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褪色的世界仿佛被風一吹就散,陳歌看了看自己已經變為灰白色的手,他發現這門後世界比他想像的還要麻煩。
「思維變得遲鈍,再這麼拖下去可不行。」
方魚的門後世界比吳聲的門後世界大很多,除了孤兒院以外,大部分建築裝修都一樣,走在其中非常容易迷路。
陳歌也是找了好久,最後才找到了出去的路,那是一條隱藏在灰色樹林中的小道。
聞不到花香,聽不到鳥叫,周圍全是灰色的樹冠、白色的樹幹。
雙手雙腳已經變為灰白色,陳歌感覺自己走路的速度越來越慢,但實際上並不是這樣,他也不知道為什麼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無論如何,一定要找到方魚!」
樹木繁茂,層層疊疊,小路蜿蜒,看不見盡頭,陳歌只能一直往前走,他也是在賭。
只要呆在方魚的世界裏,記憶就會被慢慢消失,所以他無法採用和吳聲世界裏相同的方法,不能呆在一個地方等許音他們出現後再行動。
在這裏,每一分每一秒都非常珍貴,這就像方魚自己的生活一樣,從早上睜眼開始,記憶在書寫的同時就已經進入了倒計時,她必須要在晚上十二點之前找到記憶中的人,因為她知道明天醒來一切都又會變成空白。
不知走了多久,陳歌逐漸麻木的時候,眼前忽然豁然開朗。
小路的盡頭是一棟木屋,四周種滿了鮮花,地上還散落着一些玩具。
推開房門,陳歌抓着背包的手慢慢握緊,他看見木屋中間坐着一個女孩。
她穿着純白色的衣服,留着深灰色的頭髮,懷中抱着一個小小的魚缸,那魚缸里有一條血紅色的金魚正在遊動。
它上下翻動身體,可是魚缸空間有限,它能觸碰到的世界只有那麼大。
「方魚?」
聽到響聲,穿着純白外衣的女孩扭頭看向陳歌。
她長着和方魚一樣的臉,雙眼之中毫無生機,就像是一個木偶。
「總算找到你了,我們回家吧。」
女人的身體輕微動了一下,她嘴巴微微張開,沒有發出聲音,但好像是在重複那個「家」字。
陳歌看着穿着純白外衣的女孩,目光慢慢落在了魚缸上,這世界唯一的色彩就是那條血紅色的金魚。
進入屋內,陳歌扶起女孩,對方任由他擺佈,似乎只是一個沒有自我意識的空殼。
「家裏還有很多人在想你,他們時刻記掛着你。」
女孩抱着魚缸,手臂被陳歌抓着,他們慢慢走出了木屋。
在邁出木屋的那一刻,魚缸當中的金魚在水中扭動,就好像是要跳出魚缸一樣。
「你為什麼要一直抱着魚缸?那條金魚對你很重要嗎?」
「恩。」簡簡單單一個字,卻是陳歌在方魚門後世界聽到的第一個聲音。
發現可以和對方交流,陳歌臉上露出了笑容:「你一個人在這裏,一定會孤獨吧?你還記不記得曾經有個男孩一直陪伴着你,總是在你身邊說個不停。」
女孩搖了搖頭,雙眼看着魚缸里的金魚,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他在你最危險的時候幫助了你,為了你,他獻出了自己的生命。」陳歌扶着女孩,他也盯着魚缸里的金魚:「你知道生命結束預示着什麼嗎?」
沒有回答,女孩一直沉默着。
「和生命相對應的是死亡,一個人死了以後,就再也無法聽到他的聲音,看到他的臉,觸摸到他的掌心了。」陳歌說這些並不是在和女孩閒聊,他只是在試探對方。
方魚的記憶只有一天,但這並不代表她把所有東西都遺忘了,有一個人她一直沒有忘記,那就是張憶。
陳歌清楚張憶對方魚來說代表着什麼,在進入方魚門後世界之前,他就猜測方魚門後世界唯一的光亮就是張憶。
可真正見到方魚後,陳歌才發現事情沒有那麼簡單,這個灰白色世界裏唯一的色彩是一條金魚,一條血紅色的金魚。
「在這個世界裏,除我之外,有人和你說過話嗎?」陳歌提着背包,走在女孩旁邊,他倆並肩而行,不過兩人的目光都沒有看向對方,而是盯着其他地方。
「沒有。」女孩過了很久才回了兩個字,她面無表情,灰色的雙瞳中沒有希望,也看不到絕望,只有一片死寂。
「那我算是你唯一的朋友嗎?」陳歌語速很慢,似乎沒說一個字都要思考很長時間。
「朋友?」女孩停下了腳步,她那雙灰色眼眸看向陳歌,雙瞳中映照着陳歌的臉。
不知為何,她眼中的世界好像變得更加荒涼了:「你,不是。」
「好吧,看來我認錯人了。」陳歌的手輕輕搭在女孩肩膀上:「我以前有個朋友和你很像,他也很孤單,很寂寞,永遠是一個人。我忘記了我們是怎麼認識的,只知道我們曾經形影不離。」
「啪!」
透明的魚缸上出現了一道裂痕,女孩卻像是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一樣,依舊抱着魚缸慢慢朝前面走。
「曾經形影不離的朋友,為什麼會形同陌路?」陳歌看着崎嶇的小路,心中呼喊着許音的名字,員工們正在強行突破束縛,數位紅衣準備聯手毀了這個門後世界。
「我忘記了很多東西,忘記了所有痛苦,忘記了絕望,也忘記了和那個朋友在一起發生的種種事情。當我回過神的時候,我的那個朋友已經離開了。」
「你的那個朋友叫什麼名字?」女孩聲音很低,她一直低着頭。
「我不記得了,可能是叫陳歌。」陳歌停下了腳步:「他想要和我起同一個名字。」
女孩沒有停下,繼續往前走,那魚缸上的裂痕逐漸增多,金魚不安的扭動身體,原本清澈的水變得渾濁了。
「我也認識一個叫這名字的人。」女孩的聲音和之前隱約有些不同:「他沒有朋友,沒有任何人願意做他的朋友,包括我在內。」
「這孩子很惹人討厭嗎?」
「不,恰恰相反,他是一個很乖的孩子。」女孩低垂着頭,聲音似乎不是從她嘴裏發出的,更像是從這門後世界的某個地方傳出的。
「很乖的孩子為什麼會沒有朋友?」陳歌語速越來越慢,他的大半身體也變成了灰白色。
「因為他身上有一個秘密。」女孩低垂的頭慢慢抬起,她的臉已經開始模糊:「那是一個怎麼都殺不死的孩子,無論使用什麼方法殺掉他,他都會回來,你願意和這樣的孩子做朋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