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閣里大家正忙碌着,丫鬟們捧着各式各樣蓋着紅布的物件來回在迴廊上穿梭着。
菱角不知道從哪裏躥了出來,手舞足蹈的將沈白焰方才的威風事跡大講一通。
林氏今日心情好,又因為菱角是沈白焰送來的婢女所以格外不同些,不然就菱角這副丫鬟不像丫鬟的做派,定是要被責罵了。
「那咱們得往前院去了,吉時也差不多了。」喜娘說,「這麼厲害的新郎官肯定是過五關斬六將,跟玩似的。」
「不是要等少爺來背嗎?」菱角歪着頭,有些不解的問。
「那是從正院背到門外,不是從稚兒的小院開始的。」曾蘊意也算是過來人了,解釋說。
眾人正要扶着宋稚出門,卻見宋翎的身影從天而降,「怎麼不等我?」
「誒?!你怎麼來了,不是在堵門嗎?」林氏驚訝的問。
「沒事,輪到朗表哥給憬余出文試呢。」
沈白焰答了林天朗三題,每一題都答的完滿,甚至比林天朗本身的答案要更出色幾分。
林天朗心道,『果真文武全才,原來他現在露出的文韜武略,已經是藏着七八分的了。』
宋翎瞧着宋稚的新娘打扮,微微一笑,「稚兒今日真是好看,哥哥來背你出門子。」
「可有好一段路呢!」宋稚雖說纖弱,但多少有些分量。
「你輕的像只蝴蝶,哪怕是背兩個你來回跑三里路都不成問題,上來吧!」宋翎不由分說的轉過身去,微微躬身。
宋稚稍遲疑了一下,便溫柔的被一抹紅攏住了,曾蘊意和逐月扶着她走上前去,她只輕輕一躍,便被宋翎牢牢接住了。
宋翎一直都還是少年人的身量,高高瘦瘦的,骨節分明,不像沈白焰那般有寬闊的肩膀。
蓋頭下僅有的一方天地就是宋翎今日穿着的這件碧青色的衣衫,這是他衣裳裏頭少有的亮色了。
宋稚伏在宋翎肩上,喚道:「哥哥。」
「嗯?」宋翎應了她一聲,她卻又不說話了。
「多回來。」宋翎小聲的說,只有宋稚一個人能聽得到。
「嗯。」宋翎感覺到肩上的小腦袋輕輕動了動,又聽到她問:「哥哥沒有去從軍,後悔嗎?」
宋稚怕前世之事重演,所以一直不贊同宋翎去參軍,而後宋翎真的斷了這個念想,宋稚不知道是否全是因為自己的緣故。
「倒也不後悔,留在這裏或是去從軍,本質上並無分別。留在京城裏還能多見見自己在意的人,也能護你們周全。」宋翎此話字字真心。
宋稚把腦袋埋在宋翎的脖頸里,他忽然感受到了一抹溫暖的濕意,宋翎下意識仰了仰頭,又恢復尋常。
「怎麼還沒出來呀。」姜傲是他們中間唯一一個還沒娶親的人了,倒顯得比馬背上的新郎官還要着急些。
門一開,先出來的居然是一匹繫着紅繩子的白馬,馬背上一左一右的掛着兩個簍子,左邊裝着一個鳥籠,右邊裝着一個看起來好像有點發懵的白貓,它似乎不大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在這裏。
菱角牽着馬兒走下台階,仰頭對沈白焰道:「這是主子的嫁妝,我先牽回府裏頭啦!」
沈白焰俯下身在雪絨頭上摸了一把,聽到她疑惑的發出『喵嗚』一聲,垂眸笑了笑,一瞬間有冰雪消融之感。
喜轎出現的那一瞬間,雖置身在鑼鼓喧鬧的喜樂之中,但沈白焰只覺得世界上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
鞭炮聲一刻也未停過,沈白焰撿起落在自己肩上的一片紅紙,聞到一種帶着暖意的淡淡硝煙味道。
宋稚手裏的玉如意是林氏的當年嫁進宋府時的嫁妝,也是林老夫人嫁進林府時,握在手裏的那一柄。
這麼多年過去了,這玉養人,人氣也暖玉,摸起來只覺得隱隱有些發熱。
宋稚定了定神,外頭實在太過喧鬧,直到逐月和流星將她扶下轎子,邁過一道道高高低低的門檻。
「姑娘們都累了吧?先用些吧。」
逐月和流星聞聲望去,只見一個模樣和煦的婦人領着四個丫鬟走了進來,丫鬟們都端着滿滿的吃食。
「嬤嬤好。」這婦人雖衣裳樸素,可逐月和流星瞧得出,這不是普通身份下人。
「姑娘若不嫌棄,叫我一聲莫姑姑便好。」莫姑姑領着丫鬟們對宋稚福了一福,道:「今日夫人大喜,老奴明日再領這院裏的下人們給夫人正式見禮。」
菱角將莫姑姑的話傳給宋稚。
「好。」宋稚蓋着蓋頭坐在紅床上,只非常簡短的說了一個字。
「世子爺說了,叫夫人不必拘束,若是餓了,只管用些。」莫姑姑又道。
「好,讓姑姑操心了。」宋稚朗聲道,她的聲音聽起來雖嬌嫩,但語氣倒是挺穩重的。
逐月和流星掀開丫鬟們捧着的吃食瞧了瞧,選了兩道宋稚還算喜歡的,擱在了桌上,對莫姑姑道:「姑姑,這兒就由我們來吧。您歇着去吧。」
莫姑姑瞧了逐月一眼,心道,『怎麼挑了個模樣這麼出眾的丫鬟帶進府里?莫不是早早準備着,來日做通房的?』
逐月只淺笑着由她打量,兩人目光相對,似有交鋒之意。
「既這樣,青竹、青松,你們倆人留下來。其餘就先回去吧。」兩個穿碧色衣裳的女子往前進了一步,福了一福。
逐月只回了半禮,略點了點頭。
莫姑姑瞧見了,也未說什麼,轉身出去了。
「誒?你去哪兒?」逐月掀開了湯糰的蓋子,正準備分幾小碗的時候,菱角匆匆忙忙從內室走了出來。
「小姐讓我打聽打聽,看外邊情況怎麼樣,若是還要很久,那她想先卸掉頭冠。」菱角不覺得自己的話有什麼問題,卻見青竹、青松二人交頭接耳了一句。
「有什麼話大聲點,好讓大家都聽聽。」菱角畢竟是習武之人,說話中氣十足,嚇得她們二人一顫。
「沒,沒有。」青竹結結巴巴的說。
菱角瞥了她們倆人一眼,見她們兩個人都是斯斯文文的清秀模樣,倒也懶得多說什麼,便走了出去,她的這一個下馬威倒是給逐月省了功夫。
「呀,怎麼是肉餡的?夫人不愛吃肉餡的湯糰。」流星用勺子破開一個湯糰,瞧着裏邊的肉餡,皺眉道。
「咱們初來乍到的,還不知道夫人的喜惡。」青竹忙道。
秦媽媽正在此時與松香一同走了進來,笑眯眯道:「這丫頭在小廚房裏做了吃食,你們伺候小姐用一些。茶韻領着小丫鬟們在理小姐的東西,也不知道忙活的怎麼樣了,我去瞧瞧。」
「媽媽記得也吃點東西,省的傷了腸胃。」逐月忙囑咐道。
秦媽媽笑着點了點頭,「看顧小姐,啊不,你看我這記性,看顧夫人。」
青竹看着逐月神情里真摯的那種熱絡勁兒,心裏頗為不屑的想,『明兒就讓你知道這院裏到底是哪個姑姑做主!』
松香將自己準備的吃食一樣樣從食盒裏頭拿出來,全是青竹見都沒見過的吃食。
「姐姐,這是什麼呀?」她討好的笑笑,指着一碗散發着甜香氣的粥。
「這是夫人喝慣了的牛乳粥。」流星解釋了一句,便端了小碗,進去侍奉宋稚了。
『嗤,我以為是什麼稀罕東西呢!』青竹心裏滿是不屑。
「外頭怎麼沒有一刻消停?」宋稚將蓋頭掀開一半,輕聲問流星。
流星勺了一口粥,小心翼翼的餵給宋稚,免得弄花了她的妝。
她不欲在今日惹宋稚心煩,只略微提了兩句。
宋稚喝了粥,胃裏暖和和的,聞言倒是笑了一笑,道:「今日咱們還雲裏霧裏的,再過幾日那些不安分的就自己跳出來了,別擔心。」
流星得了她這句話,心裏安定多了。
剛餵過一碗粥,就聽到外邊傳來逐月明顯措手不及的聲音,「世子爺!?」
流星連忙幫宋稚把蓋頭放下,自己到外間去迎他。
這屋裏的人、物一樣樣落進沈白焰眼裏。
「夫人不喜歡太多人伺候,你們倆先出去吧。聽逐月和流星拆遷就是。」說罷也不理會青竹、青松瞬間失色的臉龐,徑直走進內室。
宋稚只見蓋頭底下出現了一雙玄色蛟龍戲水的皂靴,頂上鑲着一顆不細看幾乎看不出的黑玉。
她剛想開口,就被沈白焰掀了蓋頭。
沈白焰知道宋稚生得好,但此刻還是怔住了。
她的眼睛還是這樣美,眸子還是這般的清澈,睫毛如羽。
她的唇瓣光滑飽滿,唯有下唇正中有一道淺紋,只這麼一條紋路,卻不知道為何,讓人移不開視線。
沈白焰幾乎是不受控制的捏住了宋稚的下巴,在她的唇瓣上輕輕碰了一碰,兩唇相抵,溫軟無比,叫人沉醉。
宋稚驚的僵住了,卻也很快就放鬆下來,只覺得這吻,克制綿長。
兩唇即將分開的時候,沈白焰如後悔了一般,又湊上去吻了一下。
他不知道用了多少克制力才鬆開捏着宋稚下巴的手,望着她的眸子柔聲道:「外頭還要許久,我現在掀了蓋頭,你便可以洗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