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萬大軍煙消雲散,只剩下百十幾個人,外面都是朝廷的官軍。
到了這一步,才猛然發覺,這一場造反是多麼可笑。
王殷捫心自問,在郭威登基之初,他還是盡心竭力的,為了抵禦南唐進攻,付出了不少心血。對於王峻的專橫跋扈,王殷看不下去,覺得他太過分了,後來郭威誅殺王峻,王殷還幫着安撫下面的老將,讓他們放心。
坦率講,王殷還是有功勞,有威望的。
只是接下來的事情他受不了了。
郭威編練新軍,重用新人,眼瞧着一幫晚生後輩,都騎到了頭上。還有那些窮酸儒生一個個當了宰相,頤指氣使,反倒是他們這些帶兵的老兄弟,越發受到冷落,用不了幾年,就要徹底被趕出朝堂了。
王殷的兒子,還有部下,都跑到他面前哭訴,稀里嘩啦。王殷漸漸改變了心思,反正按照五代十國的通行規矩,看皇帝不順眼,大將就給滅了,看大將不順眼,手下人就給滅了。
郭威如此不把大傢伙當回事,違背武夫的利益,沒有說的,只有起事謀反。
連皇帝都不敢殺,還配叫武夫嗎?
奈何,真正等到起兵,王殷才發現,時代真的不同了,他去西大營調兵,有好幾個將領,公開站出來反對,險些沒有把人馬拉出來。
多虧了陳思讓現場手刃了好幾個,假如不是準備充分,根本就沒人跟着他們。
接下來殺進京城,連張永德和李重進都站在柴榮這邊,王殷算是明白了什麼叫做大勢已去!
「鄭仁誨,匹夫誤我!」
王殷連着叫了三聲,猛地舉起寶劍。
鄭相公還以為要宰了他,嚇得連連後退。王殷冷笑,我才捨不得殺你呢,留着給柴榮處理吧,保證讓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王殷手腕用力,寶劍從咽喉划過,鮮血迸濺,一頭栽下了戰馬。
作為一個老軍頭,就算是死,也要死的體面!
陳思讓看在眼裏,也把寶劍舉起,想要自殺,這時候葉華已經帶着驃騎衛殺過來,把陳思讓的寶劍打掉,直接給抓了起來。
除了陳思讓之外,其餘眾人,從上到下,都給捆起來,就連鄭仁誨都不例外,怕他咬舌自盡,還把下巴卸了。
最後就剩下一個人,三相魏仁浦。
老魏面色如常,看到士兵衝上來,他立刻把中書門下的大印舉過頭頂。
「爾等退下,否則老夫把這顆印砸了!」
士兵們停住了腳步,魏仁浦微微一笑,「請冠軍侯過來說話。」
葉華騎在馬上,看到老魏胸有成竹,心裏就明白了,奶奶的,這也是個無間道!柴榮啊,你可真夠坑的,這到底是準備了多少張牌啊!
葉華聽魏仁浦叫自己,眼珠轉了轉,來了主意。
他疾步到了老魏面前,「魏相公,我什麼都知道了,你辛苦了。」
魏仁浦頷微微一笑,「為解君憂軍,敢辭其勞……」
他還沒說完,葉華手疾眼快,一把抓住大印,劈手搶過來。橫眉立目,衝着魏仁浦怒罵:「老匹夫,你辜負聖恩,勾結叛逆,看我不打死你!」
葉華一個擒拿手,抓住魏仁浦的膀子,用腳一帶,魏仁浦就摔在了地上。葉華用膝蓋頂住魏仁浦的腰,舉拳就打。
你個老東西,在郭威面前說我壞話,幾次跟我作對,如果有真憑實據,我也不說什麼。可是你老東西捕風捉影,穿鑿附會,想用莫須有的罪名害我,不給你點教訓,就不知道馬王爺三隻眼!
「老奸賊,臭不要臉!無恥的文賊!禍國殃民的畜生!看我不打死你!」
葉華一邊臭罵,一邊揮拳如雨。
起初魏仁浦還想辯解,可軟肋被打了兩下,就不停咳嗽,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葉華練了好幾年的功夫,比不是一流武將,但至少有三流的水平,揍一個書生,那是綽綽有餘。
若非葉華留着分寸,老魏就要掛了。
可即便如此,魏仁浦也被打得不輕,渾身上下,骨頭節都疼,躺在地上,跟一條死狗似的。
這時候柴榮終於趕來了,他看到此情此景,連忙大喝。
「葉卿住手!」
葉華這才心滿意足,站起來跑到柴榮身邊,把中書門下的大印給了他,然後衝着魏仁浦啐罵道:「這老東西想砸了大印,臣實在是氣不過,先給他點教訓,陛下若是覺得不過癮,把魏仁浦千刀萬剮,點了天燈也是可以的。」
柴榮用力哼了一聲,急忙跑到魏仁浦面前,把老相公從地上扶起來,此刻的魏相公,那是鼻青臉腫,疼得齜牙咧嘴。
「陛,陛下……老臣冤枉啊!」
他咧着嘴痛哭,柴榮不好意思道:「魏相公,冠軍侯不知道你是奉了我的命令,他,他也是一時憤慨。所謂宰相肚子能撐船,你就原諒了冠軍侯吧!」
葉華這時候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幾步跑過來,連忙躬身。
「哎呦,魏相公,我是真不知道,你,你沒事吧!」
說着他還用手拍打魏仁浦,老魏疼得叫了出來,「葉華啊,我跟你多大的仇,你殺了我算了!」
葉華故作慌張,「魏相公,這話怎麼說的,你要是忠心耿耿,我豈能殺你?」
魏仁浦闖蕩江湖一輩子,在葉華手裏算是栽了一個狠的。
他現在是有苦說不出,只能認倒霉!
「哼,臭小子,咱們沒完!」魏仁浦在心裏發誓,這時候他從懷裏掏出一份名單,送給了柴榮。
「陛下,這是鄭仁誨在軍中安插的親信,陛下可立刻下旨抓人!」
柴榮頷首,將名單收起,「魏相公,你辛苦了,快回府休息吧!」
「不!」
魏仁浦還來了勁兒,「老臣對先帝,對陛下,都忠心耿耿,為了防止一些宵小之徒惡意揣測,中傷老夫,老夫必須把一些事情講清楚了」
作為「宵小」之一,葉華仰臉看天,不管怎麼說,你老東西都沒有照顧好先帝,郭老大死了,你身上背着罪,我看你怎麼洗!
魏仁浦一瘸一拐,到了鄭仁誨的面前,
此時鄭仁誨的眼睛裏面都是火,簡直想把魏仁浦給燒了!
你居然敢欺騙我,變成鬼也不會放過你!
魏仁浦很不屑,用力啐了一口。
「就憑你,還想犯上作亂,也不睜開狗眼看看,除了傻瓜,誰會上你的賊船?」
旁邊的陳思讓老臉通紅,要是打一個雞蛋,准能煎熟了。
士可殺,不可辱!
我都認栽了,怎麼還罵人啊?
魏仁浦懶得搭理他,而是質問鄭仁誨,「你是怎麼害先帝的?從實招來!」
鄭仁誨瞪着眼睛,一句話不說,老魏怒了,「來人,給他上大刑!」
葉華翻了翻白眼,「魏相公,你也糊塗了,他的下巴被摘了,怎麼回話?」
老魏鬧了個大紅臉,「鄭仁誨不是王殷,他還捨不得死!」
士兵把鄭仁誨的繩索解開,下巴上好,老傢伙終於能說話了,他悶着頭,還不想說。老魏伏身,在他耳邊陰森森道:「鄭相公,你的兩個兒子,還有三個閨女,都已經被抓了。」
鄭仁誨憤怒抬頭,吼道:「有死而已,老夫早就想好了!」
「哈哈哈,死?太便宜了吧!如花似玉的小姑娘,一刀殺了那是造化,要不要老夫把你的女兒叫來,在你的面前,演示一下,什麼叫做生不如死!」
「魏仁浦!你該天打雷劈!」鄭仁誨暴跳如雷,張着大嘴去咬老魏,兩旁的士兵把鄭仁誨緊緊按住。
魏仁浦黑着臉道:「你要是還執迷不悟,就別怪老夫無情了」
到了這個地步,鄭仁誨早就英雄氣短了。
他仿佛認命似的,低下了頭,「我聽說陛下龍體有恙,就聯絡了王殷,是他買通了先帝身邊的御醫,在熬藥的時候,給先帝增加了一些劑量。」
聽到這裏,葉華和柴榮恍然大悟。
難怪郭威剛剛得病,病情平穩,等到他們北上收復幽州,郭威突然病情加重,敢情是有人動了手腳!
王殷,自刎而死,算便宜了他,一定要鞭屍,大卸八塊才行!
不過郭老大的情況也提醒了柴榮,身為天子,身邊左右,無數雙眼睛都盯着你,看似不聲不響,跟木頭一樣的人,不知道通着哪一路神怪!
皇帝就像是獸王,一旦老了,病了,弱了,各路神仙就都會動起來,有一點疏忽大意,就會中招。
「唉,都怪我,當時由葉卿北上,我陪着父皇就好了。」柴榮很自責。
葉華無奈道:「若是陛下不去,只怕先帝就要親征了。燕雲之地,是先帝的心頭大患,豈能等閒視之!先帝一心謀國,不想被小人暗算,真是可恨!」
柴榮嘆口氣,「天子以一人之力,能敵幾人?依我看,怕是鬥不過兩個聰明人,葉卿,日後你要多多提點才是。」
葉華沒有推辭,他曾經想過保護郭威,讓郭老大多活些年,事實上他除掉了無憂洞,只讓郭威延壽兩年。接下來就是柴榮,無論如何,他也不會坐視不理的!
誰想害動天子,就要先過他這一關!
假使柴榮是積勞成疾,或者染了什麼病,葉華也會竭盡全力,畢竟遇上一個明君不容易,天下這麼多事情,葉華可沒想過靠自己解決。
有人願意操勞,而且幹得還不錯,又何必多此一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