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將軍!」
時問政當先起身,朝着龍行虎步朝金鑾殿走近的一位披甲老將招呼了一聲,旋即從龍椅上下來,快步迎了上去。筆硯閣 www。biyange。com 更多好看小說
殿中眾人紛紛反應過來,緊隨着時問政向這位老將打招呼。
「恭喜狄將軍凱旋!」
時問政抓着狄丹青的雙手,激動道:「狄將軍此行又為大武建立了赫赫軍功,朕真不知道該如何嘉賞老將軍,才能代大武子民,感謝將軍護國之功!」
狄丹青鄭重其事道:「食君之祿,擔君之憂。上陣殺敵、保家衛國,本就是老臣為人臣的責任、為軍人的天職。既是責任天職,老臣又何敢居功?」
話音一落,狄丹青就屈身跪地,朗聲道:「老臣不敢居功,但卻想請求皇上,准老臣協助趙王徹查趙王妃被謀害一事!」狄丹青說話之間,眼角竟然有淚光閃過。猛虎落淚,這是真的傷到了深處。
時非清也為狄丹青的淚光所打動,甘願冒着被責僭越的風險,連忙扶起了狄丹青,問道:「老將軍原定是三日後才隨軍到達樂安府,但現在老將軍就出現在了大殿之中,難道是老將軍因為亡妻一事,讓少將軍率領大軍按照計劃班師,老將軍先獨自率着少數精銳,快馬加鞭趕回了城中?」
狄丹青帶着歉然點了點頭,說道:「王爺,老臣跟王妃是一見如故,視她若親生女兒。得知王妃的死訊時,老臣內心的悲痛,其實也不遜於王爺啊!若非老臣身負重責,真也想當時就隨王爺一道趕回城中……實不相瞞,老臣心中其實暗暗自責,若非老臣帶着王爺出征,老臣能在府中跟王妃相守,說不定,王妃就……」
「老將軍何須自責?那是本王的決定。真要自責,那也應該是本王自責!」
狄丹青說到了時非清心中痛處。
時非清也時時在暗夜設想,倘若自己不是隨狄丹青出征,而是一直在趙王府中看守着顧盼兮,或許顧盼兮就不必經歷這種命懸一線的經歷了。
可惜任何悔恨,都毫無意義。時非清也清楚這一點。他現在要做的事情,有且只有幫助顧盼兮完成她的計劃,除去皇后和時有行這一對巨大的威脅。
無論於公於私,時非清都深感自己責任重大。
狄丹青軍功赫赫、忠君愛國,對於他要協助時非清徹查顧盼兮被謀害這麼一個小小的要求,時問政實在沒有理由去拒絕,自然是當即點頭應承。
這一下子,登時令到殿中眾人心中多了幾分複雜的權衡。
狄丹青是誰?
大武第一功臣。
執掌天下兵馬大元帥。
鎮守大武邊關,殺敗匈奴侵略者的大英雄。
這樣一個集無數功勳於一身的完美化身,他因為顧盼兮之死,以一個年逾六旬的老邁之軀,不遠千里趕回樂安府中,要助時非清查出真兇。
這是什麼交情?
殿中所有人對此都心照不宣。
時非篤的臉色頓時陰沉了下來。好在眼下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時非清和狄丹青身上,才沒有察覺到這個三皇子的變化。
兵部和狄丹青,本就是時非篤最大的心病,他心心念念要通過籠絡時非清,解決這塊心病,可現在沉重的現實卻告訴他,這塊心病,已經在不知不覺之中,成為了夢魘。
兵部尚書田剛是明眼人。他一直為狄丹青馬首是瞻,只是出於浸潤官場,不得已要跟着拉幫結派,而狄丹青一直沒有表露出過站隊的明確態度,他才順理成章,跟百官一同投入了時非篤的陣營下。
可是今日,狄丹青明明白白地展示出自己對時非清的青睞,田剛就不會再裝傻充愣,繼續躋身於時非篤陣營之中了。
正如顧盼兮所言,六部之三,兵吏刑三部,時非清早就唾手可得。現在率先實現了第一個——兵部。
命運的天平開始傾斜,歷史的車輪開始滾動。
「混賬!」
時非篤回到府中,抽出長劍,發了瘋一般在書房中肆意揮砍,將目光所到之處盡掃得滿目瘡痍,可是如此泄憤之舉,卻沒有讓他排遣出心中一口惡氣,反倒讓他倍感怨憤。
時非清有哪裏勝過本王?!
時非道在一邊默默旁觀了時非篤泄憤的全程,見他砍無可砍,終於停下了手來,這才滿不在乎地開口道:「三弟,你至於這麼激動嗎?狄丹青那小老兒傾向五弟,你也不過是損失了兵部的支持罷了,不是還有其餘五部嗎?現在時有行火燒眉毛,一旦五弟查出了他個好歹,他失勢了,在朝中就再無人能跟你爭鋒。五弟就靠着一個狄老頭兒,一個兵部,能跟你抗衡嗎?他還敢起兵造反不成?」
時非篤真想破口大罵一句蠢豬,可是他今日失去了兵部,可不能再失去一個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皇兄。
「首先,以狄老將軍的品行,就算他支持五弟,也絕不會配合五弟造反。」
「這不就得了?」時非道悠哉悠哉地一拍雙手,就要坐下喝茶吃糕點。
時非篤的火氣再次被他這個舉動激起來,咬牙切齒一陣,深呼吸三口氣令到自己平靜下來,然後儘可能冷靜清晰地解釋道:「二哥,這件事不是那麼簡單。」
「啊?」
時非道張大了嘴,愣了一愣,然後趕緊嚼吧嚼吧幾口,將嘴中糕點吞下,追問道:「怎麼個不簡單法?」
時非篤長出一口氣,坐了下來,理清思路之後,才細細說道:「今日五弟堂而皇之地點名刑部左侍郎馬如庶來協助他,為的,其實是逼高致遠表態。這個馬如庶,是高致遠的得意門生。時非清用他,是想藉機抬舉他。陳子青已經老了,刑部尚書這個重位,不出兩年就要空出來,到時候,唯有捧自己的心腹上位,才能掌握了刑部的支持。」
「三弟,這件事你不是有絕對的優勢嗎?那個陳子青對你是言聽計從啊。他要選接班人,還不是乖乖聽你話?」時非道越聽越懵了。
「本來是!現在,就不好說了……」
時非篤咬了咬牙。
「二哥還記得剛剛父皇對時有行的態度麼?」
「記得!那怎麼能不記得?就因為說了句『三思』,堂堂秦王,竟然當庭被掌嘴十下,如此奇恥大辱,想來時有行今晚是翻來覆去也睡不着覺了吧!哈哈!看來父皇對這個時有行,已經心生不滿了啊。」
「沒錯,父皇應該確實是對時有行心生不滿了,而且絕非是小小的不滿,否則父皇不至於這麼不留顏面。二哥,這種種事情結合在一起,你就沒想出個所以然來嗎?」
時非道倒是老實,絲毫不顧及臉面地搖了搖頭,表示自己沒有想法。
時非篤真是殺人的心都有了,他強壓着心中無明火,不厭其煩地解釋道:「二哥,既然父皇對時有行大為不滿,假如五弟這次真的帶着馬如庶查出了時有行些好歹,這可就是大功一件。馬如庶,本來就是刑部中為數不多符合接掌刑部資格的青年才俊,假如他在此事中露了臉立了功,得了父皇青眼,到時再得到五弟和狄將軍的舉薦。我很難不去相信,馬如庶將會順利接掌刑部。」
時非道還是沒聽懂時非篤話中真諦,猶自傻愣愣地接口道:「不對啊,三弟,五弟和狄老頭兒可以舉薦馬如庶,你和陳子青那老鬼,也可以聯合舉薦一人嘛!二對二,勢均力敵,你不用這麼擔心啊。」
狄丹青跟陳子青能相提並論嗎?!
時非篤真想將這句話用一百分貝的音量吼出來,可是他還是忍住了。以時非道的智力,要他考慮各種權衡制衡,實在是強他所難,倒不如用簡單的數字比較來說服他。
「二哥說的對,如果只是這樣,二對二的舉薦,我應該不用太擔心才對。但問題是,還有高致遠這個變數。高致遠,歷來跟唐正德不和。唐正德憑着跟我的關係,處處壓他一頭,高致遠早就心懷不滿,只是礙於我的份上,沒有表露。但萬一,自己的得意門生馬如庶有了上位的機會,他這個吏部尚書,也有資格表態。在如此情形下,他實在沒有任何理由,不去聯同五弟、狄老將軍,一同舉薦馬如庶,再順勢轉投到五弟麾下!」
時非篤舉起左右雙手,左手豎起三指,右手豎起二指,然後猛地對碰一下。
「三對二。三對二啊!這場爭奪新任刑部尚書之位的比拼,是我落了下風。二哥,你明白嗎?」
說罷,時非篤又開始為目瞪口呆的時非道盤算起來。
「因為狄丹青,我失去了兵部;因為馬如庶,我失去了刑部;因為高致遠,我失去了吏部。六部之中,我失去其三,這三個,還都是舉足輕重的實權部門。二哥,我時非篤繼承大統的資格,實在已經是岌岌可危了啊!」
時非道這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捧着茶杯的手一松,茶杯脫手落下,在地上砸了個粉碎。
只是此時此刻此地,被砸碎的,又何止這區區一個茶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