一聲不吭。
好吧,看來她沒有想明白。
羅森趁火打劫:「你看,我已經解釋清楚了。現在,我可要拿取報酬了哦?」
「等等~」
薇羅妮卡忽然一伸手,壓在羅森肩膀上。
羅森就感覺自己肩膀上有千鈞之力,壓的他完全無法動彈。
『刷~』
他額頭上爆出冷汗:『莫非,之前她是在演戲,現在是準備翻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