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悅不由好奇道:「你不覺得我說的是在扯犢子麼?」
慕容嫣點點頭:「是有點胡說八道。」
「…………」
「不過你的胡說八道很有意思,國與國之間的事,永遠都是實力為王,如果党項人真的可以擺脫中原王朝的掣肘,又擁有不敗的實力,確實也沒理由繼續對我們俯首聽命,唐太宗年間,契丹還是大唐的最忠誠的擁躉呢,哪有什麼百年不變的情誼呢,我倒是覺得你說的這些,確實是有可能發生。」
孫悅詫異地看了她一眼,其實自己這套說辭已經說兜售過很多遍了,九成的人都跟韓崇訓一樣,對此嗤之以鼻,認為是胡說八道,剩下的一成也是不置可否,認為就算党項強大起來了還是可以和中原王朝和平共處。
真的認同這套說法的人里,這慕容嫣還是第一個。
不自覺的,孫悅又把視線往下移了移,心想,這大長腿要是穿上個絲襪得多好看啊。
「雖然我是你的未婚妻,我也並不打算在此事上胡鬧打亂家父的遺願,但你信不信你再用這種色眯眯的目光看我我就揍你。」
「咳咳,對不起,因為實在是太長了,情不自禁。哦不,咱們還是說正事兒吧,我繼續說。」
「嗯。」
「先說吐蕃,我認為,未來的百年之內,吐蕃對大宋王朝幾乎沒有任何威脅,此可以為援,而大可不必再對他們這麼劍拔弩張,他們的生存條件太惡劣,我們要他們的土地沒用、人口沒用、又沒什麼油水,我也不認為他們還有大規模範邊的能力了,所以,我覺得大宋現在要做的是,放下仇恨,交朋友,他們有我們最需要的戰馬,吐蕃的青海驄,放眼天下幾乎沒有馬可以與之相提並論。」
「據我所知,就在今年,吐蕃就組織了一場規模數萬的入寇,朝廷不但沒有組織起有效的反擊,甚至還要息事寧人,你跟我說他們已經不足為慮?」
「吐蕃這個民族,到今天,單兵作戰能力依然可以說是天下無敵,而且生存方式與唐朝時並沒有特別大的變化,生產力低下,又沒有什麼剩餘物資進行交易,所以論凶性遠勝契丹,但問題在於,他們沒法統一,與其說那是一整個民族,不如說是各個部落聯合起來混居的一大坨,今年的事兒,在於秦州對樹木砍伐過度,影響了他們生存,入寇的人數其實也沒有一萬人,不過是幾個小部落聯合罷了,所以,雖然他們整合起來是個拳頭,恐怕大宋也未必是他們的對手,但分散開,就是單純的肥肉而已。」
「你怎麼知道,百年之內不會再出一個松贊干布一樣的梟雄,一統吐蕃?」
孫悅肯定地道:「松贊干布不會再有了,莫說百年,就是千年之內都不會再有了,因為現在的吐蕃人,已經不再相信人而改信神了。在草原民族,領袖之所以能成為領袖,歸根結底還是在於他的個人威望,個部落的首領們相信,跟着他可以打勝仗,可以喝酒吃肉搶女人,可是當他們把一個或者幾個莫須有的天神抬出來凌駕於人之上的時候,這樣的領袖就永遠都不可能出現了,人再大,總大不過佛陀,可是誰能代表的了佛呢?一百個佛陀,就有一百種說法,都說自己是佛在人間的行走,呵呵,他們自己不打起來就不錯了。」
「宗教之力,竟強橫如斯?這……委實難以相信。」
孫悅也不爭辯,只是道:「你不相信也正常,畢竟咱們漢人幾千年來早就習慣了敬祖宗而不敬鬼神,你看每天那麼多人去寺里上香,但這些人中真正信的其實也沒幾個,除非是活不下去了或者有什麼了不得的變動,誰也不會出家,這說明起碼家在漢人心中遠比神要來的重要,至少,絕大多數所謂的信徒,你去問他,親爹和佛祖的話他聽誰的?但遊牧民族不是這樣,尤其是吐蕃,他們那地方生存實在是太苦了,真正能出生長大安樂到死的人恐怕十不存一,他們需要精神寄託。」
「就算你說的都是對的,那怎麼就能確定,他們不會出現一個像六祖慧能一樣,一統佛教的人物?照你的說法,這樣的人物一旦出現,將比松贊干布還要可怕十倍。」
「不錯,以吐蕃的情況來看,如果他們真的能出現一個六祖慧能,那莫說大宋,恐怕整個世界都攔不住他們了,擊遼破宋不過易如反掌而已,不過這同樣也是不可能的,你這是不了解他們密宗佛教跟咱們這邊佛教的區別,他們那邊的佛教,一半是唐朝時由中原傳入的漢傳佛教,一半是從尼泊爾過去的南傳佛教,打根上就有點擰巴。
咱們這的佛教,撐死了算也不過八宗,大分類只有小乘大承兩類佛法,而且供奉的都是三世佛,六祖慧能只是禪宗之祖,往大了說,也不過是大乘教派對他比較尊重,如此而已,可是吐蕃呢?老實說我也不知道他們分多少種,細分起來其中教派甚至在一百種之上,更扯淡的是他們的佛,居然還有真實身和變化分身的說法,你說你是如來分身,我說我是藥師佛分身,誰去統一誰?所以他們,早就不是兩百年前天下無敵的吐蕃王朝了,那就是一群背着佛像,安心待死的羔羊而已,相比之下,党項,卻早已經有了大成氣象。」
這一坨信息量有點太大,明顯是把慕容嫣給砸的有點迷糊了,一時間也不知聽明白了多少,但她又覺得,孫悅說的確實是很有道理,如果吐蕃真的已經沒有統一的可能,那大宋再揪着之前的仇恨不放,確實是不太明智了。
畢竟,大宋的敵人太多了。
「你說党項有大成之相,何以見得?」
「党項有八姓,你有多久沒聽到其他七姓的聲音了,不,應該說,你還知道剩下的七個姓是誰麼。」
「這……」
「自唐末起,党項的其他七姓就逐漸淪為了拓跋氏的附庸,拓跋氏說的話,基本就相當於整個党項的意思,你說現在的李彝興對党項來說,像不像唐中期契丹人的夷里堇,拓跋氏像不像當初的遙輦氏?」
「你的意思是,党項早晚也會出一個耶律阿保機?」
「客觀來說,李彝興現在的條件就比當初的耶律阿保機要更好,就算他現在比較恭順,但,他們李家的後幾代子孫,想不想建國,完全取決於人家想不想,而不是能不能,所以,一個統一的党項,在大宋的支持下吃光吐蕃除高原上之外的所有肥肉,你猜,他會不會跟大宋打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