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孫悅的本心來想,王全斌顯然不是什麼壞人,恰恰相反,老將軍這一輩子,絕對擔得起忠義二字,五十年前李存勖死的時候,身邊只有十餘人,其中就有他和符彥卿,是王全斌給他收的屍。
或許他沒什麼太高深的政治智慧,但他這一輩子,至少保證了地方永遠服從中央,他和韓崇訓來秦州分他的兵權,人家也基本上保持了克制,沒安排什麼障礙阻撓他們。
要知道,這五十年裏他其實有太多次割據一方的機會,就說趙匡胤黃袍加身的那時候,他如果趁着趙匡胤立足未穩之際,直接出兵把潼關一占,就足夠大宋難受個十年八載了。
殘忍好殺,這算是缺點麼?將軍哪有不殺人的呢。王全斌在軍中的口碑可是寬仁兩個字,當然,這是指他對將士們寬仁,對待敵人,他已經習慣了像秋風掃落葉一般的無情。
簡單來說,這就是個地地道道的五代名將,地地道道的沙陀人將領,可是趙匡胤想開創的,卻是個江山永固的盛世,這個時候,老頭就有點跟時代對不上了。
老頭也是真有點氣壞了,被孫悅這麼懟,他也是真有點下不來台,就像他自己說的,他已經不用再給任何人面子了,包括趙普的,甚至也未必就不包括趙匡胤的,又跟孫悅對視了一會,見孫悅目光堅定,似乎一點沒有退讓的意思,一咬牙,就真的打算把孫悅拉下去亂棍打死。
當然,如果本書就這麼爛尾掉,那孫悅就真成了二貨了,王全斌確實有資格倚老賣老,但別人卻不行,關鍵的時刻,該說話的人還是說話了。
卻見監軍王仁贍輕輕的伸出了手,笑眯眯地道:「王老將軍不要生氣麼,孫悅乃是都監,作為文官,提出些非議,這也是他的職責之內麼,不過是心疼後蜀的百姓塗炭而已,怎麼算,應該也算不上是影響軍心吧。」
這王仁贍乃是樞密副使,趙普的嫡系,所以雖然他心裏已經因為孫悅的不懂事兒而罵娘了,但行動上卻是無論如何也不能讓王全斌砍了他的,否則他這監軍不就成了擺設了麼,孫悅是樞密院的人啊,是趙普的徒弟,是官家所看重的俊傑啊。
王全斌聞言冷冷的回過頭瞅了他一眼,看得王仁贍心裏直發毛,不顧卻依然躲躲閃閃的跟王全斌在對視,因為緊張還嘿嘿笑了兩聲。
監軍麼,畢竟是代表着天子的,碰上主帥弱勢一些的甚至還能奪主帥之權而代之,比如他的前任,同樣以樞密副使身份監軍的李處耘,不就活生生把慕容延釗給氣死了麼?嗯……雖然他的下場也是挺慘的,而且巧的是,就折在了台下那個少年人的手裏。
王全斌再怎麼囂張,也不可能連監軍的面子都不給了,只好陰沉地道:「莫非,王監軍您也是這個意思?」
「這個麼……哈,孫悅剛才說的,多少也是有一定道理的麼,官家的三條約法中,第二條,可是明確規定,不許砍桑樹,不許挖墳,不許打人傷人的。」
「那官家還承諾說錢財布帛盡歸將士呢!老子屠城時不砍桑樹不挖墳不就是了,不打人不殺人,後蜀的百姓就會自發的把錢帛給將士們送上來?」
「這個麼……我覺得可以試試,派人將百姓的錢財收上來就是了麼,如此,才不會違背官家的第二條約法麼,我聽說北漢那邊就是這麼對待契丹人的,把錢給夠,契丹人就不殺人了,畢竟將士們帶的走的也就是些細軟,真屠城,也未必就能比這樣強多少。」
「哈,那除了錢帛以外呢?」
「這……」
王全斌聞言也不太敢說了,一來他雖然是監軍,可資歷上差的實在是有點太遠了,而且李處耘的前車之鑑在前,他也不太敢頭鐵。
二來麼,這事兒他攔着多少是有點得罪人的,得罪全軍將士,這是個相對圓滑的主,說實在的孫悅這時候還真有點懷念李處耘了。
如果是李處耘的話,這會或許就已經拍桌子懟回去了,而他麼……則是用一種近乎於求救一樣的眼神在瞅崔彥進。
錢財以外是什麼,王全斌沒說,但誰都明白,女人唄,這屠城麼,搶錢只是一半的目的,女人才是另一半的目的,男人麼,永遠都是差不多的生物,獸性起來之後永遠也不能指望他們比畜生能強得到哪去,至少在革命軍以前,這世上就沒出現過又能打素質又好的軍隊。
要知道這些忠武軍的將士有許多都是沒老婆的,一年到頭也就攢點錢逛一逛窯子,還捨不得玩好的,現在整個後蜀的女人都可以任他們予取予求,想玩誰玩誰,想怎麼玩怎麼玩,你這時候攔着這個,人家還不恨死你啊。
崔彥進收到王仁贍的眼神,一時間也有些無語,他也覺得王全斌這命令有點不地道,屠城這種事兒他不反對,事實上這種事兒他也沒少干,但一般都是為了激勵、發泄、震懾,可王全斌為了屠而屠,似乎也確實就有點說不過去了。
在他想來,破劍門者屠綿陽,那是應該的,發泄麼,可傻子都知道,伐蜀伐的就是劍門關,只要劍門關一拿下,剩下的地方就可以一路投降了,人家都投降了你還屠城,是不是有病。
可是他能怎麼辦,他也很絕望啊,他是個軍人,他是侍衛步兵司都指揮使,是禁軍三帥之一,他能帶頭反對這種給將士們發福利一樣的命令麼?軍心還要不要了?
一般來說,這種事不應該是主將和監軍唱雙簧麼,不應該是老子非要屠,你死活攔着不讓,最後看在你身後站着官家的份上老子『悲憤』的忍了,當着大夥的面罵你兩句,然後該幹啥幹啥麼?
你特麼一個文人監軍要軍心干毛啊,監軍不就是用來讓將士們罵的麼!
所以王仁贍這麼一遞話,崔彥進也懵了,支支吾吾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
孫悅抬頭看了看兩位互相打太極的大佬,一時間也是鬱悶的要死,尤其是瞅王仁贍極其的不爽,活該你特麼戰後被曹彬給反騎在了頭上,就特麼這麼點擔當,你監個屁的軍啊。
不過這兩位有一個態度確是一樣的,那就是都在替孫悅求情,畢竟孫悅也算是朝廷派來的人,王全斌就坡下驢也就算了,只是這屠城與否,卻是被擱置下來了。
孫悅也意興闌珊的隨意朝他們仨拱了拱手,就出去了,他又不是真的二愣子,他引子都給王仁贍拋出來了,可人家接不住,他有什麼辦法?
或許,後蜀這點破事兒真的還會如歷史上一樣的重複上演,孫悅也只能說,老子盡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