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歡宴下來,席上許多人已經醉醺醺的,只有侯玄演、顧有德等幾個人,心照不宣的控制着飲酒量。
眼看席宴進行的差不多了,侯玄演一拍手,等侯在外面的霽兒、瀟瀟費力地從楊恕手裏接過幾個錦盒,纖腰款擺。聘聘婷婷地走了進來。裏面盛滿了一些價值不菲的禮物,按着事先貼好的標籤,一一送上。
這些在場的,都是顧府的主子輩的,可以說都是些土豪。她們拆開盒子,見到禮物喜笑宴宴,可見楊恕確實下了些本錢。
送給顧老三媳婦的,是一套做工精緻的首飾,雖然材料不是很值錢,但是那個手工一看就是大家手筆。她笑盈盈地遞給身後的丫鬟,對着顧菱兒生母說道:「姐姐,我們這可都是沾了菱兒那小丫頭的光啦。」
顧炎武一肚子的救國大道,急着向候玄演灌輸,恨不得立刻就在蘇州大展拳腳。他自然不願意在這樣的家長里短,群雌粥粥的家宴上耗費太多時間。畢竟現在蘇州城外,到處都在打仗。
他湊近侯玄演身邊,低聲說道:「小侯大人,酒足飯飽咱們是不是回到衙門,我來時可聽說太湖吳易,已經將附近州縣都佔據了。大人登高一呼,率領蘇州守軍一鼓作氣,拿下松江府、常州府不在話下。」
侯玄演心道,今兒不把事情談清楚講明白,我登高一呼容易,恐怕出去了就進不了蘇州了。
「別急,我和顧老太爺還有要事要談,等此間事畢,咱們再細說。」
顧炎武眉頭一皺,還要再說,又怕侯玄演生厭。畢竟自己是他剛剛救下,彼此間談不上了解,他也不好太過急進。萬一這個新冒出來的江浙剿恢總督,脾氣暴躁,惹怒了他可不是一件好事。
在他心中,異族入侵是天下一等一的大事,為了這件事,他可以做任何犧牲。包括放棄自己的倨傲,自凡才子大多都有傲氣,何況顧炎武身負大才。候玄演若是太平時節的總督,他理都不帶理會的。但是如今侯玄演身系蘇杭一帶的反清大業,顧炎武也不得不順着他的意思做事了。
侯玄演舉起酒杯,向着顧有德方向遙祝一杯酒。顧有德聞弦歌而知雅意,笑吟吟地說道:「文淵吶,你來後廳,我有話要跟你說。」
來到後廳,顧有德屏退左右,整個廳內只剩了一老一少。
「文淵,那天晚上的事,是我們對不住你。」
侯玄演哈哈一笑,說道:「這個從何談起,當時大兵壓境,我自己尚且心懷懼意。岳丈和諸多士紳的反應,也是人之常情。」說到這裏,他話鋒一轉,用手指敲打着桌面,沉聲說道:「不過說起來,今後這樣的事情,還是不要出現為好。我的手下聽了,難免心寒,我這幾天苦口相勸,才平息他們的怒意。」
顧有德沉吟片刻,玩味地說道:「那時你根基未穩,我們這些人也怕你將蘇州變成第二個揚州。現在清兵暫退,你有時間喘息發展。等到下一次清兵再來,我們想要賣你,恐怕都賣不動嘍。」
一陣短暫的靜謐之後,候玄演輕笑一聲,說道:「這還要仰仗太爺,若是肯出手相助,文淵並非刻薄寡恩之人。」顧有德的話,柔中帶刺,他不但巧妙地解釋了當時為什麼想要出賣候玄演,而且有濃濃地威脅意味在裏面。你想要不被出賣,就必須在蘇州站穩腳跟。而侯玄演想要站穩腳跟,就要顧家的幫助。
若是他直接跟候玄演說:「我當時不出賣你不行,他們想賣你也是有理由的。」那侯玄演就算脾氣再好,都要當場掀桌子了。
顧有德突然站起身來,湊到侯玄演身前,欲言又止。他邁開步子,在內廳來回踱步,終於開口說道:「我們顧家全力支持你,傾闔家之力,到時候我要蘇州、松江、杭州三地的鹽引五年。」
「嘿嘿,說句不好聽的,玄演此時一無所有。太爺所說,給足了我情分和面子。但是既然是賭未來,你若是中途變卦,我的所有行動都將停滯,乃至於功敗垂成。欲成大事,我的咽喉豈能扼在顧家手裏。」侯玄演一雙眼睛眯成一條縫,俊朗的臉龐上閃着危險的笑意。
「顧家所圖亦不小,還請讓我看到誠意。」
聰明人談話,往往言簡意賅,這也是侯玄演最喜歡和顧有德議事的原因。大家敞開了心胸,開條件講利益,假大空的話一句都不浪費口舌。什麼情分、親情,家國大義在這兩個人眼裏,都是價值為零的籌碼。
跟顧炎武、夏允彝這些人,才將家國情懷,講忠義兩全。而跟顧有德,侯玄演只想談利益,也只能談利益。顧有德想買的,是侯玄演的未來,這個價碼就很值得商榷了。侯玄演成功了,這是一次一本萬利的買賣,侯玄演失敗了,他所有的投入都將打了水漂。
不過局勢如此,顧有德也有自己的考慮。要是清兵真的重新佔領蘇州,有了這兩次的仇恨,他一介商人,肯定難逃大難。到時候就算是逃到南邊,自己在蘇州拿不走的產業,都足夠扶植一個候玄演的。精明如顧有德,一輩子都沒有做過賠本的買賣。
顧有德坐到桌前,提起茶壺為侯玄演斟茶一杯,推到他的面前。
「今夜我派人,送到你的府上,你自行安排人手。」
「多少?」
「白銀五十萬兩,黃金二十萬兩。」
侯玄演拿起茶盅,一飲而盡。茶是新摘的龍井茶,入口之後,香味沁入心脾,口有餘香。
「好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