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正玄被顧盼兮拉到一個無人的角落,率先笑了,調侃道:「盼兮,你這官腔還真是一套一套的,這麼快,就跟老夫自稱本座了?」
顧盼兮面色嚴肅,沒有理會林正玄開的玩笑,鄭重道:「糟老頭,有一件事,我越想越不對勁,必須要親自問一問你,才能安心。」
「哦?」
林正玄眼珠一轉,面帶笑容,似乎是在等着顧盼兮問出問題。
顧盼兮頓了一頓,斟酌了一下措辭,最終還是決定開門見山,徑直問道:「糟老頭,你是不是早就預見到了這個結果?讓本座當上武林盟主,是不是本來就是你的目標?」
林正玄心中咯噔一聲,沒想到顧盼兮這麼快就回過神來,識穿了自己的真實意圖。可是他並不打算乾脆地點頭承認這個事實,而是不置可否地敷衍道:「盼兮,老夫一直就站在非清和你的一方。你不是自己說過,跟非清一心同體麼?既然如此,非清當盟主也罷,你當盟主也罷,這二者之間,沒有本質上的差別。」
「詭辯!」
顧盼兮沒想到林正玄會拿自己跟時非清說的海誓山盟來搪塞自己,俏臉飛霞,斥責了一句,不依不撓道:「糟老頭,你就跟我坦白吧!除非你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目的,否則這件事,你為什麼不能跟我開誠佈公?」跟林正玄說話自稱「本座」,實在讓顧盼兮不習慣,她自然而然地又切換了回去。
林正玄奇道:「盼兮,到底是因為什麼事,才讓你生出了這樣的念頭?」
林正玄着實好奇,顧盼兮為什麼會推斷出自己的真實意圖。
要知道,就眼下的情況看來,任誰都會認為,後面發生的事情,如阿勒刺傷時非清、時非清掏槍擊傷阿勒、阿勒為求自保發動對環山縣的突襲等等,都是不可控的事情。
換言之,顧盼兮是在風口浪尖之下,被推上了組織武林群雄反擊的位置的,如果時非清沒受傷,這個位置,必然是時非清的,那顧盼兮,又怎麼會一口咬定,林正玄本來的目的,就是將她拱上武林盟主的高位呢?
顧盼兮見林正玄抵死不願意承認,嘆一口氣,搔了搔臉,說道:「其實我也沒有十足的證據,能夠證實這件事。因為這件事裏頭,有太多的地方,讓我想不通猜不透。但有一件事情,我現在回想起來,就覺得裏面很有問題。」
顧盼兮說着,毫不客氣地戳了戳林正玄的心口,說道:「糟老頭子,當時你讓非清選人參與角逐的時候,處心積慮地要將我拖下水,是為了什麼?」
林正玄還是含笑不語,似乎是鐵了心要守口如瓶到底了。
顧盼兮早就料到他不肯說,乾脆說道:「我本來也想不通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可是後來回想起當時我振臂一呼要求武林群雄聽我指揮的時候,袁掌門說的一句話,我就明白過來了。那時候袁掌門指責我根本不算是武林中人,只是非清的附庸。因而我就在想,你之所以處心積慮將我拖入盟主角逐之中,是不是藉機為我正名,強調我是武林中的一份子,好消除其他武林同仁對我的心理隔閡,為之後發生的一連串事件,打下鋪墊。」
厲害!
林正玄禁不住這麼稱讚了顧盼兮一句。看見顧盼兮光是憑藉着所掌握的細枝末節,就能推理到這個地步,他着實感到很是驚奇。
驚奇歸驚奇,林正玄可沒有要坦白意思,他聳了聳肩,笑道:
「盼兮,你的推斷,未免太牽強了吧?別的且不論,光說你認為老夫是在為後面發生的一連串事件為你打鋪墊,要做到這一點,老夫豈不是有未卜先知的能耐?」
林正玄本來只是打個哈哈,想要搪塞過去,誰想顧盼兮聽了,更加認真了起來,鄭重地點了點頭,說道:「沒錯,我就是認為你這個糟老頭子,有預知的能力。」
「……」
林正玄一時語塞。不是因為驚訝於顧盼兮天馬行空的大膽想像力,而是因為顧盼兮一語中的,令他感到不知所措。
沒錯。林正玄,確實有預知的能力,儘管這麼說並不準確。
林正玄擁有的,是看見歷史車輪前進方向的能力。他看見了顧盼兮在環山縣中將會面對的巨大挑戰和巨大機遇,毅然決然地決定順應這個潮流,幫顧盼兮推波助瀾一把,才費盡心思,做了這麼多事情。
可是這一點,林正玄不能告訴顧盼兮。預知能力最擔心的,就是蝴蝶效應。顧盼兮一旦肯定了他林正玄擁有預知的能力,那恐怕會對歷史車輪的滾動方向,造成影響。
所以林正玄即便錯愕,卻還是不能承認。
「預知……盼兮,這個推斷,也未免太過誇張大膽了吧?」
「誇張?大膽?糟老頭子,你我可是個穿越者!連穿越都發生了,擁有預知能力,難道是什麼離譜到不可能發生的事情嗎?」
又是一句讓人無法反駁的話,林正玄乾咳兩聲,掩飾了自己難以抑制的尷尬,接道:「盼兮,你何必如此執着於這件事?結果於你而言是好的,不就足夠了?」
「我可不能接受一個自己心中存疑的所謂好結果。」
顧盼兮一瞪眼,問道:「糟老頭子,你對我的推斷不置可否,我能不能理解成你是默認?」
林正玄遲疑片刻,笑道:「是……」
「是?!」
「不是呢?」
「……糟老頭子,你到底想怎麼樣?!」
面對林正玄,顧盼兮少有地生出了無力的感覺。更讓她沮喪的是,從她跟林正玄對話開始,她就一直在發動「知心人」。可是「知心人」,卻沒能抓到林正玄絲毫蛛絲馬跡。
顧盼兮可不會將這個結果理解成林正玄沒有撒謊。刑警出身的她最為清楚,即便是更加精密的測謊儀器,面對訓練有素的好手,也有失準的可能。
林正玄既然是個穿越者,那他有什麼手段能騙過「知心人」,也並非什麼奇事。
接二連三地出招,都像是重拳打在空氣中,顧盼兮不由得焦躁起來。林正玄若有心似無意地說道:「盼兮,不要多想,只要你清楚,老夫是站在你這一邊的,會竭盡所能幫你,不就足夠了嗎?過多的糾結和鑽牛角尖,反而是一件壞事。」
話說到了這個份上,顧盼兮知道,想從林正玄口中得知真相是不可能的了。儘管她感到不甘心,也唯有低頭嘆了口氣,說道:「糟老頭子,你這樣可不地道。你我在這個世上,雖然沒有血緣關係,卻算得上是可以依靠的親人。你連親人都不願意開誠佈公嗎?」
林正玄驚奇地瞪大兩眼,打量了顧盼兮一陣,奇道:「盼兮,你覺得這個時候跟老夫打親情牌合適嗎?」
顧盼兮兩手一攤,說道:「試試也無妨嘛,反正不吃虧。」
林正玄啞然失笑,擺了擺手,說道:「好了
,別再胡思亂想了,你這個新任盟主,也要隨着老夫這個老盟主,出去好好地跟一眾同仁敬上一杯才是。」說罷,他就拉起顧盼兮的手要走。
顧盼兮砸了砸嘴,沒有拒絕。一老一小一回到外頭,面對酒酣耳熱的武林同仁們,齊齊在臉上堆砌起熱情的笑容,兩人手中各執一個酒杯,一張酒席一張酒席地繞過去,跟眾人敬酒說笑。
時非清坐在醉清風的席上,好整以暇地跟同席的柳青煙等人閒聊着。對於顧盼兮會意外成為武林盟主一事,柳青煙幾個,也深感詫異,但他們見時非清對此也不以為意,並沒有感到失落或者不忿,自然沒有理由多嘴,只是如常吃喝,跟時非清談笑。
柳青煙幾個知趣,偏偏還有不知趣的。木綰綰冷不丁端着一杯酒就走了過來,貼着時非清坐下,自顧自地跟時非清碰了一下杯子,笑道:「非清,你看到玫瑰當上了武林盟主,不會不高興吧?」
柳青煙等人一下子靜了下來,面面相覷,擔心場面會鬧得很尷尬。
時非清卻只是雲淡風輕地一笑,目光追隨着在席間穿梭的顧盼兮的身影,陶醉道:「在本侯看來,倒是這個無恥女人,更加適合當這個武林盟主。或許對於大武武林來說,接受這個無恥女人的引領,也比接受本侯的引領來得更好!」
說罷,時非清從容地回敬木綰綰一杯,一飲而盡,豁達的態度,顯然是出自至誠,而非偽裝。
木綰綰對此有些佩服,羨慕道:「我真不知道該羨慕玫瑰有你這麼一個大度的夫君好,還是應該羨慕你有玫瑰這麼一個出色的夫人好了。」
「何不兩者一併羨慕?」
時非清打趣一句,跟木綰綰相視而笑。
這場宴會,從中午一直開到了晚間臨近子時,眾人才戀戀不捨地四散而去。因為所有人都喝得醉醺醺的,走在路上,歪歪扭扭、跌跌撞撞,遠遠看去,倒像是環山縣中鬧喪屍了。
在這片喜慶和祥和底下,一陣異樣的窸窣之聲,正借着黑夜的掩護蠢蠢欲動。
還差一點點……
阿勒瞪大兩眼,死死盯着門邊靠在門框上打盹的小李,咬緊牙關,拼了命地用一顆尖銳的石塊,磨着自己手上的繩套。
今晚,是阿勒逃走的最後機會了。
時非清顧盼兮也罷,武林群雄也罷,都因為這場歡快的宴會而有所鬆懈,而他手上腳上的繩套,到了明天一早,也將換成堅硬結實,不留半點可乘之機的鐵鏈。
左手被斬,還被餓了幾天,阿勒此刻形神憔悴,用自己不習慣使用的右手,靠一顆不算多麼鋒利的石子打磨麻繩繩套,實在是一件艱難至極的事情。此時此刻的他,完全是靠着強大的意志在支撐。
我一定要逃跑……我一定要活着離開這裏,東山再起!
阿勒在心中放聲狂叫着,然後就猛地加了一把勁。就在此時,一動不動的小李,忽然翻了一個身,「嗷嗚」地叫了一聲。
這一聲,直驚得阿勒渾身汗毛倒豎,一顆心如同被重錘敲了一下,震顫得仿佛會當即碎掉。
可是即便如此,阿勒手上的動作,依舊不停。他已經豁出去了,即便是死,也不能枯死在這間關押他的暗室之中。
給我快斷啊!
仿佛是響應阿勒心中的嚎啕一般,套在他手上的麻繩繩套,就在此時,嚯的一下——斷了。
(本章完)