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故事都有個起點。
漆黑的樹林裏刮着夜風,篝火散發着溫暖的火光,不遠處的馬具上的皮帶扣,和斜插在馬鞍上包着皮帶的劍柄,都因為火光的反射而閃耀着紅光。
泰莫利亞,通往維吉瑪的路邊。
在樹林野營露宿的兩個男人,身材都顯得壯碩而且高大,而且都穿着皮甲,背着兩把長劍——
一個較為年輕的男人有着滿頭白髮,和帶來滿滿威嚴感的絡腮鬍子,其左眼處有一道極為明顯的疤痕,讓人無法想像當初是怎麼樣的慘烈傷勢留下了這樣的疤痕。
畢竟看上去,那簡直就是直接划過整隻左眼的一擊,這個男人現在還能夠保留下完整的左眼,真的是個奇蹟了。
而另一個人看起來則是像一位正常的老年人的樣子,不過也只是看起來像,兩個人的眼睛都像貓科動物一樣呈琥珀色,顯然在黑夜中也能擁有良好的視力,這就是明證之一。
他們根本就不是正常人類,而是獵魔人。
——自幼開始的身體變異、青草試煉、嚴格的劍術和法術訓練,造就了超人般的怪物殺手。
不過因為長久以來的偏見、挑釁行為與不實傳言,讓獵魔人這一職業被世人所害怕,後來更是被人所憎恨。最終導致的極端迫害與屠殺行為讓獵魔人幾乎絕跡,僅有極少數獵魔人倖存於世。
他們現在依然堅持着這份特殊的工作,在世界的各個角落裏來來去去,殺死怪物以獲得微薄的賞金,到處漂泊流浪,到處尋找獵物與任務,卻總是身無分文,總是被幫助過的人所鄙棄……
這就是獵魔人。
在篝火的火焰之中燃燒着的木柴偶爾發出一陣噼啪響,噴出幾點火星,火光將較為年輕的獵魔人的白髮照亮。
他伸手將木柴撥了撥,聲音低沉如同夜風一般:
「一開始是在凱爾莫罕的客房,我舒舒服服的正在泡澡,在我身邊的是……」
老年獵魔人在篝火的另一邊,微微眯起眼睛盯着白髮男人的表情,試探着問道:「特莉絲?」
「是葉奈法。」白髮男人說道,微微側頭看向了老獵魔人,「很奇怪,對不對?因為她從來沒有去過那邊,但是在我的夢裏好真實。」
「她又在你耳邊嘮叨什麼了嗎?」
「嗯。」
「那的確是很真實的夢。」老獵魔人轉頭看向遠處開始發亮的天邊,有些敷衍與嫌棄的樣子,說道,「我們會找到她的。」
「在夢中,我去找希里,然後我們開始訓練。」白髮獵魔人繼續說了下去,他注視着眼前的篝火,火焰耀躍着,散發着溫暖,只有溫暖。但是他的眼中反射着火光,卻蘊藏着一絲隱晦的不安。
老獵魔人並沒有看見,只是點了點頭,感嘆了起來:
「那些日子啊……那個小淘氣鬼。我訓練過比她更敏捷、更強壯的孩子,但她的個性可是獨一無二。」
「……」
「……」
沒有得到回應,老獵魔人有些詫異的看向了白髮獵魔人,在想了想之後,大約覺得自己有些明白了:「你的夢結局很糟,是不是?」
「對。後來狂獵現身,攻擊希里,我竟然動彈不得,只能夠站着束手無策。」
「那只是個夢。」老獵魔人安慰他說道。
沉默半晌之後,白髮獵魔人抬起頭來,站起身子——
「快天亮了,該走了。」
兩人將篝火熄滅掉,然後從樹底下走向各自的馬匹,途中老獵魔人突然想到了什麼,開口叫道:「等等……把葉奈法的信給我看看,我們可能漏看裏頭的線索了。」
站到了自己的馬匹的前面,白髮獵魔人愣了一下,然後沒有回頭的搖頭果斷道:「才不會漏看什麼呢。我們要去威洛拜碼頭,她寫得清清楚楚,但有支軍隊把整座村落都燒毀了,我們只能夠追蹤她的蹤跡,所以……」
「先別說話,把信給我。」老獵魔人走過來,有些不耐煩的揮了揮手,打斷對方的廢話。
兩人的關係很要好,既是朋友,也是師徒,更像父子。
「……」
「……」
「就如同我想的一樣!的確有丁香和醋栗的味道。」拿過信,鼻子動了動,老獵魔人肯定的這麼說道。
「信是用來讀的,不是用來聞的。」白髮獵魔人臉色有些僵硬。
「「我們要快點碰面」……「維吉瑪附近的威洛拜」……嗯,沒有其他的指示。」老獵魔人仔細的閱讀了一遍信的內容,然後皺起眉頭,覺得自己可能發現了一處暗示的線索,「附註寫的是什麼?「獨角獸我還帶着」?」
「那是私事……非常私密。」白髮獵魔人表情仍然僵硬,他就擔心對方會問這個問題。
「啊哈……我懂了,應該吧……還是有些不太清楚……不過還是別搞懂比較好……」老獵魔人也愣了一下,然後有些好氣的笑着將信封拍在了愛徒的胸口上。
「別岔題了……我們距離追上葉奈法還有多久?」
「兩三天吧,路上的印子還算新,但看來會走到大路上,到時候就不會那麼清楚。」
白髮獵魔人也清楚這個結論,他擔心的就是這樣的事情,自己要追蹤的人要是在人跡罕至的小徑、田野上穿行的話,那麼痕跡就很容易辨認追索。
但是要是到了大路上,就是人來車往,尤其是軍隊基本上都是人馬同行,各種腳印蹄印混雜,獵魔人的感官能力也基本上沒轍。
他們也只是普通人類熬過了青草試煉,以藥物和魔法促成的身體結構和機能上的基因突變,才成為了獵魔人。可以說是甚至連亞人種都算不上,畢竟一切能力都只是在人類的基礎上拔升了而已。
所以包括感知能力在內的各種能力,他們都只是比普通人強很多,卻沒有到不可理解的程度。
……
……
太陽已經升起。
兩匹高大的駿馬仿佛狂風一般穿過原野和村莊,在蜿蜒曲折的崎嶇道路上飛馳,讓路邊及膝高的野草叢因為帶動的氣流,而泛起了一道道波紋,壓彎了腰。
兩人偶爾經過一些村莊,都能夠看見軍隊燒毀的房屋或者樹上被吊死的士兵和村民,有一些失去了家人、房子、莊稼以及一切希望的可憐女人就在路邊掩面痛哭。
「……」
「……」
兩個獵魔人都是面無表情,紛紛快速的策馬奔騰而過,沒有任何的停留。
因為他們什麼都做不到,自己都是自身難保,為了賺取一些微薄的賞金而四處奔波,還受盡人們的白眼。
在很多時候,獵魔人冒着生命危險獵殺非人怪物,等到完成任務之後,發出委託的村民們也有可能突然翻臉不認人,削減事先說好的報酬或者不想給報酬都只是小事,有些窮凶極惡的村民甚至想要連帶着獵魔人一起殺掉。
可以說,他們每天都出生入死,自己都不敢保證能不能夠活過明天,活過了明天之後又有沒有後天,也許半個月後,也許一年後,他們同樣也會像是野狗一樣死在什麼地方,無人知曉無人問津。
就連自己都顧不上了,又哪有工夫去理會世間紛擾?
更何況,這是國家層面的戰爭,給當地民眾帶來的慘烈後果——尼弗迦德與北方各國的戰爭,不但改變了國界的形狀,也帶來了饑荒、瘟疫、死亡等等毀滅的要素。
兩個獵魔人沿途看見好幾個村莊,並不是全部都被燒毀,但是路邊卻總會弔死幾個人,或者有一大堆屍骸就這麼暴屍在烈日之下。
那些沒有任何血色的頭顱呲着斷牙,空洞的注視着茫茫虛無,仿佛那漆黑的眼框後面還駐守着一個靈魂。
再一次穿過一個被洗劫的村莊,在道路上前行不久,兩人就突然對視了一眼,他們敏銳的聽覺都捕捉到了前面遠處傳來的聲響,老獵魔人嘿了一聲:
「要上嗎?」
白髮獵魔人沒有回答,但是他的眼神變得銳利凝視前方,雙腿一夾馬腹,駿馬立刻就嘶叫一聲,加速向前方衝去。
穿過一片樹林,前方陡然出現了一片寬敞的林間空地,道路和一條淺淺的河流在這裏交錯,樹木都仿佛紛紛讓出了空間,形成了一片較為廣闊而且平坦的河灘地形。
在那邊,有一輛傾覆的貨車,貨物的箱子掉在河裏陷入泥沙之中,袋子穿孔傾灑下了一些穀物,被淺淺的河水沖走,貨車的下面還躲着一名商人,正在直呼救命。
而在不遠處的另一邊,一頭一半是老鷹,一半是獅子的巨大怪獸,正在地上與一個高大挺拔的身影對峙着,並且發出極其刺耳的怪叫聲。
獅鷲獸!
兩個獵魔人眼神一凝,翻身下馬,順便在馬匹的屁股上用力一拍,讓兩匹駿馬轉身就跑離開了危險的戰場。
他們動作幾乎是一模一樣的迅速拔出了銀劍,大踏步的飛奔上前,踩得腳下水花四濺。
獅鷲獸正好振翅飛向高空,然後急速的俯衝落下,悍然發動了致命一擊。白髮獵魔人卻正好迎上,高高舉起手中的銀劍,不退反進的猛然一劍揮上去。
悽厲的嘶鳴聲響起,一道血線從半鷹半獅的怪獸腹部迸射而出,將一片河水都給染紅!要是它剛剛的俯衝更快更急一些,沒有來得及拉高身位的話,只怕要被直接開膛破腹了。
它憤怒的嘶鳴,在天空之上轉了一個彎,再度急速俯衝落下。
不過這一次卻是抓起遠處地上的一匹死馬,然後撲翅逃離現場。
「可惡,給它逃掉了……」白髮獵魔人看着獅鷲獸迅速變小的影子,有些不甘的嘆了口氣。
緊接着,他轉過身來,看向身邊的那個男人:「你沒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